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暖不思 作品

第32章 奶鹽



 要在腦中年復一年地回想多少遍情景和畫面,才能到如今這般,心如止水地描述。


 其實還想知道為何不將賀朝的罪行公之於眾,讓他以賀晉的名義入獄,還有這麼多年,身邊人難道都不知情。


 但蘇稚杳當時不敢再問了。


 或者說,是不忍心。


 蘇稚杳剋制住情緒,在他垂眸深思,緩緩轉動尾戒的時候,她靜靜起身,步子很輕地走向他。


 腳步聲近了,賀司嶼看過去,見她走到他面前,雙眼紅紅的,起著霧,低頭不說話。


 他都沒什麼反應,她倒是先難過了。


 賀司嶼無聲勾了下唇,朝她偏過身,微微倚著島臺,目視著她臉:“所以,我最恨被人利用。”


 腦中驚雷乍響,蘇稚杳心臟狠狠一抽。


 她驀地仰頭,驚慌中眨了下眼,方才忍在眼眶的淚融成珠掉出來,順著臉滑下去。


 賀司嶼明明白白看出了她方才的慌亂,但那一秒的慌亂,似乎不敵她為他流的那滴眼淚感受滾燙,相比之下,渺小到可以忽略。


 他凝著她的臉,靠在那裡一動不動。


 半晌,賀司嶼伸出一隻手,拇指指腹碰到她臉頰,拭去墜著的淚痕。


 他自上而下看著她眼睛。


 她也在看他,隔著水霧,唇不知為何微微在顫。


 女孩子柔軟的嘴唇小而飽滿,外勾內翹的桃花眼型天生純媚,分明望他的眼神是驚慌的,可她一淚眼如絲,什麼神態都變成了纏綿。


 明知蹊蹺,賀司嶼卻破天荒的,難得想要不理智,不去管她剛剛那一下驚惶的原因。


 她哭的樣子太勾人。


 尤其是為他哭。


 停留在她臉頰的指腹不由地下滑,兩指捏住她下巴,他眸色深著,慢慢抬高她臉。


 蘇稚杳被迫仰頭,避無可避地,整個人被他籠罩在目光裡,他的目光好似是落在她唇上。


 男人指腹壓在她下唇,不明意味地摩挲好一會兒,不知是被什麼微妙的心緒牽引著,或許是黑夜裡坦誠後的放縱理所當然。


 賀司嶼凸起的喉結一動,臉往下低了低。


 在剋制和縱慾的邊緣,彷彿是給了她足夠反應的時間,他的唇漸漸地,以極緩極慢的速度湊近。


 壓制後依舊濃烈的男性氣息壓近,交融著難以描摹的情愫,帶著獨有的烏木香侵襲著她的神智。


 還沒從他那句最恨被利用的內涵中冷靜,蘇稚杳又一度陷入混亂和緊張。


 他的眼睛裡有情深濃重的索求。


 好像是……想要吻她。


 蘇稚杳四肢都僵硬住了,腦袋裡空茫茫。


 彼此的臉已經近到不能再近。


 他的呼吸好燙,落到她鼻尖的一霎,蘇稚杳渾身戰慄了下。


 眼前迷濛著,依稀看到他微微張開唇,壓下來,含住了她的。


 那一剎那,電光火石。


 原來他的唇更燙,四瓣柔軟貼合,蘇稚杳被燙得眼睫撲簌不停,侷促到一絲氣都不敢呼出來。


 他很慢,淺淺一吮,絲絲電流鑽進她脊椎,蘇稚杳猛地清醒。


 過去不知情,眼下知道原因了,他剛剛一表態,她的同情和心虛一下演化為擔驚受怕。


 她利用了他,傷害了他。


 承受不住內心的自我譴責。


 那一個瞬間,蘇稚杳下巴脫離他手指,倏地偏低下臉,用力呼吸氧氣。


 一吻中斷,火熱的氛圍漸而冷卻。


 指尖的柔滑落空,賀司嶼低頭的姿勢保持兩秒,意識到她的抗拒,理智很快歸位。


 他眸光沉下一點,穩住微亂的喘息,方才捏她的兩根手指虛握回拳,直起腰背,不做聲色,回身去關琺琅鍋的火。


 當做無事發生過。


 沒有他目光的壓迫,蘇稚杳定了定神,再回眸,見到他清晰的側臉輪廓,拓落又冷寂。


 她心又刺痛了一下。


 賀司嶼掀開蓋,一陣濃香四散開來,他將處理過的海鮮鋪到上面,蓋子蓋回去。


 正想開口,讓她去餐桌坐著等,兩條細細的胳膊突然從側面纏上來,輕輕擁住了他腰。


 賀司嶼身形頓住。


 側目,看到她的臉貼著他後臂。


 “我……不是……”蘇稚杳帶著輕微的鼻音,低低出聲。


 想說不是故意要躲,眼睛酸得厲害,怕眼淚掉出來,哽了一哽,她又說不出話了。


 賀司嶼下垂的手指動了一下,靜止須臾,胳膊似是有了自我意識,不由他控制地抬起來,掌心壓上她後腦,按她入懷中,在她頭上虛虛一揉。


 “嗯,去坐著。”他輕聲,是非對錯都讓著她。


 只當是女孩子害羞。


 蘇稚杳臉低埋在他胸口,有千絲萬縷的細線橫亙纏繞住了心臟,勒得她血痕累累。


 人難受得都失了味覺。


 那晚心心念唸的海鮮燴飯,她吃著竟都沒了味道。


 就連入睡,一閉上眼,耳畔反覆縈繞的,都是他的那句——


 我最恨被人利用。


 一次是他對羅祈說,粵語她沒聽懂,還有一次是日夜所思入了夢。


 蘇稚杳頭一回親耳聽到他說,或者說,是頭一回親耳聽明白。


 儘管過去有過無數次的後悔。


 而今晚,是她第一次深刻感覺到,自己做錯事了。


 -


 之後幾晚,蘇稚杳睡眠質量都不太佳。


 不過她沒有和上回那樣逃避賀司嶼,反而是在他面前,比以往都要溫順,給人一種錯覺,她真當起了他的金絲雀,乖巧聽話,不頂嘴,不任性。


 賀司嶼當然有感受到她的異常,但他不問,女孩子的心思,只要她不故意躲他,還是笑著,怎麼都無傷大雅。


 有一晚,蘇稚杳接到李成閔的電話。


 自上回京劇院合奏演出起,李成閔便尤其看好蘇稚杳,任何鋼琴方面她可能感興趣的,他都會想著她。


 人的一生再悲再難,總能逢上一兩貴人。


 saria和李成閔,便是蘇稚杳在演藝上遇見的貴人。


 其實算起來,她最大的貴人,應該是賀司嶼。


 李成閔的世界巡演到了拉斯維加斯站,他在電話裡告訴蘇稚杳說,她半決賽選擇的《唐璜的回憶》,也是他現場要演奏的曲目之一。


 他提供了幾張音樂會門票,說是如果她願意,可到現場感受效果,與他交流經驗。


 憑李成閔在業界的盛名,這麼說是客氣,蘇稚杳抱著學習的心態,必然是要去一趟美國的。


 當晚,蘇稚杳洗過澡後,擦著溼漉漉的長髮靠在床頭,給小茸發微信,告訴她後天要去拉斯維加斯,交代她預訂機票,準備同她一道去。


 小茸:【okk沒問題!】


 蘇稚杳想放下手機,去浴室吹一吹頭髮,聊天框又彈出一條新消息。


 小茸:【杳杳,我還是想問……】


 蘇稚杳回了張鎖喉的表情包過去。


 小茸:【我知道你被賀大佬包養都是外面的人胡說,但是杳杳,你和賀大佬!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小茸:【我都不知道你倆認識,你倆怎麼就是好朋友了!】


 小茸:【咬手絹.jpg】


 蘇稚杳放慢擦拭的動作,眼神打蔫兒。


 事情在心裡悶了幾天,她還沒有自己消化掉,想要有人傾訴兩句,但她不和圈裡的人交心,沒有無話不談的朋友,身邊最信任的只有小茸。


 蘇稚杳手指在聊天框停留半天,最後敲出一句話回過去:【小茸,我和你說個事,你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