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86 章 養安靜懂事小沉默

    小緘默者啪嗒啪嗒地掉著眼淚,吃完了他的烤麥子。



    傀儡師第一次烤,還不是很熟練,麥粒上有沒拍淨的灰,和著眼淚糊出來一隻烏漆墨黑的小花貓。



    傀儡師抱著小花貓,用銀線舉起相機。



    時潤聲聽見相機拍照片的聲音,難過得很想哭,又忍不住笑出來,用力揉眼睛:“請,請先不要照,我現在不好看,我要洗一下臉……”



    “好看。”傀儡師說,“和我想種的花長得很像。”



    小緘默者:“……”



    什麼都相信的小緘默者在一瞬間,甚至隱約理解了白塔的做法:“您想種的……是這樣的花嗎?”



    傀儡師把他裝進小花盆裡:“不好看嗎?”



    小緘默者抉擇良久,堅定地背叛了原本的想法,選擇支持自己的朋友:“好看,這個世界上應該有小花貓。”



    “是啊。”傀儡師笑了笑,摸摸他的頭髮,“該有小花貓。”



    來自異鄉的旅人拿出純棉手帕,在乾淨的湖水裡打溼,仔細擰乾,幫懷裡的孩子把臉上的灰擦乾淨。



    水有一點涼,手帕浸過水,也變得溼潤清涼,覆在發燙的眼睛上。



    變乾淨的小花貓躲在手帕底下,蜷起身體,被年輕的旅人圈在懷裡輕輕拍著,聽傀儡師用一片樹葉吹從沒聽過的曲子。



    時潤聲的身上蓋著傀儡師的外衣,他今天累壞了,睫毛一點一點墜下來,又受驚似的輕悸,重新睜開眼睛。



    傀儡師放下那片葉子,一隻手蓋在小緘默者的頸後:“睡不好嗎?”



    “有一點……”時潤聲小聲說,又立刻補充,“但沒關係,我不是很需要睡覺。”



    傀儡師沒有答話,只是應了一聲,又低頭問:“要不要學?”



    乾淨的小花貓從衣服和手帕底下鑽出來,探出一點點腦袋,雙手接過被銀線遞給自己的樹葉。



    那只是一片很普通的小樹葉,長得和大部分樹葉都差不多,邊緣有一點點小鋸齒。



    “這是杜仲樹葉。”小緘默者認得這種葉子,他看見一些畫面,很短暫和模糊,但那是他。



    時潤聲看見自己,他還很小的時候,被爸爸媽媽帶去樹林裡,給杜仲樹穿衣服,“您是怎麼不讓它碎掉的?”



    杜仲葉很容易碎,稍微一搓就會碎成片,每片之間都會有銀白色的細線相連。



    村子裡會有人去摘樹葉泡茶,杜仲樹的樹皮、果子、葉和根都有用,能入藥。那些銀白色細線是橡膠,提煉出來以後能賣很多錢。



    杜仲樹的再生能力很強,所以很多人會在一棵樹還活著的時候,就拿走這些,讓樹自己慢慢長好,再等待著下一輪的採摘和收割。



    “小心一些。”穆瑜說,“輕一點。”



    捧著杜仲葉的小花貓怔了怔,慢慢眨了下眼睛:“……就這樣?”



    傀儡師抱著小小的緘默者,點了點頭:“就這樣。”



    就算是一片又脆又薄的樹葉,如果真的不想讓它碎掉,只要儘可能小心一些,輕一些,也足夠了。



    更何況這是片小杜仲葉,無毒性溫,能入藥、能泡茶,能強筋健骨,鎮靜鎮痛。



    偏偏就總有人要拿著它搓圓捏扁,弄碎以後事不關己地扔下,責怪一片小樹葉實在不爭氣,怎麼這麼不結實。



    時潤聲小心地摸著那片小杜仲葉,在葉片邊緣碰了碰,學著放在唇邊。



    用樹葉吹曲子當然是項非常炫酷的技能。



    傀儡師很擅長這個,能吹出不同的調子,有不同音色,還能學小鳥叫。



    在睡覺的大狼狗聽見小鳥啾啾叫,支稜著耳朵跑過來找,鑽進小緘默者的懷裡翻來翻去。



    時潤聲被它拱得又癢又高興,又怕不小心碰壞了那片小樹葉,努力把葉片捧高,笑得肚子痛:“好了,好了,我們明早去林子裡看小鳥……”



    大狼狗整天和其他狗打架,對林子裡的小動物其實一點也不兇,除了大骨頭和追著時潤聲跑,最感興趣的就是跟著小緘默者出去玩,看小鳥嘰嘰喳喳到處飛。



    時潤聲還沒有學會用樹葉吹曲子,小心地把那片葉子收好,摸摸懷裡的大腦袋。



    他想變成風,變成風可以幫大狼狗打架,但不能帶大狼狗去看小鳥。



    也不能讓大狼狗在懷裡拱來拱去,不能幫忙梳毛和洗澡,不能幫忙揉肚子。



    這是個對大狼狗很不負責的決定,小緘默者變得有一點猶豫,輕輕摸著那些毛毛,小聲說:“……對不起。”



    大狼狗聽不懂,甩了幾圈尾巴,高高興興趴在他身邊睡覺。



    傀儡師也沒再吹樹葉,換了個更炫酷的技能,正有一下沒一下,隨手用小石頭打水漂:“林子裡有很多小鳥嗎?”



    “有,早上會更多。”時潤聲回過神,“那時候的空氣很新鮮,陽光很漂亮,鳥叫聲很好聽。”



    十九歲的反派大BOSS說走就走:“那我們明天去林子裡玩。”小緘默者的注意力被在水面上飛的小石頭抓走,好不容易扯回來一點,趕快點頭:“沒有問題,我對林子很熟,可以陪您在林子裡繞一大圈。”



    如果是平時,時潤聲在早起以後會晨練,會處理晚上積壓的委託,會帶著大狼狗去林子裡練習體術,一直到太陽徹底升起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小緘默者有一項最重要的任務,是幫來自異鄉的傀儡師找到不碎掉的方法。



    他得帶著他的朋友一起去找,看有什麼事能叫人不難過,能治意識的傷。



    這比什麼都更重要,甚至暫時比自由和回家都更重要一點點。



    重要到每次想起這件事,小緘默者就完全顧不上那個變成風的願望——他們現在的領域可是相通的。



    時潤聲想到這裡,就又有些忍不住地擔心。



    小緘默者被決定早睡早起的傀儡師抱起來,牽著大狼狗一起回小木屋,猶豫了一路,才在進門後小聲問:“我們的領域真的連起來了嗎?”



    “真的。”傀儡師點了點頭,揭穿正在洗臉的小花貓,“我看到你剛才往裡面放葉子,放在了那一摞照片中間,還有一塊小石子。”



    小花貓:“!!!”



    小花貓耳朵通紅,緊急藏起想用來學習打水漂的小石子。



    “會讓你感到不舒服嗎?”傀儡師蹲下來,停在他面前,“如果你不太習慣,我們可以順便去找,讓緘默者領域分開的辦法。”



    小緘默者用力搖頭,比自己意識到的更急切:“不會!”



    傀儡師摸了摸他的頭髮。



    時潤聲只是擔心,如果自己變成了風,會不會影響到朋友。



    緘默者之間原本不會共振,時潤聲看過很多資料。



    那些資料上都只是說,緘默者能模仿他人的頻率,和嚮導或是哨兵建立短暫的、不可持續的連接。



    資料還會特地提醒嚮導和哨兵,這種共振是假的,只是臨時應急,一旦解決了眼前的緊急狀況,就要立刻使用分離類的言語,及時斷開連接



    這也就意味著,每個緘默者都會在被“請與我建立聯繫”、“我們是同伴”引導著,拆去心防打開領域。



    然後再被“這是謊言”、“請儘快離開”丟掉,留在原地。



    這樣的言語是很難被徹底忘記的,留在原地的記憶也一樣。所以資料裡說,緘默者的領域天生易碎,不耐用,需要定時更換。



    看到這裡的小緘默者,還曾經抱著那份資料,鼓起勇氣去找那一株槲寄生:“請問……要定時更換什麼?是領域嗎?”



    那人看他的視線很奇怪。



    ——現在時潤聲能想起來了,被改過的記憶裡,有人和藹地對他說是。



    但其實並不是這樣。領域只有一個,碎了就碎了,就像碎掉的心臟也沒辦法隨隨便便就換一顆新的。



    要被定時更換的是緘默者,不耐用的也是緘默者。



    他們說緘默者天生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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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潤聲盡力不去想自己做的那些夢。



    他要帶著朋友去林子裡看小鳥,洗漱好後就主動躺在小木床上,睜著眼睛,看傀儡師在燈下的影子。



    那是個和過去完全不同的影子,清瘦挺拔,披著件寬鬆柔軟的外套,不論做什麼事都有條不紊。



    時潤聲看得很認真,他想起自己一直忘了把這句話說出來,所以小聲開口:“我、我很高興,和您共振。”



    “比我能說的,最高興的感覺,還更高興。”小緘默者有點笨拙地解釋,“我們,好像……不孤單。”



    傀儡師坐在他的床邊:“我們不孤單。”



    小緘默者乖乖躺在小床上,被子也蓋得平平整整,澄透的眼睛亮了一下,安靜彎了彎。



    傀儡師把大床和小床拼在一起,自己也躺下去,枕著手臂看小緘默者。



    時潤聲的耳朵有點燙,小聲問:“您在看什麼?”



    “我在向你學習。”傀儡師說,“想和你一樣勇敢。”



    小緘默者咻地發燙,整個人都通紅,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我……我不勇敢,您大概誤會了,我——”



    他被靈巧的銀線拽著手腕,從小被窩裡偷出來,塞進大床的大被窩,被傀儡師捉住。



    傀儡師躺在床上,把時潤聲舉起來,晃了晃:“勇敢,還很堅強。”



    來自異鄉的傀儡師似乎有自己的鑑定方法,用銀線把小花貓對著燈光,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你被人欺騙了很多次,但還是選擇相信我,很多人沒有這種勇氣。”



    小花貓害羞得不太會動,熱乎乎地解釋:“那是因為……您很值得信任。”



    “你也很值得信任。”傀儡師說,“今天把我從白塔裡救出來,簡直帥炸了。”



    十九歲的反派大BOSS用詞毫不客氣,精準地複述了當時的情形。



    雖然他身困白塔,內有壓迫外有強敵,但反派小BOSS英勇善戰,隻身突出重圍,白塔一敗塗地。小花貓被誇得滾燙,鑽進被窩團成一小團,徹底不動了。



    大BOSS隔著被子戳戳小BOSS:“你睡著了嗎?我睡不著,還想繼續聊天。”



    “還沒有……我太燙了。”小BOSS嚴嚴實實地蒙著被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誠實地回答,“我的領域還在冒泡泡呢。”



    十九歲的反派大BOSS枕著胳膊,用銀線拽拽小BOSS,想去他的領域裡玩泡泡。



    “我們可以明天再玩。”時潤聲從被子裡鑽出來,抱住傀儡師,“您該睡覺了,您的傷很重,應該好好休息。”



    傀儡師問:“睡覺對傷有好處嗎?”



    “有的。”小緘默者看了很多書,慢慢地給他講,“多睡覺,多休息,這樣有利於傷勢的恢復。”



    傀儡師看起來不大理解,卷著被子躺在床上,無聊地用銀線給小緘默者扎小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