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甜甜 作品

第20章 把酒話桑麻



陳烈酒在賣雞苗。




許懷謙去書院讀書了, 可家裡還有三千多隻剛孵出來的小雞苗呢。




這麼多雞苗堆在家裡,一天光是消耗的糧食就不是一個小數目,更何況家裡根本就沒有地方放它們,總不能讓它們一直在火炕房裡擠著。




還是早些賣出去的好。




正好, 杏花村的村民們說要買, 他就先在村裡賣了一批, 試試水。




一隻雞苗的價格是三文錢, 可那是前面三四月份的價格,那會兒正值母雞抱窩的季節,市面上賣雞苗的多, 買雞苗的少,價格當然便宜。




可現在都六月份了, 天熱了, 母雞坐不住窩, 孵不出小雞,市面上的雞苗價格就會漲到四五文。




一般圖便宜的鄉下人,都會在三四月份就把雞苗買了, 不會等到五六月價格高的時候去買, 沒買到的自然是今年一年都不餵雞了。




他們寧肯不吃雞,也要把那買雞苗的兩文錢省出來。




陳烈酒覺得他們家的雞苗很多,且許懷謙先前已經答應過村民, 不收取他們高價,因此還是按三文錢一隻賣的。




且他允許村民們自己挑小雞。




現在市面上的小雞都是賣家給你捉什麼雞苗,你就得買什麼樣的雞苗,沒得挑的, 一些不精神的小雞, 買回去就死了, 簡直要把人給氣死。




陳烈酒這個賣法,讓村裡人都挺高興的,除了還有個別嫌貴的,村裡大部分想養雞的都來他這兒買了雞苗。




不過即便是這樣,家裡的雞苗也沒有賣出去多少。




陳烈酒也不著急,他算過了,杏花村一共一百多戶人家,除了那些家裡喂著有雞的或是先前已經買過雞苗的,還有三四十戶到他家買過雞苗。




雖然買的都不多,都是一兩隻、三四隻地買,最多不過也才買五六隻,但零零散散的加起來也有上百隻了。




證明鄉下願意養雞的人挺多。




糜山縣,不算縣裡,下面大大小小還有五十多個村,就算一個村只能賣百隻上下,那也能賣出去五千多隻雞苗,他們家總共才三千多隻,不會賣不完。




陳烈酒拿著樹枝在地上比劃著,面前突然被一片陰影給遮擋住,他一抬頭,對上一張滄桑而又怯懦的臉,是村裡跟他一樣,爹孃死得早,獨自帶著弟弟妹妹長大的哥兒——姜小山。




不過這姜小山跟他可不一樣,他生性膽小懦弱,平日裡畏畏縮縮的總是低著頭,一看見人就立馬躲,一副生怕別人看見他、注意到他的模樣。




兩年前他弟弟落了水,需要錢救治,村裡沒有人願意借錢給他,怕他還不上,陳烈酒倒是願意借給他,可他也怕自己還不上,陳烈酒要拉他去賣了抵債。




於是,他就把自己給賣了,賣給村裡最喜歡打人的孫旺財當夫郎。




當時陳烈酒就勸過他,不要為了一點少得可憐的醫藥錢拿自己的一生去換,他要是怕實在還不上,可以幫他收賬還。




可惜,這姜小山跟豬血糊了腦袋似的,死活不聽,非要嫁過去。




還一臉驚喜地跟他說:“旺財說了,我嫁過去,他不打我,只要我給他生了娃,他就讓我管家。”




當時可把陳烈酒給氣壞了,要不是看在他跟自己一樣,自己帶著弟弟妹妹辛苦,他才懶得搭理他。




好言難勸要死的鬼,既然說不聽,陳烈酒也懶得多費口舌,丟下一句:“我倒要看你嫁過去挨不捱打。”就走了。




之後這姜小山看見他就躲,算起來也有兩年沒與他碰過面了,這會兒再看見他,還是他主動找上門來的,陳烈酒還頗有點意外:“有事?”




“烈、烈酒哥……”對上陳烈酒那清澈明亮的目光,姜小山自慚形穢地拉了拉衣袖,遮住上面斑駁的痕跡,要是、要是當年聽了烈酒哥的話就好了……




可他要是聽了烈酒哥的話,要他去要賬他也不敢……




而且村裡人也說了,要賬的哥兒嫁不出去,他要是嫁不出去,潮熱期燒死了,家裡的弟弟妹妹可怎麼辦……




他又不能像烈酒哥一樣去搶一個讀書人回來當贅婿,不僅不打罵他,還能幫他想出一個孵小雞掙錢的法子……




而且就算他搶來了,他也養不起一個日日要吃藥的讀書人……




孫旺財已經是他最好的歸宿了,雖然跟他當初說的不一樣,但、但就是挨些打又不會死……




想到這裡他心神才穩定了些,鼓起勇氣在陳烈酒面前攤開他一直緊攥的右手,從裡面露出六枚銅錢來:“烈、烈酒哥,我能不能跟你買、買兩隻雞苗。”




他這一動陳烈酒自然是看清了他那青青紫紫瘀青疊著瘀青的手腕,再看他手心那幾枚都快被他捏出汗水來的銅錢,清楚這肯定是他自己偷摸攢的。




村裡人不少人都在說,孫旺財一到夜裡就發瘋,把姜小山按著打,時常晚上都能聽見他的哀嚎聲,還經常不給他飯吃。怎麼可能還給他錢花。




陳烈酒垂了垂眼,也沒跟他計較幾年前的事,這人生的路終歸是自己走的,別人代替不了他。




扔掉手中的樹枝,站起來,打開火炕房的門,讓他進去:“自己去挑兩隻。”




“欸,好。”姜小山伸著手都以為陳烈酒不會賣給他了,聽見他這話,欣喜地急忙將錢塞給了他,進火炕房仔仔細細挑了兩隻瞧上去還挺精神的母雞苗。




他是揹著人從小路摸過來的,這錢也是他偷偷摸摸攢的,雞是給家裡弟弟妹妹買的。孫旺財不喜他弟妹,從不去他家那又黑又矮的茅草屋,只要他們小心些,喂得仔細些,幾個月後雞下了蛋,就能給弟弟妹妹補補,還能攢著偷摸去鎮上賣了,沒準一年下來還能攢些錢。




陳烈酒見姜小山挑兩隻雞苗,死氣沉沉的臉上都展露出了希冀的笑容,頓了頓,在他離開的時候,指了指火炕房一角的盆裡:“那裡的小雞都是快要不行的,你要是不嫌麻煩的話,挑兩隻回去看看能不能喂活。”




姜小山向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木盆裡有幾隻打著抖,不吃不喝的小雞,他窘迫了一下:“……我沒錢了。”




陳烈酒擺擺手:“不要錢,我這麼喂著也是浪費糧食,你要願意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我要,我要。”姜小山當即點頭,不要錢的就算是養不活也沒關係,但萬一要是養活了呢?豈不是又多了兩隻會下蛋的雞?




村裡後面又陸陸續續來了幾波人買雞苗。主要是他們看別人養,心也癢,這餵雞,又不用喂多好的糧食,後院吃不完的青菜葉子隨手撒一把,它就能自己啄,養上三四個月就能吃肉了,這會兒喂上,秋收的時候就能宰了給家裡人補身體。




比喂小豬崽好,小豬崽價格高,要是一不小心喂死了,別說賺錢了,全家人都得跟著節衣縮食。




他們提溜著雞苗回家時,路過許家的田地,看見在田裡勞作的許家人,向他們打趣道:“他大伯,你們怎麼不去買雞苗啊,那可是你堂侄夫郎,沒準你去買,還不會收你錢哩。”




許富貴在家就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這會兒被別人這麼一說,臊得抬不起頭來。




倒是那說話的人像是想起什麼,又緊接著說:“瞧我這記性,他大伯母可是說了,這小雞他孵不出來的。”




馬翠芬跟許富貴不一樣,她臉皮厚,聽人這麼臊他,當即懟了回去:“孵出來了又怎樣,這沒經過母雞抱窩孵出來的小雞,誰知道有什麼毛病,你們不怕得雞瘟就儘管去買!”




“得雞瘟就得雞瘟,反正我就買了兩隻雞苗,死了也不心疼,”面對她的回話,買了雞苗的這家人才不害怕,“不像某些心思歹毒的,說人家腦瓜子笨,不會讀書,孵不出雞苗。”




“嗨呀。”這人說著提溜著雞苗走了,“現在人家是既把雞苗孵出來了,又去書院讀上書咯,某人說的話全沒靈驗呀——”




馬翠芬氣得不行,還想說兩句,人家已經提著雞走遠了,她憤憤地磨了磨牙:“孵孵孵,孵出來了又怎樣,那麼多雞苗,我不信他都賣得完!”




“賠死他個殺千刀的!”




馬翠芬可是幫陳烈酒算著呢,三千多隻雞苗,除去村裡買的那些,背去鎮上,賣十天半月都賣不完。




這十天半個月她看他拿什麼喂小雞!




第二天陳烈酒就招集他手下的一幫兄弟,一人挑了個籮筐,裡面裝滿了小雞苗,讓他們去別的村子叫賣。




收賬三年,他手底下一共有十個兄弟,除了最開始的陳五,還有陳大、陳二、陳三、陳四、陳茂、陳楠、陳河、陳志、陳鵬。




別看一二名字一樣,但其實他們不是一家,只是剛好按照家裡的排行排的名字。




不排除陳烈酒願意帶他們也是因為他們名字好記。




“陳大、陳五、你兩腳程好,就去遠一點的村子,陳楠陳鵬你兩口才好去縣裡碰碰運氣,記得別把雞給我悶死了,隔一段時間就停下來給它們喂點水和吃的。”




“知道了老大。”




大傢伙臉上都喜氣洋洋的,他們最喜歡給陳烈酒辦事了,陳烈酒大方,交給他們的事也簡單,雖說是個哥兒,可本事比他們這些男人大。




而且最近兩個月活多,他們好些已經攢了不少錢了,打算忙完這陣子就去城裡扯些布,給自己做身新衣裳穿。




也省得出門在外沒套正經衣服穿。這要放在以前他們哪敢想自己還能有新衣裳穿,都是撿家裡人穿爛又爛的。




安排好手下的人,陳烈酒這才進屋又從枕頭下拿出匕首,在手腕上綁好,去了盛源錢莊。




“吳掌櫃,你們錢莊有那種家裡有錢但就是死活不還錢的賴子嗎?”




別看盛源錢莊背靠吳縣令,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怕縣令的,比如說鄉下的鄉紳,像陳家宗族的人,如陳烈酒欠了錢莊的錢,不想還,宗族又願意保他,在地方無權無勢又拿捏不住宗族的縣令,還不是隻得捏鼻子認了。




陳烈酒要找的就是這種人。




“有啊!”吳掌櫃奇怪地看著他,“怎麼,你要幫我去要啊?”當然有了,開錢莊的,多多少少手裡都有不少爛賬,尤其是他們背後還有個縣衙。




爛賬更多!




不過這些爛賬都不是錢的事了,那是稅的事了!




鄉紳豪族多喜歡私自佔地,私吞糧稅,每年都收不上足額的糧稅,他們家縣令又是個麵糰捏的,每次都是自己捏著鼻子認,還不是要他們錢莊幫忙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