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千燈 作品

第24章 024 領帶

 他垂眼,便能看見青年低垂的長睫。


 商洛曄早知道,藺空山的眼型很漂亮,杏圓的眼睛獨在尾廓微微上翹,垂眼時眼尾線條流暢如翼,襯著密匝匝的睫毛,更是翩躚欲飛。


 讓人極想去碰一碰。


 去染上獨屬自己的豔澤桃緋。


 而在那長睫之下更豔的軟麗潤澤,就好像連看一眼都是考驗了。


 但真正直懾心臟、讓人宛若心瓣被電流穿過的,卻是那皙白指尖在頸間的動作。


 領帶繞纏,圈落在了商洛曄的頸側。


 那素淡的天青本是冷色,卻仿若比桃胭盛緋更為明豔。


 惹眼,醒目。


 再合心中意不過。


 領帶不同於旁物,是衣飾,更是意義殊異的贈禮。那含義讓人不消細想,已然心跳如擂鼓——


 商洛曄凝看著那束圈,竟也怔慢了一瞬,才回神聽見青年的聲音。


 “抱歉。”


 藺空山已經繫好了領帶,仔細端詳過一眼,輕聲說。


 “可能不太熟練。”


 商洛曄喉結微滾,卻回以微沉低聲。


 “很漂亮,完美的溫莎結。”


 兩人的這所有動作,都全在室內另一個人的面前進行。


 不過他們卻沒有被打擾到分毫半點。一旁的秦駿,早已經徹底地溺沒在了怔愕之中。


 直到藺空山打理完成,收回了手,他這時才看回秦駿,繼續了自己剛剛的話。


 “秦駿,有些事的確會變。”


 “但有些人,永遠不會改。”


 秦駿這時才勉強回神,但他此刻聽到的,卻是那比誅心更痛的言問。


 “比如你。”


 藺空山斂了神色,眉眼間再無溫和。


 他其實是極清冷的完美容色,一旦沒了笑意,就會生出很強的隔閡感,如在寒巔雲端,讓人只覺疏冷至極。


 “陳風對你唯命是從,會瞞別人,唯獨不會瞞著你。他下了藥,你就立刻趕到。”


 “所以你來,是想做什麼?”


 藺空山原本只以為那是迷藥,直到聽了商洛曄的推測才想到可能是助興品。他亦反應了過來,如果是迷藥,對方完全沒必要費力找這麼多人來圍堵。


 那倘若當真是助興品——


 “你想來英雄救險麼,還是分一杯羹?”


 這話讓秦駿直接面色慘白:“不是,我沒有……”


 他倉惶地發現,藺空山好像完全不再會信他。他努力地,卻已經根本不知道該要怎麼辯駁,幾近語無倫次。


 “我怎麼會對你做這種事?阿藺,你和我一起長大,我不可能,真的,我發誓,我以我媽媽的名義發誓——”


 藺空山垂眼。


 聽到秦駿叫出那個稱呼時,他到底還是收回了漠然的視線,只淡淡開口,截斷了對方。


 “我很感謝秦阿姨。”


 秦駿的母親同樣姓秦,比起常年經商在外的丈夫,她才是自小看護著兒子長大的人。


 同樣也是,幫過藺空山的那個人。


 “沒有她,我媽或許都沒法下葬。”


 藺空山嗓音平靜,說出的話卻同時驚怔了室內的兩個人。


 商洛曄不動聲色地皺眉,他在意外於這件事的同時,卻更心驚於青年此時的神情。


 不是悲傷,不是憤惱,不是被觸及舊傷時的隱忍痛苦。


 那是極致的疲倦之下,掩藏著早已心灰的麻木。


 而一旁的秦駿神色則是更加顯而易見的痛楚,為母親,也為眼前人:“阿藺,你知道的,我媽媽她,她很喜歡你……”


 “秦阿姨走之前,專門託付了我照顧你,”藺空山說,“所以我簽了合同,做你的助理三年。”


 “現在時限已到,以後的路,你可以自己走了。”


 藺空山最後正視了秦駿一眼。


 “如果秦阿姨知道,也會欣慰於你的獨立。”


 秦駿卻是徹底地呆愣住了。


 “你說什麼……”


 他聲如蚊吶,那些字幾乎是從窒息的喉嚨裡擠出來。


 “所以你走……是因為三年時間到了?”


 藺空山沒有遲疑,亦沒有轉開話題。


 他直接給出了再明確不過的答案。


 “是。”


 秦駿站在原地,卻彷彿已經被砸進了地心裡。


 他終於發現,原來自己根本毫無機會——這從來不是錯過的感情,而是早該了結的累贅。


 秦駿期許被原諒的前提是“藺空山也被他打動過”,在感情這條路上總容易被寬諒,可以幸獲一次重來的機會。


 但其實從最初就沒有這種事。


 他在藺空山心裡什麼都不是。


 他充其量只算一個曾經的上司。


 還根本不稱職。


 秦駿忽地想起,之前自己拍戲時,曾經被道具砸傷過手指。


 那次傷得很嚴重,秦駿的指甲整個從根部變色成黢黑,痛得他撕心裂肺。


 當時他都以為自己的手指會永遠好不了了,藺空山卻說不會,受傷的指甲會繼續生長,慢慢脫落,到時把這淤痕剪掉,就會恢復如新。


 後來秦駿果然養好了手指,他現在甚至已經忘掉了指甲青黑時的疼痛,卻還記得舊淤終於能剝掉時的,那一瞬的極致舒暢。


 而現在,對藺空山。


 秦駿就是他那終於可以擺脫掉的累贅。


 秦駿幾近搖搖欲墜。


 原來藺空山的離開不是因為發現了他要告白,甚至不是因為差點猝死的過度勞累。


 只是因為,三年的時間到了。


 ——對秦駿,藺空山完全沒有過任何額外的情緒。


 他只是按照約定,如期走人。


 甚至就在幾日之前,秦駿還剛從逼問下得知。


 當初藺空山剛剛畢業,簽訂合同時那極為明確的“三年時間”,都是秦志剛主動定下的。


 藺空山原本可以留得更久,以他的學歷和才能,甚至可以在秦氏的職務中自由選擇。但秦志剛挑剔且戒備,為了嚴防藺空山仗著自己和秦家公子熟識,日後得寸進尺。


 秦志剛只肯給出條件最為苛刻的短期合同。


 真正絕情負義的,從來都不是藺空山。


 他早已毫無折扣地還完了那份恩情。


 從來是秦家辜負了他,是秦駿自作自受——


 在這事實的猛烈衝擊之下,秦駿神色恍惚,甚至再沒爭辯自己為什麼會來的原因。


 他也終於,徹底地死了心。


 秦駿心如槁木死灰。而屋內的另外兩人早已再未將他理會。藺空山又抬手幫身旁的男生整了一下衣領,見人額上傷口沒再滲血,才稍稍放心。


 就在此時,等待已久的報警也來了迴音,商洛曄收到了保鏢的電話,藺空山也收到了短信回執。


 警車已經開到了慕色酒吧的門口。


 雖然警察要先處理商洛曄的保鏢和陳風那隊保安起衝突的事,不過藺空山已經準備下去,打算把酒吧開業當天使用違.禁.藥物的事上報給警方。


 他還從商洛曄那裡,要來了那份保安商量說要堵人的錄音,準備一併上交處理。


 藺空山沒打算讓商洛曄再跟去酒吧那邊:“等下我去處理,你先去包紮傷口吧。”


 他清楚,之前商洛曄要等報警有消息了再去醫院,是為了防止陳風還派了其他人圍堵,會在途中對兩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