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蕁 作品

第42章 拿命報恩的貓貓1





“嗯。”




宋淮青一隻手捧著小貓,也不怕她碰髒了自己白衣服,怕她害怕,還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小腦袋,無聲的安撫。




喬薇薇看見宋淮青,更難受了,是那種知道有人寵著的難受,她一個勁兒的往少年的懷裡鑽,把藍眼睛上的淚花全都蹭到了他的白衣服上。




宋吵吵這是要把她帶回家了吧,以後有人養她了吧,她不會再碰上那個男主角了吧,她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平了吧。




是吧是吧。




喬薇薇一想到這,心情都好了。




心情一好,身體快過腦子就就咪嗚了一聲,小聲音軟軟糯糯的,抬頭看著抱著她的男孩子,伸出小爪子,扒了一下男生的白衣服,“撕拉”一下,就在那純棉的柔軟白色布料上抓出三道印子。




喬薇薇沉默著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




宋淮青卻一點都沒生氣,看見她恢復了精神,反而笑了。




兩個人很快就到家了。




宋先嶽與宋先宏都是宋老爺子的兒子,是親哥倆。




宋家祖上顯赫,是個有錢的地主,家裡有不少好東西。




只不過越是這樣的家庭,後來遭逢浩劫的時候,元氣就虧損得越大。




宋家的老爺子在當時沒少受罪,沒熬過去,走得早,只剩下自己的老伴。




宋奶奶這兩年老得快,身上的頑疾反覆發作,現在已經是臥床不起了。




宋家的老宅在一個衚衕裡,兩家挨著,宋先嶽是哥哥,是宋淮青的爸爸;宋先宏是弟弟,是宋志河的爸爸,兄弟倆是一塊兒長大的,不過當年宋先嶽考上了大學,去了大城市。




那年頭大學生可是個稀罕的,宋先嶽大學畢業那陣子,無數人趁著經商熱下海,他也是其中一員,結果,還就真讓他給倒騰出了些名堂來。




董紹春跟宋先嶽是一個村子長大的,兩個人十八歲的時候就許了終身,後來宋先嶽發了家,風風光光來董家提了親,把董紹春接去了發達的東市,兩個人結婚的第二年就有了宋淮青。




宋先嶽發跡之後就想把家中的母親給接去大城市好好享享福,大城市的醫療條件也好,宋奶奶那腿疼和頭疼的毛病總也治不了根,沒準到了那裡能得到更好的治療。




可是老人家固執,說什麼都要守著這個村子,守著死去的老頭子,不肯走。




宋先嶽沒轍,只能定期接老人家去檢查身體,就這,宋奶奶都不太樂意。




不過檢查做了一大堆,藥也吃了不少,老人家的毛病卻越來越嚴重了。宋奶奶不想折騰,老人家還是覺得祿江村最舒坦。




而到了現在,宋先嶽也再沒錢給母親看病了,因為一個月前,他破產了。




為了躲債,他攜自己的妻兒回到了老家。




董紹春倒也還好,畢竟從小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對這裡的一切親切又熟悉,不過是前些年一直風風光光的,忽然落魄的回到這裡,難免會有幾個平時發酸的舊識指指點點。




但這也都能忍了。




畢竟宋先嶽剛破產那會兒,在外面求爺爺告奶奶的借錢、被人冷嘲熱諷的時候也挺過來了。




不能忍的,是她那不肯安分的丈夫。




宋先嶽是村子裡數一數二的大膽、敢做敢想,從小就是,董紹春卻與他相反,她出生在一個沉穩的家庭,哥哥中專畢業,當了個老師,這年頭老師的工資雖然不高,但是卻體面,靠著這份工資,也讓董家爸媽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所以女婿家裡出了這種大事,習慣了安穩生活的董家二老都勸著自己的閨女,踏踏實實的跟宋先嶽過日子,別再做那麼讓人心驚肉跳的大生意了。




這安生日子才過了多久啊,兩口子就欠了一屁股的債,要是他們,連睡覺都要做噩夢的。




董紹春又怎麼不是呢。




雖然在祿江村住了半個月都沒人找上門,但是她成日成夜的待得不踏實,睡得不安穩,就怕一覺醒來,那些債主會拎著刀,劈開他們家的門,找他們要錢。




可是,都這樣了,她的丈夫,依然賊心不死的想拿著家裡最後上萬塊錢出去拼一把。




這年頭三萬塊錢不是小數目了,那可是給兒子上學的錢!!




董紹春能同意嗎?




而且,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她已經快要受夠了,這些天的生活已經讓她腦中的弦繃到了極限,前天聽見宋先嶽揹著她偷偷打電話,說什麼廠子那個合同的,她終於是沒忍住,與宋先嶽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兩家的院子挨在一起,宋先嶽和董紹春的爭吵傳到隔壁的院子,宋志河一家和住在那個院子的老太太全都聽見了。




那兩口子吵得像一對世仇冤家,恨不得抄起棍子在對方身上砍兩下,顯然是平時的矛盾就不少,一下子全都爆發出來了。




老太太知道兒子和兒媳的矛盾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但是她心疼自己懂事的小孫子。




那孩子肯定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面不敢出來呢。




所以老太太就讓宋志河常往隔壁的院子跑,只要宋先嶽或者董紹春的說話的聲音稍微大了點,又有要吵起來的架勢,就讓宋志河把宋淮青帶出去玩。




每逢過年,大伯和大伯母都帶著一堆精美的禮物和不少他沒見過的好吃的回來,會分給他們家,宋志河每次都很羨慕。




羨慕他們有那麼多好吃的,羨慕宋淮青有電視劇裡的人才穿的運動褲和白襯衫,以及那永遠都一塵不染的白球鞋。




因為大伯送來他們家的那堆東西,他媽總拎著他爸的耳朵,說他爸沒有出息,甚至攛掇他爸帶著一家人去東市找大伯,從他那裡某個好差事。




他爸從小跟大伯的關係一般,兄弟倆從下的性格就南轅北轍,他也拉不下那個臉,所以每次都拒絕。




這次大伯一家落魄的回來,他媽一開始覺得可惜,可是最近兩天忽然又感慨起來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好處來了。




宋志河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是他覺得他媽的言語中是有種興奮勁兒在的,只不過礙於奶奶,始終沒有表現得太明顯。




而這次,他們顯然是回來得有些早了,衚衕剛走了一半,那甩鍋摔碗的爭吵聲就聽了個真真切切,宋志河還不懂什麼是幸災樂禍,他看著面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的宋淮青,臉上多了幾分同情。




喬薇薇的精神因為找到宋淮青,恢復了一些,心裡也踏實了一些,連帶著後腿的傷都沒那麼疼了,她暈暈乎乎的,都要閉上眼睛了,結果耳朵一動,聽見了不遠處那個院落中的激烈爭吵。




“宋先嶽,還有良心嗎,你眼裡就只有錢,你掉錢眼兒裡了是不是,你今天要是敢把這三萬塊錢拿走,我就跟你離婚!!”




“董紹春,你能不能別鬧,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是你說什麼都支持我的,你現在這樣算個什麼樣子?”




“我什麼樣子!!我不想這個家因為你這種自私的男人變得日子都過不下去,我有錯嗎?你把錢給我!!”




一番雞飛狗跳,董紹春的嗓音愈發的尖利:“你還敢怪我!我就知道你是嫌棄我了,你還跟那個小秘書有聯繫吧,我是潑婦,我不知好歹,那你去找她吧,看看你現在一窮二白的,她肯不肯給你吃軟飯!!”




“董紹春,你閉嘴!!!”




“我憑什麼閉嘴,我就是想過兩天踏實日子,我有錯嗎,要我說,當初你就不該下海做什麼生意,你好歹也是個正經大學生呢,那時候要是直接分配到辦公室老老實實的上班,現在還至於這樣嗎!”




“我跟你說不明白!!”宋先嶽怒吼。




他跟自己昔日愛過的女人早就漸行漸遠了,他們雖然躺在一張床上睡覺,但是卻慢慢被分割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他覺得自己沒錯,他不甘心,男人都有野心,這沒有錯,過過那樣的好日子,他怎麼可能再甘心去做辦公室,領那點微薄的薪水,就為了換個踏踏實實的日子?




可是他心裡發酸,看著面前眼睛已經哭腫的女人。




這是他愛過的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人,就算是氣憤、怨怒,可是心中怎麼會有恨呢,這是他當初拼命奮鬥的所有動力。




他的妻子也沒錯,她想過踏踏實實的日子。




他們都沒錯,但是誰也不想妥協,誰也說服不了誰了。




時過境遷,歲月荏苒,昔日滿是傾慕的戀人已經在光陰的磋磨中朝著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




他們同樣都忘了,他們依然有選擇的權利,但是他們留下的孩子,沒有。




“……”




宋志河聽那裡面的動靜聽得心驚膽戰的,宋先嶽發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重建老房子。




宋先嶽的房子在祿江村是獨一份兒的氣派,紅色大鐵門,鋪了整齊地磚的院子,六間門向陽明亮的寬敞正房,安了空調和暖氣,宋先嶽甚至單獨安裝了下水管道,在室內安裝了洗澡的熱水器和馬桶。




這年頭的農村哪見過這種稀罕的東西?這座北方的小村落,大多數人家還在燒蜂窩煤的爐子呢,更不要說那漂亮的傢俱了。




可是那些曾經讓他媽眼紅的傢俱電器什麼的,早就被這倆人吵架的時候砸得稀巴爛了。




昨天他爸過去勸架,他站門口悄悄看了一眼,收音機落在地上,電子元件都散了一地,桌子上的大彩電缺了一角,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




可惜了。




宋志河心驚肉跳的聽著那動靜,只覺得那大彩電今天肯定也魂歸西里了。




他不由得再次看向宋淮青。




這個比他小了兩個月,卻比他高了半頭的堂弟低著頭,抱著一隻髒兮兮的小奶貓,看不清表情。




似是察覺到宋志河看他,宋淮青抬起頭,對那衚衕深處紅色大門中的爭吵隻字未提,只是說:“堂哥,能幫我找些乾淨的布條來嗎,再給我倒點酒精和熱水。”




宋志河下意識就應聲了,低頭朝他懷中的小貓又看了一眼,明瞭了。




他朝自己的家裡跑去,宋淮青卻在衚衕裡蹲了下來,沒有朝自己家的方向看一眼。




那邊的爭吵還在斷斷續續的傳出,喬薇薇現在是一隻有些修為的小貓妖了,只要她想聽,她的耳力要比人更敏銳一些,所以她豎起耳朵安靜聽了一會兒,大概明白了。




她沒忍住抬頭看向少年。




那對正在爭吵的夫妻是宋淮青的家人嗎?




少年還沒長開,所以輪廓並沒有印象中那般深邃,反而有一種清朗的美。




許是因為正是長個子的年紀,所以他有些清瘦,摸著她腦袋的指腹也很柔軟。




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有光,但是光底卻帶著一股怎麼也掩不去的濃稠哀傷。




宋志河很快就回來了,端著一盆溫水,拿著乾淨的布條,還有從他爸的白酒瓶裡偷偷倒出來的高濃度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