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戈 作品

第49章 劍出山河



 商販關了鋪門,幼童被父母趕回屋內,街旁的窗格中透出微暗的燭火,分道的岔口處用青石壓著一堆黃紙。


 三人都不是什麼喜歡說話的人,又騎了三個來時辰的馬,顛簸得腹中酸水翻騰,一路過來皆是緘默,只用眼神神秘交流,管對方是不是看得懂。


 傾風抬腳踢翻一塊石頭,將那疊黃紙撿起來,抬頭看見幾個和尚在不遠處擺開架勢,連衣服都穿不齊整,對著祭壇一通鬼叫,分明是不稱職的騙子,本想惡劣地過去搗亂,可惜被季酌泉給阻了。


 又走了一段,季酌泉遠遠見街邊站著個身材高瘦的年輕女人,手邊挎著個竹籃,走幾步停幾步,似在賞月,又似在認路,張口叫了聲:“姑娘!”


 那人許是沒聽見,繼續往前走。季酌泉拔高聲音又喊了一句。


 前面的人終於回過頭。


 季酌泉剛要開口,肩膀被人冷不丁拍了一下,她一個激靈,不解望向傾風。


 傾風看了她一會兒,問:“你在做什麼?”


 季酌泉說:“我想問個路啊。”


 傾風奇怪道:“你問誰?”


 謝絕塵說:“自然是——”


 二人都覺得是她反常,一同抬手指去,可前方人影已經消散。


 夜風忽而凌冽起來,卷著地上的黃紙朝他們飛撲。


 “咚——”


 兩個巡夜的更夫恰巧提著燈籠銅鑼從拐角走出來。


 “咦?”季酌泉揉了揉眼睛,低聲道,“不見了?可我未曾察覺到妖氣?”


 “有意思。”傾風說,“此地妖異,小心一點。”


 三人未再多聊,朝著更夫走去。


 更夫查看了幾人的腰牌,給他們指明刑妖司的所在。


 儒丹城的刑妖司建在城東的偏靜之地,道路寬闊,少有折彎。


 三人過去,遠遠便聽見一陣破罵,快步靠近,才發現是一群官差正與刑妖司的弟子在大門口推攘。


 雙方互相吵得面紅耳赤,如果不是中間有兩人持長棍艱難阻攔,怕是已經廝打起來。


 他們大概是爭吵已久,還沒來得及點燃高懸的燈籠,彼此在昏沉光線下指著對方鼻子,看不清對方面容,只能靠扯著嗓門來恫疑虛喝。


 傾風認真聽了聽,從混雜著的噪音裡辨出兩方訴求:


 一個讓刑妖司放人。


 一個說衙門在放屁。


 “你刑妖司的人憑什麼強闖民宅,將我衙捕役帶走?當真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可以無視朝廷法紀?”


 “你不提他自己做過什麼,便強來我司要人,還有臉在這兒提法紀?真當我等怕你?”


 “是你們刑妖司當初說不管這案子,叫我們朝廷自己查!怎麼如今又要來橫插一腳?不就是看不慣我等衙役動你們的妖人?”


 “我呸!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些!我們早說了此案與妖無關,可你們非要糾纏,惹出禍事還不反省,現下聚眾在此,是要做什麼?打砸了我刑妖司嗎!”


 “呵,你們刑妖司頂頭上面是隻白澤,長久同妖共事,怕不是忘了自己是個人!城內多少百姓枉死?今日我不將那孽畜打死,我便脫下這身緇衣,隨你去地裡玩土!”


 罵到後面是越說越混,謝絕塵聽人出言辱沒白澤,臉色黑沉,右袖一翻,打出一字:


 “靜!”


 那墨字在空中分裂成無數斗大小字,串成一條鎖鏈,將眾人齊齊鎖住。


 聒噪之聲戛然而止。


 傾風每次見他施展法術都覺耳目一新。尋常弟子的遺澤只有一種威能,他的好似有百種功效。


 威力如何都可暫且不談,關鍵是好用。


 衙役揪著年輕弟子衣領的力道微松,張嘴連罵幾句都出不了聲,才回頭看向三人。


 謝絕塵冷聲道:“慎言。”


 傾風一腳踩上石階,笑意淺淡道:“看來諸位對我刑妖司意見頗多。別的不說,我刑妖司所有弟子為修行大妖遺澤,都是要冒生死危險去領悟天地道義的。說是兩署政務各不相干,可凡遇上兇狠持械的歹徒,難道刑妖司沒有遣弟子相幫?如今鬧起矛盾來,就是一口一個妖人。說是忘恩負義,都算高看了爾等。罵你們一句畜生,不為過吧?”


 她的笑籠在昏蒙夜色裡,只有隱約的輪廓可以看清,尤為陰森怖涼。


 為首衙役鬆開手,轉身面向她,張嘴說話,無奈發不出聲,只能悻悻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