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暖不思 作品

第73章 奶鹽

 他一句話, 她哭得更兇了,眼淚從眼眶裡衝出來,順著臉頰滑下, 全都流進了他的領子裡。


 她來時一路打聽,得知前不久從賀氏總部停車庫送來的中刀病患正在手術,關心則亂誤會了, 蹲在這裡哭得昏天昏地。


 他倒好,卻只是在意送不成她花了。


 蘇稚杳抱上他腰,埋在他身前哭得狠,一哭就止不住, 好久抽泣聲才漸漸弱下來,一抽一噎像個小孩子。


 她每哭一聲, 賀司嶼心裡就難受一下,比刀割到手背的疼痛要難忍得多, 心想,自己怎麼把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惹哭成這樣。


 他撫著她腦袋, 手指在她髮間溫柔穿梭,輕聲哄她:“不哭了。”


 還生著他氣, 她唱反調用力哭了兩聲。


 知道她的小脾氣, 賀司嶼無奈輕笑,哄小朋友似的摸著她頭說:“都在看你。”


 如夢如醒般,意識到這裡是醫院, 蘇稚杳屏了下聲,一絲氣都沒敢再呼出來, 靜悄悄從他懷裡抬起臉。


 廊道里是有幾個人, 但都離得遠, 這間手術室門口也就他們, 再說了,他是賀司嶼,就算人再多,也沒誰敢往這邊偷看。


 後知後覺到自己被他捉弄了,蘇稚杳一拳砸在他心口,看著兇巴巴,其實沒多少力道。


 賀司嶼順勢捉住她犯壞的手,捏在指間,細細摩挲她的手指,再拉到唇邊親了下她指尖:“先回車裡好不好?”


 他唇上的溫度從指尖鑽到心裡。


 蘇稚杳心臟一下暖融融的,變得綿柔,那一肚子擔驚受怕後的複雜情緒都像是被融化掉了。


 她吸吸鼻子,張開手臂,悶著軟軟的鼻音,半是佯嗔半是撒嬌:“抱我。”


 一旁的徐界微驚,明白她的要求那人絕對不會拒絕,本能開口:“蘇小姐,先生他……”


 要提醒他有手傷不方便的話,說到一半,就被賀司嶼抬手製止。


 賀司嶼什麼都沒說,彎下腰,右手攬住她背,左胳膊繞過她膝窩,避開受傷的手,用手肘去託她,輕輕一下將人橫抱了起來。


 當時剛哭完,蘇稚杳腦子有些暈乎,何況也沒看見他身上有肉眼可見的傷,就沒多想,被他抱著走出醫院,放坐進車裡,他左手要從她膝窩下抽回時,手背在座椅壓到。


 蘇稚杳明顯感覺到,他手指一縮,條件反射託著她腿窩往上抬了下,給手背和座椅騰出空隙。


 他面上卻是若無其事。


 替她關上車門,走到另一邊,坐進車裡。


 留意到異樣,蘇稚杳才後知後覺發現,他左手戴著皮手套,右手卻沒有。


 車子開出醫院。


 副駕駛座的徐界問:“先生,去哪裡?”


 “餐廳。”賀司嶼幾乎沒有遲疑,話落想到什麼,回頭去看身邊的女孩子。


 看臉上的妝容,她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但被眼淚浸得有些花,不過睫毛溼瑩瑩的,反而有種破碎的美感。


 身上的套裝裙還算乾淨,就是短靴髒了。


 不由回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坐他的車,那時他們還不熟,她扮乖想要和他套近乎,話沒說兩句又怯場,轉頭問徐界要紙巾,岔開話說是鞋子髒了,一雙靴子仔細擦了四五遍才算過。


 那時他想的是,女孩子嬌氣,小事情多,太麻煩。


 現在倒是他自己看不過去了。


 她不嬌氣他反而不習慣。


 賀司嶼從儲物箱的溼巾盒裡抽出幾張,矮下腰俯身過去,仔細擦拭她小羊皮靴面的汙垢。


 左手肘搭在膝上,黑皮手套下的指尖隨意垂著。


 蘇稚杳盯著看了會兒,他在給她擦靴子,她突然伸手,捏住指套頂端,賀司嶼正要反應,那隻手套已經被她摘了下來。


 白紗布纏裹幾層,手背有鮮紅浸染出的痕跡。


 賀司嶼手背下意識翻過去,掌心朝上,想說沒事,小傷而已,話還在喉嚨裡沒出來,先瞧見這姑娘眼中又有淚光閃爍,他忽然間一個字都說不出。


 “怎麼弄的?”


 蘇稚杳忍著哭腔,小心翼翼將他的手託過來,神情嚴肅地看住他:“不許騙我。”


 賀司嶼遲遲沒有出聲。


 她一臉心疼,他實在講不出讓她難過的話。


 他這人有苦都自己咽,肯定不會老實說,蘇稚杳沒追問,直接開口問徐界,徐界兩頭為難,沉吟片刻,見老闆沒有阻止,自己在心裡權衡了下,還是把事情告訴了她。


 也沒講太詳細,只說先生是被那個叫陳彧的男孩子持刀傷到的,保鏢趕得及時,不嚴重,倒是陳彧太瘋狂,把自己當肉盾跟身強力壯的保鏢拼命,刀子不甚捅到了腹部。


 “就是當初在港區尾隨您的那個,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徐界提醒。


 三兩句話,蘇稚杳已經聽得內心恐慌。


 ——你不要怕,杳杳,我不是想傷害你。


 ——我喜歡你很多年了,杳杳,我真的很喜歡你……希望你能答應和我約會。


 當年在舊巷子裡被那人堵住的情景湧現腦海,蘇稚杳微微亂了呼吸,心有餘悸:“記得,是我的私生……”


 她蹙著眉,忐忑又困惑地看向賀司嶼:“可他為什麼要害你?”


 徐界替他回答:“具體原因尚不明確,他目前還在手術,需要等病情穩定,警方再調查。”


 其實不用調查,蘇稚杳大致能猜到原因,陳彧和賀司嶼無冤無仇,中間唯一的牽扯就是她,陳彧今天出現在這裡,很明顯這三年都沒有放棄跟蹤,聯繫他病態的喜歡,最有可能的原因,他偷窺到了她和賀司嶼私下裡的關係,惱羞成怒,不想傷害她,所以對賀司嶼實施報復。


 左右都逃不開是她的原因。


 蘇稚杳垂著眼,雙手託著賀司嶼的手,目光落在他染血的手背,不說話了。


 她想得到原因,賀司嶼沒理由想不到。


 見她低著頭像是自責,他右手抬過去,讓她的腦袋靠到自己肩上,輕輕拍著:“是我大意了,不是要緊的事。”


 蘇稚杳鼻子又酸澀了,明明是他自己受傷,他還要把她這麼哄著。


 她捧起他的手,在唇邊吹了吹:“疼嗎?”


 “不疼。”賀司嶼笑了下。


 蘇稚杳認真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今天進手術室的是你,你也打算瞞著,不讓徐界告訴我?”


 賀司嶼安靜幾秒,不以為意,柔聲:“只是不想你擔心,不過是一點刀傷而已。”


 當初在奧地利比賽,她被針扎到手指,他都要叫醫生到酒店,又打破傷風又吃藥。


 到了他自己,就這麼不在意。


 蘇稚杳眼睛再度泛紅,聲音微微哽住,問他:“我不能擔心嗎?”


 賀司嶼頓住。


 “什麼叫不過是一點刀傷而已?”蘇稚杳因這話氣哭,鼻腔塞得透不過氣:“就算是蹭破點皮,我不可以心疼你嗎?”


 說著,她的淚簌簌落下。


 他不提,就是見不得她傷心,但她現在還是哭成了這樣,賀司嶼眼底笑意斂去,摸她的臉,摸到一手的溼。


 指尖撫到她眼尾,想揩去她的眼淚,被她一把推開了手。


 “難道賀司嶼就要和別人不一樣,有苦不能說,受傷不能喊疼,一定要忍著,裝得刀槍不入嗎?”她別過臉去,聲淚俱下。


 賀司嶼當時沒多餘思考,只迫切想著怎麼哄得她高興:“我沒有事,別哭。”


 他越這麼說,她越慪氣:“就哭!”


 賀司嶼被她惹笑,無可奈何。


 蘇稚杳抹了把眼淚,肩膀時不時抽兩下:“我要是受委屈了,肯定告訴你,才不跟你一樣,這不說那不說,做手術都想要瞞著我。”


 賀司嶼看她的雙眼漸柔,笑著輕嘆:“我這好好的,也沒要進手術室,你就先為這個哭了一場,是不是不太吉利了?”


 蘇稚杳噎了下聲,理屈詞窮,不和他周旋,聲音低到聽不清:“少轉移話題。”


 他笑,抽了張紙巾去擦她溼嗒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