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容王種地

接風酒席自然沒有蘇辛夷的事情,縱然她是蘇淳的孩子,但是是個女兒,接風宴上都是榆林衛的將領,她一個女子去大家都不自在。

  況且,榆林衛的人對她不瞭解,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來做貼戶,但是不會有人將她放在眼中,只會把她當成麻煩。

  蘇辛夷心知肚明,因此她在城門前才會趁機溜走,既不讓城中守將左右為難,自己也不用花費心思在無用的地方,先去做她能做的事情。

  就是沒想到容王會突然跑來,不吃他的酒席,竟來給她添亂,蘇辛夷很頭疼。

  人來了也不能趕走,請他坐下,將飯菜分他一份。

  容王看著手裡的野菜糰子,碗裡的野菜糊糊,一點想吃的慾望都沒有,這東西真能吃?

  他長這麼大不要說吃,見都沒見過這種東西。

  但是他看著這屋裡除了他之外,大家都吃的很香的樣子,於是低頭咬了一口菜糰子,這一口咬進去差點沒給他吐出來。

  有點澀澀的味道,而且粗糙剌嗓子,這一口糰子在口中咽不下去,但是又不好吐出來,憋得他臉都紅了。

  蘇辛夷一見就笑了,“殿下沒吃過這種東西吧?我小的時候經常吃這種東西。”

  容王艱難的嚥下這一口,聽著蘇辛夷這話沒忍住問道:“你小時候就吃這個?”語氣中很不可思議,那麼小的孩子就要吃這種東西?

  蘇辛夷點點頭,“我小的時候無人幫著我娘帶我,她就只能自己帶著我,鄉下人按人口分地,我跟我娘是遷到別人村子裡,一開始沒有宗族庇佑,地都沒有我們的份兒,過了幾年才分了點薄田,分到的地又少又荒種不出多少糧食,為了餬口餓不死,就只能用一點糧食摻和野菜做成這種糰子或者各種糊糊吃。偶爾我娘也能抓一隻野雞或者山兔什麼的,就能吃上一口肉了。”

  蘇辛夷看著容王驚愕的神色,低頭一笑,“殿下不用這麼驚訝,鄉下人的日子都是這麼過的,家裡人丁興旺的田地多一些糧食打得多日子就好過,家裡人丁少的就要節衣縮食。所以在鄉下便是家裡養的女兒都要下地幹活的,我從會走路開始就跟著我娘打獵,很小的時候怕我有危險,都是被我娘用繩子栓在樹上,繩子只有一兩丈長,我就在這個範圍內活動,然後我娘就在我活動的範圍內用樹枝把我圈在其中,怕我被野獸給吃了。”

  容王聽得簡直是不可思議,看著眼前的蘇辛夷,很難想象她小時候過的什麼日子。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鄉下的孩子都是這麼長大的,家裡的大人農忙時都要下地,哪有時間人手專門看孩子,大一些的就跟著下地,不大不小的就只能拴在家裡,誰家的孩子腰上沒被繩子栓過。”蘇辛夷並不覺得苦,拴起來是怕孩子自己亂跑遇到危險,拴上繩子能在可控的範圍內活動,就沒危險了。

  看著容王眼睛都紅了,蘇辛夷哭笑不得,指著田早跟包大同說道:“他們的父母死在韃子手中,蘿蔔丁大的年紀就跟著大人逃荒逃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從邊關一路去了京城就為了能活下去。展橋跟曹清是我們蘇家的護衛,弓馬武藝也是從小練起,這世上想要好好的活著,哪有不辛苦的。只有殿下這樣的天潢貴胄,只有生在公侯官宦富商之家的孩子才能無憂無慮。”

  容王的世界一向是多彩的,祥和的,是帶著仙氣的,站在雲端的日子,忽然之間打開了另一扇截然不同的門,這扇門內的世界是他從不曾見過的,他不知道普通百姓的生活是這樣的。

  看著容王起伏不定的情緒,蘇辛夷最後一次勸他,“殿下,你看到了,要在榆林衛生活下去很難,做為貼戶我們要種地才有飯吃,現在這個時節不是種糧的節氣,現在吃的都是軍中貼補的,種了地收了糧要還的。你確定你能吃得了這樣的苦?你見過鋤頭嗎?會用嗎?你的雙手寫過字做過畫舉過酒杯揮過鞭,但是你沒拿過鋤頭。”

  “殿下,你私自離京,沒有陛下的旨意來到榆林衛,無官無職,頂著個王爺的爵位不過是個空架子而已。像你這樣的空架子王爺,在榆林衛這種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的將士眼中,說句難聽的話那就是個廢物。”

  容王:……

  “你一個王爺在這裡,大家要節省糧食供你吃喝,要花費人手護衛你安全,你一個人能頂得上上百人的開銷,你在這裡多呆一天,暗中罵你的人就會不斷增加。”

  容王:……

  “你知道你任性跑來,會給多少人添加麻煩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你來這一趟只會給自己摸黑,除非你能拿出本事讓大家服氣。可是,殿下你能做什麼呢?打仗?別開這種玩笑,沒有陛下旨意,誰敢放你出關?大家的命不要了嗎?開荒?殿下的手能握鋤頭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文不能治天下,武不能平敵寇,殿下,你來榆林衛到底為了什麼?就為了捱罵嗎?”

  容王:……

  蘇辛夷沒有橫眉冷目,沒有咄咄逼人,甚至於她的語氣很是溫和,但是字字句句卻扎進容王的心口。

  他好像真的太沖動了,他曾經自以為傲的本事,在邊關這種地方真的是無用之物,吟詩作對?談論風月?連蘇辛夷都打不過的功夫去殺敵只是個笑話!

  蘇辛夷說完這些,頓了頓才說道:“殿下回去好好想想吧,這裡面對的是漫長的冬季與無盡的荒涼,面對的是敵人的刀劍與來去如風驍勇善戰的騎兵,我們進城時城牆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是這座城市遭受敵襲的見證,是歲月留給這座城池的輝煌與印記,是每一個在這裡陣亡的將士用鮮血鑄就而成的邊防。”

  容王沉默著走了,蘇辛夷也沉默著沒有留人。

  其他人面面相覷,最後終於也保持了沉默。

  田早跟包大同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只有展橋與曹清如常,他們是軍籍,對這些自然是非常熟悉,知道六姑娘所言非虛並非是嚇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