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110 章 養一隻小木魚

穆瑜聽得很專心,抱著膝蓋聽他的樹絮絮叨叨,給他講那些做樹時說不出的話。

受傷沒關係,過些天就長好了。

一時沒有水喝沒關係,下雨就行,根也會找地下水。

吃點苦頭也沒關係,土地貧瘠也不要緊,沒有營養液喝也能長大。

榮野鬆了口氣,蹲下來,握住小木魚綁著氣球的那隻手:“聽懂了嗎?”

他的男孩點了點頭,眼睛彎了下,伸手被他抱住。

榕老師還要考試,但這難不倒名列前茅的優等生反派大BOSS,小木魚聽的時候就記住了:“受傷了不要緊,沒水喝不要緊,吃苦不要緊。”

榮野這才滿意,放心地摸了摸小木魚的背,剝糖給他吃:“對了。”

過去那些時間裡,他很難保證人類的穩定形態,做了樹又沒法和穆瑜說話,耽誤了很多事。

如果他早就把這些事告訴穆瑜,穆瑜就用不著和那些分家子弟打架,甚至因此受罰。

小時候的穆瑜就是太固執、太認真、太學不會變通了,把樹也當成人來對待和保護,這個毛病其實一早就該糾正。

“我去做了一些修行,現在很厲害。”榮野低聲說,“比你想的厲害一些,不是你記憶裡的小破樹。”

穆瑜被這種說法逗得笑出來,輕輕咳嗽了兩聲,很配合地答應:“好。”

“我又厲害又能打,以後誰也不敢欺負你。”

榮野悶聲說:“我能綁架你,也能打跑壞人。”

他的小木魚乖乖點頭:“嗯。”“不用保護我,以後我保護你。” 榮野說,“我長得很好,根系發達,斷掉的樹枝都能再生。”

少年穆瑜聽得很虛心,態度也很誠懇,一邊記筆記一邊點頭。

榮野收攏手臂,低聲問:“懂了?”

“懂了。”抱住他的人類男孩抬起手,摸摸他的腦袋,溫和的嗓音依舊固執認真,“不要受傷,疼了就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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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的校內升學考,一天的試卷講評,穆瑜都沒有在學校出現。

林家聯繫不上,相關的幾個圈子內外鬧得滿城風雨,什麼樣的傳言都有。

有人說是林飛捷突發急病,已經陷入了重度昏迷,還在醫院搶救。也有人說林飛捷那哪是什麼病,多半是招惹了不該惹的仇家,叫人家打慘了。

後一種說法雖然武斷,卻並非沒有證據——幾張流傳出來的照片裡,林飛捷昏迷不假,可還是能看出鼻青臉腫慘得不行,烏眼青格外醒目。

聽醫院裡傳出來的八卦,林老闆恐怕做夢都在捱揍,偶爾喊起夢話,慘叫連連哀求不停,早沒了過去威風八面所謂“成功人士”的架勢。

當然,這些還是相對合理、沒那麼離譜的說法。

更離譜的流言是,林家那棵樹成精了。

有狗仔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說林家那棵樹肯定是成精了,把林飛捷打了一頓,還劫走了穆寒春的兒子——證據就是出事的當晚,那棵樹也神秘不見了,留了個地窖似的大窟窿。

像是這種說法,相信的人就寥寥,連那個八卦小報的老闆都看不下去,連夜把那個狗仔調去了靈異雜談板塊。

沒了拿主意的人,打過去的電話、發過去的短信都石沉大海,那所私立中學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

……

畢竟這種情況以前沒有過,穆瑜在學校一向都很規矩,不會惹出什麼亂子,曠考曠課更是頭一遭。

“林家養子”的名頭並沒被他用來跋扈,作為穆寒春的兒子,從小就被鏡頭趨之若鶩,也沒有讓穆瑜顯出任何優越感。

——當然,後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少人想看到的沉默瑟縮、內向自閉,也同樣完全落了空。

如果不考慮背景,穆瑜只是個很普通的學生。和其他人一樣上學、放學、完成作業,偶爾因為生病缺課,也會在課下看些課外書。

他的成績在班級裡排名很穩定,恰好能躋身“優等生”的隊列,但也不是最突出的那一批,各科成績很平均,沒有什麼明顯的長板和短板。

“現在怎麼辦……還要繼續給林家打電話嗎?今天有家長會,外面全是家長。”

辦公室裡,年級主任拿著那份成績單,對著幾十個無人接聽的電話冒汗:“再拖下去,就必須公佈成績了……”

他們原本是按照林飛捷的吩咐,不論如何都要留下穆瑜,讓穆瑜在本校上高中。

公辦高中未必會像私立這麼容易運作,有脾氣犟又正直剛硬的老師,如果真起了愛才的心思,甚至不一定會理什麼“大公司大財團”、“林大老闆”。

這原本算不上什麼難事——本校直升有優先錄取權, 要鎖住一個學生的學籍, 簡直輕而易舉。

只要穆瑜來考試,他們就能編出個大差不差的分數。

就像這兩年的所有考試一樣,不論穆瑜怎麼努力、怎麼熬夜複習,卷面上的分數也不會變得更高,哪怕他不答題枯坐到考試結束,也不會不及格。

這是種無形的牢籠,林飛捷要用這種辦法馴服穆寒春的兒子。

校長正因為交換生的事焦頭爛額,沒想到十拿九穩的事會在這裡出岔,放下電話:“就像以前一樣,編個差不多的成績不行嗎?”

“可誰都知道他沒來考試啊,監考老師知道,別的學生知道,連狗仔也知道……”

年級主任光亮的腦門都冒了汗,不停拿手掌擦拭:“要是被追問,為什麼沒考試的學生都有成績,我們怎麼交代?”

近期的幾次考試,穆瑜拒絕答題,其實就夠給他們找麻煩的了。

初三換了新的任課教師,不明就裡,以為這又是個靠著家裡的關係混日子、拿個不錯的分數等著升學的富家子弟,明敲暗打過不少次。

叫那些老師恨鐵不成鋼的,不論怎麼三令五申,穆瑜規規矩矩地應聲道歉,到了考場上,依然只是看著那些題目不動筆。

上次衝刺中考的模擬考試,教他們班數學的老師監考,看到穆瑜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火氣上來,過去用力敲桌子:“等什麼?等人來請你答題嗎?”

那孩子平時明明很聽話,性情很好,規矩溫和,看起來也在認真聽講。

——如果不是這樣,任課老師們也不會這麼生氣上火。

這所私立學校設施頂級,管理寬鬆,除了幾個正經上課的班級,剩下那些本來就是給有錢人家的孩子混日子的。

那群上課不聽下課不問、翹課出去玩樂的富家公子哥,早沒人管他們了。

監考老師的聲音不低,語氣裡的火氣跟嘲諷都明顯,好幾個學生扭頭看過來,交頭接耳地窸窸窣窣議論。

畢竟是在考試中,監考老師也察覺到自己失態,壓了壓火氣,把穆瑜扯去水房,讓他洗一把臉。

那孩子很溫順,聽話地捧水洗臉,透明的水珠淌過清秀眼尾。

那雙眼睛乾淨漆黑,卻又安靜得過了頭。

老師莫名覺出不對勁,又拉不下臉緩和語氣,扯住穆瑜,依舊沉聲問:“到底怎麼回事,你不答題,坐在那等什麼?”

那孩子的手和水一樣冰涼,想了一會兒這個問題:“等……我來救我。”

“什麼?”老師聽得不清不楚,更莫名其妙,“你這不是好好的?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