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十三條校規

 鴉透被抱在顧容時懷裡, 因為身上穿著斗篷,臉又被兜帽蓋著,迎面吹來的風被擋掉了大半, 因此感覺不到有多冷。 只是他這個角度看不到顧容時的正臉,只能看見他的下顎線,還有壓平的唇角。 不過一個人再怎麼偽裝, 一些小細節還是能暴露他內心的所思所想。 更何況他們離得那麼近。 抱著自己的那隻手逐漸僵硬,呼吸在他問完問題之後就亂了,不過沒一會兒就恢復了過來。 鴉透側耳聽, 他現在靠著的正是顧容時的心口位置, 傳來的心臟跳動聲醫生一聲比一聲大。 而顧容時到現在也沒有解釋。 即使他想給顧容時開脫, 想安慰自己可能只是應星淵故意挑撥離間才會這麼說, 那天晚上的不是顧容時,連這點他都沒辦法做不到。 鴉透只感覺內心裡泛上來一層酸, 像小時候被別人誆騙著吃下的過期的檸檬糖, 很酸很澀, 從口腔一直蔓延到心裡。 應星淵說他記吃不記打, 其實不是的。 即使長大了, 離那顆過期的檸檬糖過去了很長時間, 鴉透都一直記得當時吃下去的難受,還有一種被欺騙了的委屈。 那股酸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輕,反而因為長久積壓在心底, 嘗一下便覺得苦。 顧容時唇張了張,試圖解釋時, 從鴉透身上爆發出了一陣刺眼的光。 他下意識偏頭, 失去了視野之後不得不停在原地等待強光散去。等終於適應再次睜眼時, 他就發現本該在懷裡的少年此時已經失去了蹤影。 而他周圍, 有樹枝的藤蔓頂破了水泥地,從地裡拔地而起!在一吸之間就已相互纏繞,圍成了一個囚籠將顧容時關在了裡面。 藤蔓本來是一種極其容易彎且柔軟的攀緣植物,在此時卻平地而起,像鋼筋一般鑄成了囚牢。 特別是周圍還有著剛剛顧容時去找鴉透時在路上所殺的執法者,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起,被蔓延過來的藤曼纏上,眨眼間就只剩下了一層皮。 吸食了執法者血液的綠色藤蔓,從根部開始變紅,紅色一路往上時,最下層開始逐漸轉變成深紅色。 直到最後,顏色濃重到成了黑紅一團,透露著一種腐爛後的蕭條。 而整個過程,僅僅消耗了兩秒。 吸食著血液的鬼藤,至少都是s+道具。 鴉透在這個過程中,又接觸了誰? “顧容時。” 顧容時要找的人正站在囚籠外面,剛剛吸食血液不帶任何猶豫的鬼藤歡歡喜喜蹭在他的腳邊,像個小貓一樣想得到主人的誇讚。 少年已經放下了兜帽,一直在帽子裡的頭髮此時露出還有些凌亂,被風吹得左右搖晃。捏著自己的斗篷,全身上下都沒露出一分。 他現在的樣子,再帶上個巫師帽,就可以混進西方魔法領域,去假裝那邊住在森林裡的神秘巫師。 不過不是童話裡的那種典型的臉上佈滿皺紋,心思歹毒的巫師形象,而是一個喜歡在森林裡到處蹦跳的漂亮小巫師。 少年咬了咬唇,“你為什麼不拿出武器?”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被顧容時堵在廁所的時候,顧容時知道自己是玩家逼著他承認,而現在兩人的身份調轉,是他在逼著顧容時承認。 這個也報復回來了。 只是…… “你……你為什麼想殺我?” 那股酸和苦還沒有散去,酸的他牙疼胃也疼,大顆大顆的淚珠再也控制不住地順著臉留下。 鴉透一隻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褲子,一隻手從斗篷裡伸出來給自己擦眼淚,卻越擦越多,小聲嗚咽道:“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 這還是他進入副本之後第一次不帶有目的的哭。 前幾次都是為了示弱,希望對方能夠放過自己,也消去他們潛意識裡對自己的敵意。哭得無聲,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拿捏住對方。 但這次不一樣,少年哭得嗚咽出聲,卻不是那種哭得撕心裂肺驚天動地,更像是幼獸委屈時發出的哼叫,讓他聽上去更加委屈。 “明明我沒有做錯什麼……” 眼淚大顆大顆砸向地面,鴉透哭得有些抽噎。 應星淵一開始對自己負40的好感度,顧容時一開始想殺自己,而方至和許野剛剛也被告知跟應星淵是同一個人。 低下頭之前,顧容時看見了少年紅透了的眼眶,還有哭得溼淋淋的小臉。 鴉透總共在他面前哭了兩次,一次昨天晚上被他嚇到,一次今天晚上委屈地嗚咽。 顧容時感覺心臟悶悶地疼,輕聲哄道:“呀呀,別哭了……” “不要這麼喊我!”鴉透抬頭兇著一張小臉。 “對不起。”顧容時聲音乾澀,他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身邊溜走,活了這麼長時間少有地心裡一陣慌亂,“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鴉透不知道是哪樣,但有一點他能明白:顧容時在最開始是真的想殺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腦子在這一刻為什麼轉得飛快,有些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這已經不重要了。”鴉透說話時還有些抽噎,他小幅度搖了搖頭,止住了眼淚。 由鬼藤構成的牢籠此刻開始收緊,直到裡面的空間只能容納顧容時一人,連轉身都是一個問題。 少年慢吞吞地走過來,到囚籠外站定,哭過之後的嗓音都有些黏黏糊糊的,“反正出了副本之後,我們就不會再見面了。” 因為他會離開驚悚逃生區,再也不會過來了。 就算顧容時真實身份有多厲害,他難不成還能跨區把他捉回來嗎? 想到這裡,少年才感覺到一絲絲的安慰。 顧容時心臟漏了一拍,脫口而出,“不會的,我們會再次相見。” “出去加我好友,我帶你通關的,呀呀。”他再次開口時已經有些急,顯然被少年一句不會再見面了刺激得不清。 少年在副本里有一層囂張跋扈的小少爺身份,還有應星淵他們守著,那出去了之後呢? 顧容時想象不出鴉透一個人怎麼在副本外生活。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互相猜疑,積分至上,光靠少年一個人怎麼可能適應外面的生存規則。 更不用說他還是一個新手。 顧容時不敢往下想了,最後一句話艱澀到他說了幾遍都沒辦法完整敘述出來,“呀呀,我們會再見的。” 眼前被困著的男人紅著眼,已經沒了之前的從容不迫,是鴉透想看到的結果。 但他卻高興不起來。 “你給我藥還有送我星星的時候,我很開心的。”鴉透輕聲道,用手將臉上最後的淚水擦掉,“因為從來沒有陌生人送過我禮物。” 不然他也不會把星星一直帶在身上。 顧容時嗓子發疼,“那星星呢?” 被應星淵拿走了。 雖是如此,但鴉透才不會跟他說具體情況,“丟了。” 果然,顧容時的氣息又沉了一分。 “那天晚上我沒有臨時禮包的話,我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鴉透覺得有些丟臉,吸了吸鼻子才繼續說完,“昨天晚上我逃走之後你在想什麼呢?你救我的時候你又在想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居然會在一個始作俑者的面前哭。” 那天晚上還跟他保證說那個鐮刀男不會再次出現在他面前,這都是騙人的。 “所以你憑什麼說要跟我再見面!” 說到這裡,不免洩出兩聲泣音。 “我真的……”鴉透深吸一口氣,“很討厭你。” 周圍安靜,連鬼藤蔓延的動靜都沒了。 顧容時失去了平時的理智,怔怔地看向少年。 鴉透帶上兜帽,擋住了他的目光。只是他走到哪裡,顧容時就看到那裡。 少年有些惱,“看什麼看啊!” 顧容時的表情他實在不會形容。 鴉透一開始覺得他有點像臨近暴怒邊緣中的獅子,後來又覺得像失魂落魄的拾荒者,失去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以後整個人都不對勁了起來。 一陣藤蔓的窸窣聲,顧容時竟然直接將手搭在了上面,試圖將鬼藤撕扯開! 他眼睛通紅,手心因為接觸到鬼藤已經血肉模糊,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力正被藤蔓吸走。 鴉透:! 他一驚,慌慌張張地想跑。 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氣不過,抿著唇大著膽子過來使勁踹了他一腳,才重重地“哼”了一聲,迅速砸了個轉移道具之後就離開了原地。 “再也不見!” 顧容時停止了掙扎,目光沉沉,“我會找到你的。” 快跑路成功的小漂亮一個哆嗦。 * 走到半路,鴉透突然停在了原地,有些惴惴不安地問系統,“001,你說剛剛那樣好嗎?” 等剛剛的囂張勁過了之後,剩下的就是一陣緊張還有心慌。 還沒等001回答,就見少年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行,不能問你,這個方面上你沒用。” 001: 戀愛系統明白了,特意出聲, 小漂亮臉上剛剛的淚已經幹了,除了眼有些紅之外沒什麼異常,小臉在淚水的浸溼和熱意的烘托下顯得極其柔軟,“我做得是不是挺絕的?” 戀愛系統:是什麼讓小少主生出了這種想法。 少年掰著指頭開始一個一個數,“我特意挑出了一個看起來好厲害的道具把他困住了,就算他再厲害出來也需要花費一段時間吧?剛剛你也看見了他的手心一片血肉模糊,這個道具看起來就好厲害哦。” “然後我剛剛還踹了他一腳,離開之前他臉色還挺難看。” 其實他最開始還是想讓顧容時把他身上的道具交出來的,可翻來覆去想,還是過不去自己內心的那道坎,才悄咪咪地將這個想法扼殺在搖籃裡。 顧容時的那把鐮刀,還挺能唬人的。 特別是他最後說一定會找到自己。 找他幹嘛! 鴉透腿有些顫,小心翼翼發問,“他說的那個不會不見面,還一定會找到我,這是不是他已經記恨上我了,想出副本之後來找我報仇?” 他把邏輯理清之後,越品越是這個味,越細想越覺得顧容時會這麼幹。 就衝著他拿鐮刀的那個瘋勁,為什麼一直要跟自己說出去後在見面? 還說會找到自己。 這不就是記恨上了之後要找他麻煩嗎?  戀愛系統的沉默讓闖完禍後開始發慫的小笨蛋更加慌張,不得已戳了001,試圖跟它再次確認,“我出去之後是可以回家的吧?” 鑑於之前保證百分之百能抽中體力值buff,結果歪到了美貌值的運氣,001謹慎開口, 鴉透還想說什麼,就見遠遠走過來一個拿著傘的女生。 安薇兒在黑夜之下並沒有打傘,走到鴉透前方,將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她手裡正拿著一個信封,黑底金邊,透露著神秘。 安薇兒微微仰著頭,彎了彎眉笑了,那兩顆虎牙更加明顯。 兩顆虎牙要比別人尖很多,看上去能輕易刺破人類的血肉然後咬到血管,不禁讓人生出一抹懼意。 很像是吸血…… 下一秒,安薇兒背後猛地生出了黑色的翅膀,與月光遙相輝映。 看到了尖牙與類似蝙蝠的翅膀,再聯想到為什麼安薇兒會在白天裡一直舉著養傘,鴉透終於反映過來。 安薇兒不是玩家,她是一個只出現在鴉透聽過的故事裡的—— 血族。 少年傻傻地愣在原地。 安薇兒將信遞到了鴉透手裡,“呀呀,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鴉透吶吶道:“可是……” “噓——” 安薇兒狡黠地眨眨眼,動作輕柔地撥正了他的方向,“時間不多了,他來了。” “祝你好運。” 等他再回神時,安薇兒已經消失在了原地,只有手上的黑色信封證明了她來過。 而安薇兒嘴裡所說的“他”,正在向他走過來。 是應星淵,卻又感覺不是應星淵。 也不像是方至和許野。 那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