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執酒共白首1
太上皇一行人出行不是很高調, 知道的就一些孩子的家屬還有現在的皇帝皇后,連侍衛都沒有帶。
可謂是輕裝簡行到了極致。
皇帝勸他:“好歹帶幾個侍衛,萬一路上遇到什麼危險, 也能有個照應。”
退休的太上皇硬氣得很:“現如今天下太平,哪能有什麼危險,你爹我還沒有老胳膊老腿到連幾個潑皮都對付不了的地步。”
太上皇太硬氣了, 硬氣到皇帝拗不過他,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行人, 兩輛馬車,簡簡單單地駛出京城。
車上大家擠在一塊向太上皇問道:“爺爺,我們第一站去哪兒啊。”
太上皇已經想好了:“先去嶺東吧。”
他想去看看他打下來的疆土, 現在發展得怎麼樣了。
“等回來後,我們再去一趟盛北, 從盛北南下, 再去一趟昌南,去看看你們的老家。”
昌南人傑地靈這些年出過不少的人才。
昌盛帝也早就想去看了看。
“剩下的就你們安排吧。”別光陪他們老頭子老太太,也得聽取聽取孩子們的意見。
“唔……”
頓時孩子們就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要去哪兒玩。
“去嶺南吧。”
“我想去看看海,我這輩子還沒看過海呢。”
“我想去吃嶺南的荔枝!”
“聽說他們那兒的果類特別多, 有好多都運不到京城來。”
這一聽就是阿稚了,他個種樹成魔的,天天就知道惦記著各種各樣的樹。
“皇爺爺,我們去嶺南吧。”大家商量過後,都想去嶺南看看,於是便把目光放在太上皇和太后身上。
“好。”太上皇和太后兩個人也沒有拒絕,“那就去嶺南看看。”
正好他們也想去看看海, 這輩子還能看過海呢。
垚垚小朋友就比較謹慎了:“可是一路跋山涉水這麼遠, 我們沒有帶侍衛真的可以嗎?”
“會不會遇到土匪什麼的呀?”
垚垚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 畢竟,他是哥兒,許懷謙平日裡教他教得要比糯糯多一點。
“絕對不可能有土匪!”太上皇堅定得很,“朕上位三十年,其間剿過兩次匪,現如今天下太平,地方也沒再有土匪的消息報上來,你們可以放心大膽地遊玩。”
“哇!”垚垚聽太上皇說自己有多麼多麼的厲害,對太上皇更崇拜了,“皇爺爺好厲害!”
太上皇揚了揚頭,人老了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聽別人誇。
太后看太上皇那得意的樣子,笑了一聲:“出門在外,就不要皇爺爺,皇爺爺地叫了,就叫爺爺就行了,實在想叫名字,就叫季爺爺就好了。”
季九,是太上皇給自己取的普通人的名字。
行走天下嘛,總不能還叫原來的名字,這樣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上皇了,走到哪兒都有一群人跟著,去遊歷的地方都有人提前打點過了,這有什麼意思。
於是他給自己做了個身份戶籍,生於京城長於京城的商人,季九季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的生意,老了,帶小輩們出門看看大好河山。
連帶著太后也跟著他改了個沈鳶的名字。
聽到太后如此一說,垚垚立馬改了口:“知道了沈奶奶,季爺爺。”
“嘿嘿,糯糯垚垚以後你倆得叫我表姐了。”太上皇都改了名字,長樂自然也改了名字,她現在叫季長樂,阿稚也該成了季阿稚,至於其他跟他們不同姓的人,都是他爺爺的外孫,對於能給他倆當表姐,長樂可是樂意得很。
“表姐!表姐!”糯糯垚垚順勢就叫了兩聲,一點都不扭捏。
他們是高興了,孟清歡他們可就哭了:“你們還好,只是稍微改了改名字,我們可是連姓都給改了,早知道就不去參加科舉了。”
現在有了報紙,新科進士的名字都要在報紙上登報一遍,名列前茅的肯定能被人記住。
如果出現一個同名同姓的還好說,但他們一下子這麼多人都與新科進士的名字相同,就很難不讓人懷疑了。
所以孟清歡他們都換了個名字。
孟清歡現在叫宋清歡歡,盛聞燦叫段燦,陳千帆叫陳陽。
“沒事,我們都相互叫小名。”糯糯安慰他們,小名外地人又不知道,想怎麼叫怎麼叫。
“好在我爹沒有喪心病狂地給我們每個人都拍照。”孟清歡吐槽了她爹一句,“不然我們現在到哪兒都是把靶子了。”
其實孟方荀有想過,就算不能給每個進士都拍一張照,拍一張集體的照片也好啊。
可是一想到有些進士還得到地方上任,有些官員喜歡在上任前暗訪一番,他這要是提前給人家把照片拍好了,人家去的時候,地方都知道他長什麼模樣了,就搞不了暗訪了。
於是就作罷了。
黑水路真的很平坦很好走,一路一點顛簸都沒有,且建成六年因為收過費有人維護的份上,沒有一點有坑坑窪窪的地方。
一車人都覺得他們肯定能順順利利地抵達嶺東。
但是還沒等他們啟程多久,大概半天的路程,他們就被迫停車了。
“老爺夫人,到收費站了。”馬車裡外的車伕說道。
糯糯立馬撩開馬車車簾看了出去。
只見收費站處修個四四方方的小亭子,上面做了個可以活動的窗戶,窗戶外面架了一根竹竿,過路的馬車只有交了錢的才能過去。
行人不用。
“這就是收費站啊。”京城周邊都沒有收費站,幾個小孩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個趴窗戶的趴窗戶,撩車簾的撩車簾,看稀奇。
“上午好,承蒙您五文錢,”收費員是個哥兒,態度特別好,說話聲音也好聽,聽得人心甘情願給他錢,“前面有商場,有吃食有住宿可以歇腳,祝你一路平安。”
車伕痛快地給了錢,問一馬車的貴人們:“老人夫人們,要不要去前面的商場歇歇腳。”
“去看看吧。”太上皇看這一車的孩子對什麼都稀奇的樣子,頷首同意。
馬伕將馬車往前駛了點,從收費站的另外一條平整的大道行駛進,一間比商場小很多且只有一層的商場映入眼簾。
“唔……修得還挺好看的。”將馬車停在商場前的停車場上,這裡已經停放了不少馬車,一行人下了馬車,看著那雖然只有一層,但裝點得別緻的商場,覺得還挺新奇的。
“我去看看有賣什麼的。”垚垚從荷包裡摸出一錠銀子來,拉著裴泫珠就往商場裡轉了,張羅著要給大家買吃食。
糯糯則是在商場門口擺著太陽傘的供人歇腳的地方尋了個作為,拿帕子將作為和桌子都給擦了擦。
這輩子愛乾淨這個毛病改不掉了。
許懷謙老說他,不該天天關在實驗室裡搞研究,就該去跟著段祐言學醫,他們大夫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愛乾淨的人了。
不多時,垚垚買好吃食回來了,他們上茅廁得上茅廁洗手得洗手,見太上皇和太后兩人坐了半天馬車有些不太舒服,長樂和阿稚還給他們打了水回來給他們擦臉洗漱。
看得一旁同樣歇腳的客人羨慕不已:“老人家,你們兩個好福氣哦,孫子孫女這麼孝順。”
太上皇正在阿稚端著的水盆上洗手,聽到其他人羨慕的聲音,笑了笑:“他們爹孃教得好,跟我可沒什麼關係。”
主要是許懷謙教得好。
這群孩子都在他手底下長大的。
他那人不喜歡使喚下人,家裡的下人與其說是下人不如說是僱傭關係,我僱傭你幹活,你只管幹你應該乾的事就行了,其餘的不用管。
教得這群孩子也不跟其他高門大戶的孩子們一樣嬌滴滴的什麼都不會。
那人笑了:“那也是你老人家生得好嘛!”
他以為這群孩子都是太上皇的兒孫,而太上皇也是笑笑沒有說話。
洗完手,向他問回去:“我聽你口音不是京城人,打哪兒來的?”
“從嶺東那邊過來的。”這人也不藏著掖著給太上皇指了指自己的馬車,“拉著藥材到京城來賣呢,賣給從京城到嶺東去收貨的商人價格要低廉一點,自己拉去京城要比在嶺東多賺一點。”
太上皇看了過去,人也耿直:“你就這樣把你的馬車指給我看,不怕我給你搶了啊。”
“哈哈哈哈哈。”那人笑,“老人家您滴出過京城吧?”
太上皇點頭:“嗯。”自把你們嶺東打下來後,就沒出過京城了。
“商部的人說了。”那人說,“只要是在黑水路上交了過路費的,如果發生有人搶劫貨物或者貨物丟失的事情,報給他們商部,商部照價賠償。”
太上皇聽了挑眉:“這感情好,他們真的能賠?”
“賠!”那人點頭,“先前有人運著一批一萬多兩的珍貴藥材,路上運氣不好,被路過的牛群給衝撞了,甩出馬車落在水裡不能要了,商部都給賠了。”
“說是他們管理不當,讓牛群上了黑水路,就該他們商部賠。”
太上皇聽後面上面無表情,心裡卻是樂開了花:“這麼負責啊。”
“可不是。”那人還沒有說話,後頭有聽了半天耳朵的人說話了,“商部的那些女子、哥兒們看著軟綿綿的,實際上一個個硬氣得很,說賠就賠,說負責就負責,朝廷開這個部門還真是開對了,這兩年我們生意的生意好做多了。”
這人感慨完,又有人接話了:“以前的朝廷哪裡會管我們這些商人的死活,貨物別說是被牛群給衝撞了,就算是被人給搶了報官都沒人搭理,只能自認倒黴,好一點的就是損失一些錢財,壞的說不準還要搭上性命。”
太上皇接話了:“聽你們這麼一說,這條路上沒有什麼山匪土匪了吧?”
“哪敢有啊。”其餘人笑道,“商部的那些女子、哥兒們可是跟兵部的一些退伍的將士們十分要好,一聲令下說把你給剿了就把你給剿了,連打劫的都不敢上黑水路上打劫。”
不然這路收費還有這麼多人走啊?
還不是因為這條路安全!
昌盛帝聽完後極為滿意,向正在埋頭吃東西的一幫孩子,尤其是垚垚得意地挑挑眉。
小哥兒,皇爺爺說得不錯吧,這路上哪有什麼山匪!
“爺爺你吃。”垚垚看太上皇挑眉,把自己剛買好的拌麵給拌好遞給他。
“誒——”太上皇接過,別說,這小哥兒小的時候說給他養老,現在還真做到了,伺候得挺周到的。
太上皇這邊一路在黑水路上走走停停往嶺東而去,反正渴了餓了路上要不了多遠就有附近百姓來擺攤兒的,夜裡還能在商場周邊的客棧住下,一點都不著急。
而嶺東,陳小妹都快被她家熊孩子給氣死了:“陳雪花,你今天要是不下來,我打斷你的雙腿!”
“你打吧,你打吧,打死我好了!”陳雪花在房樑上健步如飛,“反正你除了打我,一天也沒有別的事幹了,我還不如死了好了!”
“你個熊孩子!”陳小妹被她自己生的孩子氣得腦仁疼,為什麼別人生的都聰明伶俐又乖巧,她生的就這麼熊!
“快點給我下來,別把別人家的房梁給我踩斷了!”到時候還要賠別人家房梁錢,她可不給她賠。
“我不!”陳雪花也犟,纖細的人一下就從這個房樑上鑽到了那個房樑上,一下就鑽沒影了,“我要去山上阿花家幫她收藥材,這樣走快一點……”
剩下的陳小妹聽不清了,對於有這樣一個熊孩子她是絕對不認是自己的原因,直接找章秉文。
“小文哥,你看看你女兒,一點都不聽話,今天又踩著別人家的房頂上山,打都打不聽。”
九年前,章秉文和陳小妹來了嶺東就沒有回京城了。
這裡太自由了。
有數不清的玻璃可以供章秉文研究,何況他走時,許懷謙還給他說了那個蒸汽原理,他研究了這麼多年,有些進步了。
而陳小妹也喜歡這裡,這裡可以養雞,養來的雞還能賣給周邊國家,逍遙又自在。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剛來這裡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一年後生下了陳雪花,生她那天天上下著雪,她就順嘴給她取了個雪花的名字。
她希望她的女兒能夠像雪花一樣恬靜,到時候她們母親倆一塊說悄悄話多好啊。
事實卻是,陳雪花卻像雪花一樣飄,一天到處飄,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可愁死她了都。
“沒事,寶珠。”對於陳小妹的氣憤,章秉文倒是看得開,“師兄老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她才多大啊,讓她玩去吧。”
“都八歲了,還天天爬人家房梁。”陳小妹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以前小也就算了,現在她都多大了,要養成習慣,我真怕她哪天一天給別人把房子踩踏了,更重要的是,小文哥,你不怕她把自己給摔個半死不活啊?!”
章秉文還在演算公式和設計圖稿,聽到陳小妹這麼一說,筆尖一頓,一張馬上要畫的圖報廢了。
他也不惱,安慰陳小妹道:“我回去說她,你別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划算。”
陳小妹點頭:“可得好好教育教育這丫頭了。”
晚上回去,章秉文就把陳雪花叫到一旁,說了說她:“白天為什麼還爬房梁啊,你娘不是讓你別爬了嗎?”
陳雪花理直氣壯:“那樣上山最快!”
“上山快也不能爬人家房梁啊。”章秉文說她,“把人家瓦片給踩壞了怎麼辦?”
“我賠他就是了!”
“你以為就賠兩塊瓦片錢啊?”章秉文看著她,一點點地跟她說,“你要是把人家瓦片踩壞了,人家家裡沒人還好說,要是有人砸到人家腦袋了呢?”
“把人家腦袋給砸壞了,你賠得起嗎?”
“還有你現在大了,天天爬房梁,萬一有人家的房梁塌了呢?”章秉文嚴肅道,“若是他們一家都在家裡,都被這房梁給砸殘疾了,你賠得起嗎?”
章秉文越說越嚴重,越說越嚴厲,陳雪花不說話了。
“以後走階梯知道嗎?”章秉文揉了揉她腦袋,“雖然爬階梯很累,但是可以減少很多麻煩,也不會給別人帶去麻煩,是不是。”
陳雪花抿唇,她想點頭,但是又不想那麼快認錯。
這時,廚房已經煮好了飯食,僱傭的廚娘把菜全端了出來。
嗅到飯香味的章秉文正要跟女兒說,去吃飯吧,陳小妹就開口了:“別叫她吃飯,讓她餓一晚上長點記性。”
陳小妹覺得沒打她沒罵她就餓她一頓,已經對她很好了。
但八歲的孩子可叛逆了,一聽她娘不讓她吃飯,當即哼道:“不吃就不吃,我餓死也不吃。”
說完就跑回了房間,把門一關。
章秉文略略有些頭疼,走到飯桌上看了眼陳小妹:“真不給她飯吃啊?我剛說了她,我看她已經知道錯了,就是心裡還不肯承認罷了。”
“廚房給她留著飯呢。”陳小妹咬著筷子,“我們這麼大個家,能餓著她嗎?”
像她八歲的時候,只有在廚房找不到吃的才生氣,這還沒找呢,就開始生氣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也是。”章秉文笑笑,便沒再管這事。
由於沒有章秉文和陳小妹的吩咐,家裡的僱傭的人就沒人去叫陳雪花吃飯。
陳雪花在房裡等啊等啊,等到月亮高高掛起,等到她去她爹孃的房間看了眼。
見他們真的都睡了。
一瞬間怒意直衝頭頂,她都知道錯了,還當真要餓她啊!
她爹孃可真狠心!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氣,最後想起她在京城的伯伯來。
嗚嗚嗚嗚嗚她想大伯二伯了,他們最溫柔了,小伯也好,還給她買了馬!
許懷謙和陳烈酒的阿金阿銀年紀有些大了,現在在馬場裡養老。
陳金虎又給他們買了新的馬匹,連帶著小輩們都有,都是西域上好的馬。
糯糯和垚垚的在京城的馬場裡放著呢,至於雪花的,他則是親自給她送了過來,順便過來看看他大哥治理過的嶺東。
收到馬時,雪花可喜歡了,雪白雪白的跟她的名字一樣,她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就叫雪白,日日都要騎著它跑上兩圈。
這會兒想起她的幾位伯伯來,雪花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勁,從櫃子裡翻出一塊布來,把自己的衣服隨意往裡面一丟,一股腦地打包好,揣起自己的私房錢就去馬廄牽了她的雪白。
“雪白,我爹孃不愛我了,我們去京城找大伯吧,大伯說了,我想什麼時候回去,他都歡迎我。”
雪白突然被小主人叫醒也是一臉懵,但它只是一匹馬,什麼話都不會說,只能任由它的小主人拉著它,出了馬廄,到黑水路上奔跑。
等第二天陳小妹發現雪花不見時,都已經中午了。
她每日起來就去孵化園看她的小雞去了,哪裡關注得到她,還以為她不是上課就是去找別的同伴玩去了。
直到中午吃飯時,見她還沒有回來,問了家裡僱傭的人一聲:“有看到雪花嗎?”
家裡的僱傭搖了搖頭:“沒有,今兒一大早就沒有看到人。”
陳小妹又去馬廄找了找也沒有看到馬,問平日裡負責養馬的人:“雪花的馬是不是今日一早就不見了?”
馬伕老實回答:“是的,夫人,我早上過來的時候就沒有看到雪花小姐的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