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92 章 養安靜懂事小沉默

血紅大野狼這才滿意,正彎腰替兩個弟弟蓋被子,就被銀線拎起來,一起塞進被窩。

“老師!”聞楓燃嚇了一跳,趕緊壓低聲音彙報,“塞弟弟們就行,我十四歲了,是大人,不用睡這麼多,我一會兒去看看麥子……”

穆瑜笑了笑,按照聞楓燃的動作,在小狼崽的腦門上輕輕一敲。

銀線把連夜趕來幫忙收麥子的大野狼按回去,把被子掩好,又熄了一盞燈。

聞楓燃還是第一次見這些銀線,好奇地戳戳這個拽拽那個,挑了一根最好看的銀線一直拽到頭,另一邊赫然是麥當勞兒童套餐裡的新款小黃人。

十四歲的大人眼睛瞬間鋥亮,愛不釋手地翻來覆去研究小黃人,按著開關切換表情,來來回回地擺弄了好半天,才戀戀不捨地嘆了口氣,支起身探著胳膊,把玩具塞到了新弟弟的枕頭底下。

穆瑜去關門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聞楓燃輕手輕腳地挪回來,替兩個弟弟把被角掖好。

血紅大野狼看見老師就高興,咻地躺回這張看起來挺小、不知道為什麼躺下地方這麼大的小木頭床,立刻挪出還完全足夠躺一個人的地方。

穆瑜按住小狼崽鮮鮮亮亮的紅毛,揉了揉,又加了張空間卡,把床變成大院裡盤了暖炕的大通鋪,一塊兒躺下去。

按計劃,今天趁小朋友們夜聊,十九歲的反派大BOSS是打算去修整一下白塔的滑梯,再去森林裡走走的。

但小緘默者的那場雨很奇妙,他們的傷在溫柔的沙沙細雨裡一起變好,久違的輕鬆叫人至少在今晚,什麼正經事也不想做。

兩個號稱要藏在被窩裡聊天、熬夜等日出的小朋友,已經累的一眨眼就睡著了。一下秀場就馬不停蹄殺過來,摩拳擦掌幫忙收麥子的大野狼,也四仰八叉睡得正香。

穆瑜還在這個世界的其他位置放了幾個銀色麻袋,等人到齊,白塔的滑梯差不多也就正式竣工了。

“宿主!”系統生怕被大野狼發現校長居然是一卷繃帶,藏到現在才鬆了口氣,從穆瑜袖子裡冒出來,“您的腿不疼了嗎?”

穆瑜右膝的傷很複雜,那是段相當龐雜的代碼,一直固定存在、從沒在任何一次刷新中發生過變化。

直到今天那場雨前,還一直都是這樣。

“不疼,很輕鬆。”穆瑜看向右腿,“我發芽了。”

系統還沒來得及高興:“……?”

系統看清了穆瑜膝上鑽出來的小苗苗:“???”“沒關係。”穆瑜笑了笑,“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在提醒我有信寄過來。”

穆瑜之前在穿書局做的深夜電臺,歡迎小朋友們給電臺寄信,不用貼郵票,只要把信投在樹蔭下的郵箱裡。

那些郵箱是樹們在幫忙代管,每個世界的樹都和穆瑜的關係不錯,很樂意幫忙,會把信轉送到一棵大榕樹底下。

大榕樹收到信以後,就會給穆瑜彈出一個小苗苗。

穆瑜摸了摸那顆小苗,幻化出的影像在他指間一碰,就悄然消失,只剩下一點淡青色的霧。

系統及時截圖比對,認出小苗苗的葉子:“宿主,這就是穿書局的那棵大榕樹嗎?”

穆瑜點頭,送過去一縷風。

“在這個世界,有棵榕樹幫了宿主。”系統猶豫了一會兒,才又小聲說,“宿主把它的一段氣生根藏在了右腿裡。”

這是他們被世界意志抓進白塔的時候,白塔投放出的影像。

“是同一棵樹。”穆瑜說,“這個世界原本是不該有榕樹的。”

榕樹是常綠植物,該生長在冬暖夏涼的地方,最適合水量充沛的雨林,並不適應蕭瑟肅殺的秋冬。

白塔的森林不適宜榕樹生長,那棵榕樹把氣生根探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來找他。

系統忍不住問:“宿主和大榕樹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嗎?”

“是啊。”穆瑜說,“是個很長的故事,想聽嗎?”

系統火速扣一百個1,並在後臺搬好小板凳。

“唉。”反派大BOSS嘆了口氣,“但我要睡覺了。”

系統:???

系統:Q口Q

“明天吧。”穆瑜笑了笑,“故事太長了,明天再講。”

這不是個一夜就能講完的故事。

來自異鄉的年輕旅人,操縱著銀線給每個小朋友的枕頭底下都塞好玩具,也放鬆身體躺下來,枕著手臂閉上眼睛。

反派大BOSS在今晚請了假,只打算和家裡的小朋友一塊兒睡一覺。

等太陽出來,就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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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這個家唯一沒睡著的成員,系統帶著小板凳,眼巴巴等到天亮,還是沒能聽到心心念唸的故事。

因為第二天一大早,反派血紅大狼狗都碎過小隊的新成員,就套上剪了個窟窿的銀色麻袋,牽著弟弟的手,氣勢洶洶地徑直殺進了那個村子。

不要說村子,就算放眼整個白塔世界,也少有這種事。

這個世界的言語一度有權給人定罪,只要聲勢夠大、音量夠響,就能讓少數者封口,甚至被打上烙印驅逐。

——當然,現在這個被炸了七八十個豁、四十面漏風的白塔世界,無疑沒這回事了。

不光沒這回事,這個號稱“嚴厲通緝銀斗篷”、甚至不惜高價懸賞的村子,即使看見聞楓燃拉著兩個弟弟正大光明地在路上走,居然也沒人敢跳出來攔。

三個反派小BOSS出門太早,沒顧得上吃飯,是在路上拿到了銀線送來的早餐外賣。

血紅大野狼咬了一大口麥餅做的肉夾饃,問顯然懂事過了頭的弟弟:“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小緘默者捧著哥哥帶來的特產大肉包,小口小口的咬著吃,被從沒嘗過的美味驚豔到銀斗篷都在飄。

時潤聲其實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搖頭。

兩個反派小BOSS討論了好些天,做了二十六個計劃,沒想到原來只需要這麼簡單。

簡單到什麼都不用做,不用理會,不用管,直接這麼走進來就行了。

“因為這些人膽小。”聞楓燃揉了揉小花貓的腦袋,告訴弟弟,“他們只敢躲起來嚷嚷。”

這種小計倆能糊弄得過小緘默者、能糊弄得過長在槐中世界的漂亮小槐樹,能糊弄得過當初那對善良負責的A級嚮導和哨兵——可糊弄不過從小在筒子樓裡摸爬滾打的血紅大野狼。

被密密匝匝的電線困住的筒子樓,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風言風語只是小菜,再難聽的話聞楓燃也聽過。

他遠比弟弟們都更清楚,這些人是什麼貨色。

“你一定也奇怪過。”聞楓燃說,“為什麼你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他們不這樣,是不是?”

時潤聲輕輕攥了下拳。

他不知道這樣想是不是對的,可還是鼓起勇氣,重重點了下頭。

小緘默者心裡裝了太多問題了,這些問題填滿小小的胸膛,依然塞不下,天長日久,變成紮在血肉裡的刺。

“因為你爸媽比他們強。”聞楓燃說。

小緘默者有點錯愕,清澈的眼睛瞪圓:“……就這樣?”

“就這樣,沒別的原因了。”聞楓燃拎著水管,隨手敲敲緊閉的一扇門,“有人比他們強,他們就不敢說話。”

絕大部分以言語作惡者,畏強凌弱,連正經八百的膽量都沒有,在聲勢不足的時候,是絕不敢站出來的。所以那個時候,這個村子看起來很正常,因為它的守護者善良正直、從不濫用言語,所以那些人也只敢噤聲。

直到那次任務失敗、突逢變故,就像是一道完美的堤壩,終於裂開了一條能鑽空子的縫。

“他們憋壞了。”聞楓燃說,“他們總算有機會大聲喊了,那可得說個痛快。”

推著自行車的小信使皺緊了眉,問二哥:“這村子裡面就沒有好人嗎?”

“當然有,什麼地方都有好人和壞人,可沒用,好人的聲音現在聽不見。”

聞楓燃拿著水管,在地上隨手劃了幾下:“兩條河,一條清一條濁,匯到一起,還能看見清水嗎?”

這道理兩棵小樹都懂,捧著熱騰騰的大肉包子,一塊兒搖頭。

“就是這麼回事——其實我們那個世界也是一樣,哪都一樣。”聞楓燃搖了搖頭,“要淹沒一種聲音,那可太容易了。”

尤其是堤壩已經被摧毀,魚龍混雜,泥沙俱下。施暴的一方進入無休止的狂歡,另一種聲音只會越來越微弱、越來越稀少。

人人謹言慎行,生怕被拎出來當下一個眾矢之的。於是沉默者愈沉默、囂張者愈囂張。

要麼遠離,要麼選擇加入那片聲音的洪流,要麼保持緘默——在白塔學校統計的資料裡,這個村子在這一兩年裡,覺醒的緘默者是最多的。

現在風水再度流轉,不論喊得多大聲都再沒半點用,不論再高的聲勢也只是虛張徒勞,那些只憑一張嘴的施暴者自然緊張得要命,這才會極力反對白塔的新指令、不依不饒地要通緝那些壞事的銀斗篷。

……

聞楓燃把水管在手心裡敲了敲:“聽懂了嗎?”

兩棵小樹嚇了一跳,飛快把包子塞進嘴裡,立正了正要回答,身後不遠處的林子裡卻走出了個身影。

那人站定,看向時潤聲的神色格外複雜,又抬頭看向聞楓燃。

“我三弟寫了整整一天的稿子,你們要再聽不懂,我也沒辦法了。”血紅大野狼背稿子背得腦殼都疼,現在就想動手揍人,“這人叫什麼?”

這話是問時潤聲的,小緘默者也的確認得對方——是追捕他的S級隊伍裡,其中的一個嚮導。

嚮導通常都不會貿然單獨行動,這會兒對方卻沒帶哨兵,忽然獨自出現,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圈套。

“他叫平榮,是這個村子的守護者。”小緘默者展開領域,把哥哥攔在身後,“他的領域規則是‘詰責’。”到了S級以後,嚮導的領域就會衍生出獨有的規則——比如之前給時潤聲解開暗示的S級嚮導,領域規則就相當中立,沒有任何傾向,是一名“觀察者”。

還有和時潤聲聊了一個小時的嚮導,領域規則就是真相,相關的言語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於詰責,這是種純粹的攻擊類領域,領域效果是質問、責備、定罪,通常都會被用在審訊的時候。

時父時母尚在的時候,這個嚮導只是A級,實力比時母稍弱,一直在白塔學校裡進修。

在時潤聲的父母因為任務失敗犧牲、小緘默者被驅逐以後,這個村子需要一個新的庇護者,這才把平榮從白塔學校急召回來。

血紅大野狼在期末複習間隙,守著聊天群追完了一整本《白塔生死戀》,已經對這個世界的設定很瞭解,點了點頭:“怪不得。”

聞楓燃活動了兩下手腕:“也就是說,是這個村子的言語賦予了你力量,讓你升到了S級——所以你也要維護這個村子的言語。”

平榮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並不想和這個古怪的紅髮少年多做糾纏,看向時潤聲:“你不該來這。”

S級的嚮導,言語已經足以觸發規則,話音未落,領域就已將這一片籠罩。

“我只是想去爸爸媽媽的墓。”時潤聲說得很認真,“這沒什麼不該。”

小小的緘默者肩背挺直,銀斗篷下右手平舉,流轉的銀光從他掌心汩汩溢出,劃定領域寸步不退。

時潤聲的領域已經極為堅固,即使是和眼前的S級嚮導面對面,也依然只是身形一晃,悶哼了一聲就牢牢站定。

“這個村子只想平靜生活,不想招惹是非。”平榮沉聲說,“你們這麼做,就已經越界——”

“無效。”時潤聲說,“此間不受詰責。”

平榮顯然絲毫沒能料到這個結果,他的話甚至在一瞬間消音,看著眼前的少年緘默者,臉色有驚疑有錯愕。

“別急嘛,今天是個好天氣,別一上來就吵架。”小信使停好自行車,整理了下袖口跟領口,彬彬有禮笑著問,“我來調停,先生,您願意嗎?”

平榮皺了皺眉——在林子裡追蹤銀斗篷的時候,他們其實已經跟這個漂亮過頭的金髮少年遭遇了幾次。

這個自稱叫“路見不平好幾聲吼”的少年,既不是嚮導也不是哨兵,可騎上那輛古怪的兩輪車比哨兵跑得還快,笑眯眯說出來的話連嚮導都能繞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