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68章 第 68 章

 “好了好了,桑桑不是找到了嗎?這是大喜事。別哭了,你看,你抱太緊,桑桑都沒法呼氣了。”

 丈夫的話讓婦人猛然驚醒,連忙放開孩子,上上下下檢查,見孩子無礙才放下心。

 丈夫站起來,看向薛禮:“可是這位小兄弟救了我家桑桑?多謝。”

 緊接著躬身九十度,鄭重行禮。

 薛禮忙後退兩步,慌亂搖手:“不,不是我。我就是單純抱住小娘子而已。主要是這位小郎君。若非他看出那人不對勁,懷疑是拍花子,還讓自己的護衛及時抓住她,只怕小娘子已經被對方帶走了。”

 丈夫聽得一頭霧水,跟著來的長安令更是懵逼。他是認得李承乾的,顧慮著大庭廣眾之下不可貿然暴露太子身份,只虛虛行了一禮,問起原委來。

 李承乾也沒想著“做好事不留名”,將事情經過一一說出。細節處自有抱春補充。

 丈夫聽完,很是感慨,對李承乾與薛禮各自鞠躬行禮:“二位都要謝的。若非小郎君機敏,小女已然不知被帶去何方。若非小兄弟反應快,小女只怕非死即傷。你二位都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多謝二位。”

 他拉過夫人,一起跪下:“我們夫婦給二位磕頭了。”

 薛禮與抱春忙將二人扶起來,丈夫又問:“不知二位如何稱呼,住在何處,今日不是時候,我們改日再正式上門拜謝。”

 薛禮自報家門,李承乾仍是自稱李明樂,至於上門拜訪,薛禮倒是可以,李承乾自然是不行的,便婉言謝絕了。

 丈夫見他穿著氣度不俗,身邊還跟著護衛,想來定不是普通人家,聽得此話也知是有不方便,遂沒有堅持。

 謝了又謝之後,丈夫同夫人說:“桑桑找到我們就回家吧,也讓父母親眼瞧見桑桑,免得擔心。”

 夫人點頭,卻未轉身,而是將孩子交給丈夫:“你等我一下。”

 她看向角落被綁的柺子與同夥,一步步走過去:“便是你們趁我家翁婆不注意,偷跑了孩子?”

 不等柺子回話,啪,一巴掌扇過去。

 “你們沒有自己的孩子嗎?這種喪良心的事情也做!”

 啪,又是一巴掌。

 “我讓你拐我家桑桑!”

 啪,再一巴掌。

 “讓你給我家桑桑下藥!”

 啪啪啪,接連好幾巴掌後,大約覺得手掌打得疼,這樣的力道遠遠不夠,端起椅子直接砸過去:“你敢動桑桑,我就敢跟你拼命!我打死你!”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使出全部力氣往柺子與同夥身上砸,這狠勁讓眾人嚇了一跳。長安令最先反應過來,忙遣衙差上前阻攔。

 可婦人正在氣頭上,發瘋一般,衙差不便直接動粗,有些為難。幸而丈夫還算保有理智,強行拉住她:“莫打了,再打他們就要死了。”

 “死了好,這種人死了活該!”婦人氣血上湧,雙目通紅。

 最先趕到的另一對夫妻原本神色恍惚,呆滯地坐在一邊。丈夫一聲聲勸,夫人卻好似全然聽不到一般,反覆低喃:“小妹,怎麼不是我家小妹。為什麼不是我家小妹。小妹,你在哪裡。小妹……”

 直到桑桑的母親突然暴起。

 “死了好,死了活該……”

 話語傳過來,那位夫人好似想到什麼,疏忽起身,衝到柺子面前,擋住桑母:“不能打,他們不能死。他們死了,我家小妹怎麼辦!”

 她將桑母與衙差全部推開,轉身揪住女柺子:“你說,我家小妹是不是也是你拐走的。你把我家小妹拐去哪了?你說!你說啊!為什麼不說話!我問你話!你把我家小妹弄哪兒去了。你把她還給我!”

 柺子鼻青臉腫,嘴裡還不斷冒血,喘息不斷,勉勉強強吐出幾個字:“我……我不知道。我……”

 啪,一巴掌打過去。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一定知道的。你不能不知道啊。你若不知道,小妹怎麼辦!”夫人眼神漸漸迷離,手掌從揪著柺子的衣領變成掐住脖子。

 柺子瞬間從差點被打死變成差點被掐死,好在衙差動作及時,將二人分開。

 那位夫人回過神來,突然撲通跪下,絕望而又期待地看著柺子:“我求求你,你告訴我好不好?你是要錢嗎?我給你,我們家有錢。你們拐走孩子不也是為了賣錢嗎?你們賣孩子能得多少,我雙倍給你,三倍給你。只求求你,把小妹還給我。還給我。好不好?”

 丈夫心疼不已,上前抱住她:“小妹是被奶孃帶走的,不是她們。你清醒一點。”

 “清醒?你讓我怎麼清醒。你說不是就不是。奶孃說了,是有人給她錢財讓她偷小妹。你怎知給她錢的人不是這兩個柺子呢?”

 丈夫啞然,奶孃得的錢財數額不小,若是柺子,賣個孩子才多少錢,這不是做虧本生意嗎。

 可對上妻子的眼神,他說不出口。

 場面混亂了好一陣,才終於在長安令衙差的周旋下平息。

 兩對夫妻陸續離開,一樣的遭遇,卻是不一樣的結局。

 一對宛如劫後餘生,即便心中有氣有恨,但好在孩子平安歸來,夫妻倆抱著孩子邊親邊哭。

 另一對神色灰敗,眼眸晦暗,尤其做母親的,彷彿全世界的光都沒有了,眼睛裡再看不出半分亮點。

 李承乾將這一幕幕收入眼底,心情尤為複雜,悶悶地,十分不好受。夢中新聞裡也有許多這樣的事情,可那些報道的事蹟與他太遙遠,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切身感受。

 他們的焦灼無助、聲嘶力竭、撕心裂肺,那些疲憊面容下掩藏不住的絕望與無力,那些低啞哭腔中滿載而出的悲憤與痛苦,所有情緒撲面而來,壓得李承乾喘不過氣。

 眼前的所見所聞與新聞裡報道過的畫面逐漸重合,李承乾不自覺溼潤了眼睛,他感覺整顆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掐住,揪著揪著疼。

 明明與他無關,明明那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可他就是好似能感同身受。

 他吸了吸鼻子,連抱春特意溫好端過來的奶茶都沒心思喝了,點了個護衛出來:“你跟著去長安府衙看看,待他們辦完這檔子事,請長安令來見我,我有話問他。”

 護衛領命離開。

 李承乾起身回到廂房,撐著下巴靜等,悶悶不樂。

 好在長安府衙辦事效率不錯,長安令並沒有讓他等太久。

 一見到人,李承乾直接開口:“今日這遭到底怎麼回事?最近長安丟孩子的很多嗎?”

 怎麼會一連來兩對夫妻認孩子?距離抓住柺子不過一個時辰,他們都是隨長安令一起到的,可見若不是一直在長安府衙守著,便是消息靈通,幾乎與長安官衙前後腳得到信。

 從四人的衣著來看,也確實符合這點。最先進來口中喚著“小妹”的夫妻穿著十分不俗,後一對桑桑的父母雖比不得前一對,衣飾用料也不算差,或許不是大富大貴,但絕對生活寬裕。

 那除了他們呢?是否還有生活條件不太好的人家丟孩子?是否他們因為各種原因無法一直守在官衙,更沒有渠道及時得到消息趕來?他們是否也一樣的焦灼與無助?

 長安令躬身回到:“拍花子一直有,但近日出現的較為頻繁,且十分奇怪。”

 “奇怪?”

 “是。以往拍花子拐孩子有男有女,男童居多,女童相對要少一些。可最近接連數起,丟失的全是女童,非但如此,還全是數個月大的女童。年歲最長的也不滿週歲。換言之,都是去年出生。更奇怪的一點,這些丟孩子的人家全部姓武。”

 李承乾十分驚訝:“皆是如此?”

 “至少就目前府衙接到報案的四起來看,四戶人家皆是如此。”長安令苦笑。

 李承乾自然明白他苦笑什麼。

 天下父母千千萬,有如先前兩對一般疼惜孩子愛護孩子的,也有不把孩子放在心上,苛待孩子的。只有疼愛孩子的人家才會來報案,盡心盡力尋找。那些不在意孩子,甚至把孩子當累贅的,或許覺得丟了更好。尤其是女娃。

 長安令蹙了蹙眉,接著說:“其中兩戶為普通百姓,一戶住在永安坊,給人做長工為生;一戶住在勝業坊,自己擺了個小攤,勉強餬口。

 “另外便是今日來的兩戶,找到孩子的那家在隔壁通義坊開了間綢緞鋪,生意比擺小攤強上不少,家中有些餘錢。另一對沒找到孩子的,在四戶中最為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