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96. 第 96 章 殿下願不想醒,不願醒。……

東宮。

 李承乾躺在床上, 李世民扶著長孫氏站在一邊,太醫署的醫官不論職位高低幾乎都被宣了過來,看了一輪又一輪。

 每看完一個, 李世民便上前詢問緣由, 但每個人都同他說:“殿下脈象平穩,並無異常, 未查出任何病症, 好似……好似只是睡著了一般。”

 李世民雷霆大怒:“什麼叫脈象平穩沒有異常?沒有異常承乾會醒不過來?睡著了?誰睡著了會叫不醒!誰睡著了這麼大的動靜都沒反應!你睡一個給朕瞧瞧!庸醫,全是一群庸醫。”

 醫官能怎麼辦。醫官心裡苦。他們已經前前後後,每個人都診了不下三遍,每次的結果都是如此,他們也覺得很邪門很納悶。面對李世民的暴怒, 他們毫無辦法,不知病症,他們甚至連藥方都沒法開,只能跪伏在地, 低頭承受李世民的怒火。

 然而他們越是如此,越讓李世民清晰地認知到他們無能為力, 內心也便越是焦灼。

 “滾,全都給朕滾!醫術不精就去學, 去翻醫書,去查古方舊例。給朕聽好了, 朕要承乾無事, 朕要他無事!還杵在這做什麼, 趕緊去想辦法!”

 醫官們硬著頭皮應是,一一退下。可即便如此,李世民卻並沒有得到半點安慰, 他轉頭看著床上的李承乾,心裡越發恐慌。

 長孫氏握著李承乾的手,臉色已然慘白一片,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是我的錯。昨夜明明是我親自哄著承乾入睡的,我陪了承乾一夜,我就在他身邊卻沒發現他……他……”

 眼見長孫氏聲音哽咽,身形搖晃,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李世民慌忙上前扶住她:“不怪你。不是你的問題。太醫署所有醫官都說承乾就跟睡著了一樣。他沒有任何異常,你沒有察覺也是常理。觀音婢,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全是因為我。”

 長孫氏緩緩搖頭。不是的。

 誠然李世民有錯,但她真就沒錯嗎?她有。

 她或許確實沒有如李世民一樣“偏心”,也沒有如李世民一般背後“遞刀”,但她的錯半點不少。承乾平日有些沒心沒肺,不論是難過還是傷心,總是一閃而過,很快又恢復如常。所以她忽略了,她從不知道原來承乾如此在意。

 她不僅是昨夜沒能看出承乾的異常,她還沒有及時發現承乾這大半年來的心理變化,沒有及時察覺承乾獨自承受的一切。這些都是她的錯。

 並且李世民與李承乾這對父子間有問題,李世民自己是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卻是看出來了的。她沒有直接說出口,是不想過於直白地去駁斥李世民這位帝王,打落李世民作為父親與帝王的權威,她帶著諸多顧忌。

 她從沒想過放任不管,她以為有她在這對父子之間轉圜,事情不會太糟糕。她以為她有許多時間可以去製造機會,去尋找契機,以一種更溫和的方式來處理。

 她想兩全其美,既不落李世民的臉面,讓他自己認識到錯誤,又不損害承乾的感情。

 她以為……

 她跟李世民一樣,全是自以為,自以為是地認為這樣那樣,而忽視了這其中可能出現的變數。長孫氏心頭苦澀,她不該事事想要周全的。她後悔了。昨天就後悔了。所以她留在東宮守了李承乾一夜,她想給承乾溫暖,給承乾安慰。

 如果能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這麼做。沒有什麼比她的承乾更重要。然而世上並無後悔藥可以吃。

 長孫氏滿面悽苦,雙手緊握著承乾,搖頭不語。

 李世民無助地抱著她:“觀音婢,這跟你無關。是我。是我讓承乾傷心了。承乾說他要回夢裡去,再也不要醒過來。他想一輩子呆在夢裡。”

 昨日承乾便是這麼說的。

 他更喜歡夢裡。他說夢裡的父親比他要好。他甚至說下輩子投胎都不要再做他的兒子。

 他知道承乾特殊,他知道承乾會做夢,但他一直以為夢終歸只是夢,是虛妄。人怎麼可能一輩子呆在夢裡不甦醒。然而現在……

 如果早知道承乾睡過去便不會醒,他昨日一定不會走,不會任由承乾離開。他還有好多話想要跟承乾說,好多事想要告訴承乾。但承乾似乎已經不想聽了。

 李世民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彷彿都被抽乾了一樣,四肢冰涼,手腳顫抖。他勉力支撐著床沿站起來,咬牙道:“來人,去請孫思邈。”

 他抓住長孫氏的手:“別怕。還有孫藥師,他是醫術大成之人,還是承乾的師父,他不會放任承乾不管的,他一定有辦法。

 “還有……還有李淳風。他說不定也會有些辦法。不,不是說不定。他們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再說了,還有袁天罡,我們可以讓李淳風去給袁天罡傳信。所以一定可以的,承乾一定沒事的。”

 他不斷重複著“一定”,不知是在安慰長孫氏,還是在安慰自己。索性孫思邈與李淳風來得很快。二人將李承乾反反覆覆看了個遍,得出結論:不是病。

 不是病,又是什麼呢?

 李世民顫抖著聲音問:“難道……難道當真是活在夢裡了嗎?”

 李淳風蹙眉:“就怕不單單是如此。”

 李世民愣住:“什麼意思?”

 “聖人可還記得數年前殿下不足兩歲,夢魘數月,時有驚厥?”

 記得,怎會不記得。彼時他請遍宮內宮外的聖手名醫,全都束手無策,最後是袁天罡出手才解決了問題。

 李世民下意識回頭看向李承乾:“你是說承乾跟數年前一樣?可數年前他夢魘十分嚴重,驚愕不斷,甚至說些聽不清字句的胡言亂語。但是這次他睡得很平靜,並無任何異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