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48章 第 48 章

 甘露殿。

 李承乾憤憤不平, 強烈控訴。李淵始知他捱了頓打的事,瞬間化身熊孩子背後的熊家長, 怒目齜牙, 同仇敵愾,一起痛罵李世民,將其從頭罵到腳, 連根頭髮絲都沒放過。

 最後總結:“哪有他這麼做阿耶的,動不動就揍孩子。咱們承乾這麼聰慧乖巧,他還不滿意?他想怎麼著!”

 李承乾一邊吃著婢女剝好的瓜果, 一邊鄭重點頭。

 說得太對了。他如此聰慧乖巧,本事大,能耐強,世間少有。哪家碰上他這樣的孩子不捧在手心當寶貝供著。按民間的話來說,那是祖墳冒青煙。偏他阿耶嘰嘰歪歪, 嫌棄他這不好那不好。簡直沒道理。

 哼, 連他這樣的孩子都不滿意,想怎麼著?要上天嗎?

 “怪不得那日之後就沒見你入宮。朕還奇怪呢, 尋思你是不是又在搗鼓旁的東西, 或是研究其他戲法。誰知竟是如此。”李淵伸手將他攬過來, 心疼不已, “還疼不疼?叫阿翁瞧瞧。”

 李承乾跳起來捂住小屁屁:“阿翁, 我已經好了, 不疼了。”

 李淵一頓,反應過來, 見他臉頰紅彤彤, 打趣道:“承乾長大了, 知道害羞了呢。阿翁瞧瞧有什麼關係?”

 李承乾拼命搖頭:“不行!”

 李淵哈哈大笑:“成成成, 阿翁不看就是。”

 又轉頭讓內侍去太醫署取藥,言道:“你既不願,阿翁便不叫醫正來瞧了,但藥還是需擦的。你也別騙阿翁,你阿耶行軍打仗慣了的人,手勁比旁人要大。就他那性子,氣頭上出手指定沒個輕重,不定傷得如何呢。上回便是如此,都紅腫了。這回怎能好這麼快。”

 李承乾覺得這話不太正確。阿耶每次揍他,雖瞧著厲害,實則半點不嚴重,多是兩三日便過去了。他如今雖還有些疼,卻已不打緊。但這些他會說嗎?那必定是不能的。

 哼,這會子是不怎麼疼了,可剛捱打的時候疼得他倒吸涼氣呢!李承乾吸了吸鼻子:“嗯,阿耶手勁好大的,下手賊重,還說要讓我知道死字怎麼寫。他就是想打死我。”

 他挽住李淵:“阿翁一定要幫我,不然我說不準哪日就當真被他打死了。”

 李淵失笑,沒把這話放心上。李世民就是出手再沒分寸,也不至於真要了兒子的命。但對上李承乾可憐巴巴帶著懇求的眼神,他很給面子地許諾:“行,阿翁幫你。你想怎樣,是想阿翁把你阿耶叫進宮來罵一頓,還是讓阿翁下旨去訓斥一番?”

 “都不要。我想……”李承乾眼珠骨碌碌轉悠,“我想讓阿翁修整律例,將家暴與虐待兒童的法律法規加上去。”

 李淵滿臉問號,聽了半晌,總算聽明白了家暴與虐待兒童的意思。

 “阿翁,若是把這條寫入唐律,我便不怕阿耶再打我了。有鐵律在前,我看他敢不敢這麼暴力。他還欺負我,讓我去翻律例,看死了我翻不出來。哼,等阿翁把這個寫進去,我就買本律例摔他面前去。看他還怎麼嘴硬!”

 眼見李承乾興致勃勃,滔滔不絕,越說越遠,甚至開始暢想未來打臉李世民。李淵嘴角不停抽搐,趕緊制止,將一碟瓜果塞到他懷裡:“這橘子是新進貢的,才從南邊運過來,可甜了。已經給你剝好,連須都去幹淨了,快嚐嚐。”

 李承乾挑了瓣橘子放進嘴裡,繼續嘟嘟囔囔:“阿耶最討厭了。他……”

 李淵迅速接話,直接打斷他:“對,他最討厭。”

 又拍了拍李承乾的腦袋:“真是苦了我們家承乾了,碰上這麼個不講理的阿耶。哼,也不想想他小時候,朕有這般揍他嗎?會不會當人阿耶呢,不會當就別當了。”

 本是一句氣話,說出口後李淵頓了頓。若承乾是東宮的兒子多好。建成教養兒子就不會似世民一般。如此承乾能少受些罪,建成能多一份助力,他也不必內心焦灼。

 可惜啊。李淵念頭轉動,試探著說:“他既不會當阿耶,嫌棄承乾,咱們就不要他了。這個阿耶不好,阿翁給你換個如何?”

 李承乾:!!!

 阿翁,你是不是搞得有點大!我不過是想加條律例,你一開口居然直接換阿耶!

 李承乾很震驚:“阿耶還能換?這怎麼換?總不能讓我再投一回胎吧。”

 李淵失笑:“你若願意自然有辦法,民間過繼之事屢見不鮮。”

 過繼?過繼!

 他要是過繼出去,阿耶不是阿耶,阿孃豈非也不是阿孃了!

 李承乾瞳孔地震,騰一下站起來:“不行。我不要離開阿孃,離開阿耶也不行。雖然阿耶確實有許多不好的地方,但也有許多很好的地方啊。他疼我,我是能感受到的。

 “阿翁,你怎麼能因為對方一丁點錯誤就否定他的全部呢?人無完人,我們要全面的看待問題,不能只抓著不好的地方,而忽視好的地方。這樣是不對的。

 “阿翁,你不能這麼做。阿耶是你的兒子啊。你怎麼能這麼對自己親兒子呢。這般看,你雖然是個好阿翁,可顯見得也不是個好阿耶。怪不得阿耶會如此,原來是隨了你。”

 雙目望著李淵,眼神無比幽怨。

 李淵:???

 李承乾一聲長嘆,輕輕拍了拍李淵:“阿翁別喪氣,誰也不是天生就會當人阿耶的對不對?不會咱們學嘛。既然根本問題在你這裡。那你就努力,爭取做個好阿耶。

 “只要你做到了,阿耶說不定也就隨你變好了。阿翁,你可是答應了要幫承乾的。承乾往後餘生幸福就全靠你了。”

 李淵:……

 他很迷茫,自己明明是為承乾做主,幫他出氣,事情怎麼突然大轉彎演變成他是“禍首”的?

 “阿翁,承乾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也要相信自己。來,跟我念,我可以!”李承乾舉起右手用力握緊小拳頭。

 李淵:……

 這手勢,這語氣,這言辭,他拒絕!

 他到底為什麼要給一個思維跳躍、想法與眾不同、總有些奇奇怪怪主意的稚童面子,事事順著他往下說!他後悔了!他就不該多嘴!

 呸,老二對長孫氏所出子女看得緊,尤其承乾還是嫡長。若讓承乾過繼,老二能答應?怕不是會直接反了。

 他本想著,若承乾自己願意,甚至意願強烈,他也不是沒有可操作的空間。然而……

 李淵瞄了李承乾一眼,深吸口氣,罷了。承乾可見是不願意的。他若再提,可以想象事情的發展方向必會愈加怪異。

 “阿翁!你為什麼不動?你是不是害怕自己做不到啊?不用擔心,成事在人,謀事在天。不管最終結果如何,盡己所能便好。阿翁……”

 李承乾小嘴一張一合,巴拉巴拉不停,李淵太陽穴突突猛跳,就在這時,內侍進殿稟報:“聖人,宏義宮來人急報小郎君,莊子上出事了。”

 翁孫倆同時一頓。

 莊子?他有什麼莊子?用來種植農物的莊子啊!

 李承乾瞬間急了:“出什麼事?哪個莊子?”

 問話間,宏義宮的人已經進殿,是醉冬。她跪拜行禮後回道:“是二號農莊。種植的土豆害了病,病症來勢洶洶,牽連甚廣。婢子與宋莊頭都沒見過,莊上的農戶也全都束手無策。情勢緊急,婢子不得不來報於小郎君,還請小郎君拿個主意。”

 土豆!居然是他的土豆!

 李承乾立時呆不住了,哪還管什麼好阿耶,全拋到腦後,拉上醉冬就往外走:“帶我去看看。”

 李淵眉頭深鎖,抬眸點了身後的內常侍出來:“你跟著,瞧瞧是什麼情況,小郎君若有何需要,你儘量幫著些。如遇解決不了的,便來報朕。”

 內常侍躬身應是。

 ********

 農莊。

 地上堆著許多土豆,皆是心葉泛黃,莖部發黑,果實也有細小斑點。眾人癱坐一團,面色灰敗。

 宋威腦門上一圈細細密密的汗,瞧見李承乾過來,上前兩步撲通跪下請罪:“是小人辦事不利,毀了土豆,請小郎君重罰。”

 李承乾不想談罰不罰的問題,重罰?罰的再重能把他的土豆救回來嗎?

 他蹙起小眉頭:“先給我講講到底怎麼回事。我前幾日才來過,那會兒都還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