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番外5·凜冽寒風

 麻辣燙裡有汙染物，他吃著吃著，自己就變異了。


 倒沒有惡墮，畢竟他意志堅定。


 只是變異出了一些【天賦】……


 難怪他能打爆那個泥漿史萊姆。


 經過私底下的測試，伊萬發現自己擁有的似乎是一種淨化類的能力。


 這種技能非常稀有。


 於是管理局很快就找上門來了……


 終究是瞞不住了。


 伊萬撓頭，看著初次天賦適配度測試的結果。


 管理局的人詢問他是否願意加入，是否願意為人類而戰。


 伊萬思考許久，問出了那個他最關心的問題:


 “有編制嗎？”


 ……


 伊萬最終成為了一名執行者。


 在正式加入管理局之前，他接受了一番仔細的身份審核。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被刷下來。


 畢竟是歪果仁，而且曾經有那樣的過往。


 未曾想，祖國領導人留給他的那份介紹信，在此刻起了大用場。


 辰為罡。


 那位第一行政區最高指揮官的名字，叫做辰為罡。


 辰為罡很正式地會見了他，告訴他，華國願意接受他，管理局期待他的加入。


 軍人或許有國界，但執行者沒有。


 人類陣營，只有唯一一個共同敵人，那就是變異種。


 因此，華國特殊汙染管理局，歡迎他的加入。


 伊萬想了想，問:“那我還能當鹹魚嗎？”


 辰為罡:“？”


 面對這位位高權重的花甲老人，伊萬非常坦率。


 “我就想當個鹹魚，混吃等死。畢竟我來貴國就是為了養老……”


 “……”辰為罡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震驚神色。


 畢竟……畢竟這位伊萬同志……


 年僅二十三……


 ——某種刻板印象。毛子都只有年輕時候貌美如花，一旦過了某個年齡，就開始顏值崩塌……


 伊萬雖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纖細清麗的美少年，但也絕對算不上顏值崩塌，年老色衰。


 他只是長成了一個堅實可靠的成年男性。


 但是，再怎麼說，也只是二十三歲的年紀……


 放在華國也就大學剛畢業。


 哦，對。他確實大學剛畢業。


 他在大學裡唸的什麼專業來著？


 辰為罡低頭，翻了翻這位毛子的個人檔案。


 表情登時炸裂。


 沙、國、語。


 伊萬在大學裡，作為留學生，報考的專業，居然是——


 他的母語。


 “為了畢業嘛。”伊萬坦然，“畢竟那會兒我華國語說得還不太溜。我怕我學別的，到時候論文寫不出來，畢不了業！”


 辰為罡:“……”


 好吧。


 真是一條擺爛但有底線的鹹魚呢。


 ……


 總之，伊萬最終還是成為了執行者。


 從最低階的f級做起。


 伊萬加入管理局只是想要一份編制。如果可以他想盡量遠離打打殺殺，每天準點上班，下班打卡，然後去菜市場買點大排炸雞，回家躺沙發上吃飯刷劇。


 於是他從訓練場開始擺爛，一直襬到f級考核，擺到事前調查部。


 擺到……【血餘珠】事件。


 他其實真沒打算動手。


 當個鹹魚，真的挺好的。與世無爭。安詳幸福。


 可當他一次又一次，確認熟悉的外賣小哥不會再出現。


 當他偶然路過那個熟識的外賣小哥家裡，看到他們家的女人慌慌張張，小孩無助哭泣。


 伊萬感覺自己的身體又不聽使喚了。


 西伯亞冰天雪地的寒風，千百年來都不曾吹涼的紅。


 悲慨壯烈的鮮血在他血管裡湧動。


 畢竟是多年殺手，偵查本事還在。


 他很輕鬆就找到了外賣小哥失蹤的源頭。


 原來是一個叫做慈惠的醫院。原來是一場聲勢浩大的人體實驗。


 除了那幾個與他相熟的外賣小哥，還有多少人的丈夫多少人的兒子，死於這場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


 伊萬幾乎毫不猶豫，簽署了參與實驗的同意書。


 他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惡魔，能做出這等罪行滔天之事。


 ——哎呦，他都會用成語了。


 這麼多年綜藝電視劇沒白追！


 ……


 伊萬是孤身一人來到華國定居的。


 當年在沙國當殺手的時候，他也一直是孤身一人。


 沒有朋友，沒有戀人。


 或許曾有可能發展成為朋友戀人的對象，但都在真正發生之前，就已經失去生命。


 他的祖國是鋼鐵與鮮血。


 他的祖國是灰黑與赤紅。


 他從冰天雪地那彷彿永遠不會結束的夢境裡醒來，搖頭晃腦，抖落一身的風雪。


 忽然發現自己身邊有了許多人。


 江耀有自閉症。平常不愛說話，關鍵時刻卻很靠譜。


 江沉月性格大大咧咧，是個體能怪物。每天踩著共享單車爆騎全宜江，整個管理局只有江耀跟得上她的腳步。


 還有王慧，一位心碎的母親。但你在她臉上見不到心碎的表情。


 真正的心碎是沒有聲音的。像雪無聲落滿大地。


 ……還有更多更多，執行部的同志，調查部的同志，清場部的同志……


 哦，他又一不小心管人家叫“同志”了。


 華國這一輩的年輕人可沒這習慣。


 他們管彼此叫“戰友”，叫“兄弟”，叫“哥們兒”，叫“小夥伴”。


 真有意思。


 華國語博大精深。


 ……


 伊萬每天都開開心心。


 開心地當條鹹魚，開心地躺。


 他最喜歡的是自家樓下的胖子燒烤，他最愛看的是時下當紅的戀愛綜藝。


 他最嚮往的，是等其他小夥伴們也擺爛了，躺平了。然後和他一起唱唱歌，喝喝酒。一起當條快樂的大咸魚。


 但是怎麼可能。


 人家華國小年輕，管理局的戰士們，不會像他這樣擺爛的呀。


 太捲了太捲了。


 江耀也卷，江沉月也卷。


 甚至連王慧都在卷！


 ……華國語真的博大精深。


 伊萬第一次聽到“卷”這個詞的時候，腦子裡就浮現出整塊草皮被鏟子一刀剷起，稀里嘩啦捲成一個大草垛的場景。


 為什麼會用“卷”來形容這種拼死拼活不要命的工作狀態呢？


 伊萬時常無法理解。


 活著不好嗎？


 燒烤不香嗎？


 是深夜躺在沙發上追劇不快樂，還是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睡懶覺不爽？


 他們為什麼都這麼拼啊。


 ……


 伊萬不是不懂。


 當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平凡普通人，在身邊消失。


 當他看到一堆又一堆，厚厚的項目卷宗放在推車上從他面前推過。


 當新聞裡每天都在報道離奇案件。離奇卻又被強行遮掩，當成普通的烏龍或者犯罪的案件。


 當普通人的生活被一點點摧毀。


 西伯亞的寒風一次又一次地吹來。


 吹得他的鮮血再一次沸騰。


 是時候認真起來了。


 伊萬想。


 是時候，鹹魚打挺了！


 ……


 接到辰為罡的協戰指令時，伊萬本來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區域災害任務。


 他主要是為了看住江耀。


 真奇怪。他們華國管理局自己不確定能不能穩住江耀，居然要他這個歪果仁來幫忙。


 是真的“管理局裡無國籍”啊。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和江耀私底下關係好。


 辰為罡認為，萬一江耀失控，伊萬是最有可能也最有實力鎮住他的人。


 伊萬對此不置可否。


 伊萬沒有想到，那次任務帶給他印象最深的，不是恐怖掉san的體驗，不是重傷瀕死的創傷。


 而是一盞燈。


 安德烈的燈。


 ……


 安德烈為什麼會把燈傳給他呢？


 伊萬無數次地詢問自己，也問過辰為罡。


 辰為罡說:這是安德烈自己的選擇。


 說了等於沒說。


 ……直到最終決戰到來，直到他前往冰極洲那座【神聖之塔】的戰場。


 他的腦海裡還始終盤旋著這個問題。


 安德烈為什麼把燈傳給他？


 從他們相識，到安德烈身死，前前後後甚至不超過十個小時……


 哦，不對，不止十個小時。


 如果算上在機場候機室裡針鋒相對互相硬懟的那段時間的話。


 說來也好笑。


 他和安德烈相處的短短時間，不是在動口，就是在動手。


 彼此好像都沒說過一句正常的話。都在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到最後甚至真的正兒八經動起手來。


 ……他的華國語真的越來越好了。


 連“正兒八經”這種地道華國語都會用了。


 難道安德烈因為他曾經是沙國人才把燈傳給他？可他現在裡裡外外都已經變成華國人了呀。


 他愛華國的美食，愛華國的一切。他甚至還在以華國執行者的身份進行戰鬥。


 安德烈到底看上了他什麼，為什麼要把那麼重要的東西傳給他？


 不怕他辜負，不怕他擺爛麼？


 ……他們認識才不過短短一天。


 他們甚至都沒有好好說過一句不夾槍帶棒的話。


 ……


 直到那一刻。


 直到他循著遙遠的記憶，循著遙遠卻不可能忘懷的記憶，來到魯斯塔尼亞雪峰的那一刻。


 核彈爆炸的那一刻，伊萬真正理解了那種紅。


 不是鮮血，不是苦痛。


 而是燃燒。


 那是將自身燃燒，將自身奉獻，將自身無比狂熱地投身給信仰的一種瘋。


 安德烈或許也是一樣的吧。


 明明把他關在深海空間裡差點淹死，卻又在最後蹣跚襤褸，拖著破破爛爛的身體硬撐到他面前的瘋。


 有些東西，無比崇高。


 近乎瘋癲，卻那麼崇高。


 烏拉！烏拉！烏拉！


 橙紅火光沖天。怪物的哀嚎在汽化中幻滅。


 在血肉崩毀的劇痛中，伊萬無比平靜，碧綠的眼眸望向天空。


 祖國啊，我將燃燒，我將粉碎，我將成為煙火，我將成為塵埃。


 冰川崩塌，極地火海。


 遠處天際依然是藍灰鐵白，一望無垠，像極了他夢中那永遠被冰雪覆蓋的大地。


 他看到灰黑色的巨塔冉冉升起。


 他看到轉瞬即逝的偉大因他而降臨。


 “……真暖和。”


 最最怕冷的伊萬最後和怪物一起沉進北冰洋。


 最最英勇的戰士臨死前許下一個終將被神明聽見的願望。


 “希望這個世界最終像童話一樣。”


 “不再有寒冷，悲傷。”


 “希望好人幸福快樂，壞人得到正義的懲罰。”


 “希望能看到溫暖明亮的光。”


 ——【天賦序列007·祈願】。


 他的願望終將被神明聽到。


 輝煌燦爛的神明，終將為他實現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