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樊鐸勻洗好了碗筷,又仔細地做了一遍廚房衛生,等徹底清理好,發現愛立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笑問道:“在想什麼?”

 愛立望了他一眼,稍微坐直了些,琢磨著開口道:“就是想問你,關於十年前的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聽我哥和你的意思,我們好像真得有交集?”

 這種感覺很奇怪,身邊的人都告訴她,有這麼一件事,但是她卻好像失憶了一樣,就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樊鐸勻一愣,“是,那年快放暑假的時候,我那學期剛好和沈愛立做同桌,忽然有一天就覺得同桌好像不一樣了些,變得活潑很多,愛說愛笑。有一次你問我一道數學題,我解出來以後,你一個人不知道嘀咕什麼,嘀咕了半天,後來一本正經地叮囑我以後不要從政,就做技術科研一類,說我腦子好使,要考華清大學。”

 樊鐸勻說到這裡,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又接著道:“當時你還挺喜歡吃大白兔奶糖,第一回吃的時候,你還和我笑說,‘這個東西現在就有了嗎?’我問你什麼意思,你說是奇怪我哪來的奶糖。你還說這裡比你老家好,回去就有口熱飯吃……”

 她的奇怪和與周圍環境的不適,他過了很久,才慢慢理解。

 一樁樁一件件,聽他娓娓道來,好像確實是十四歲的自己,能說出來的話。

 回憶了半晌,十四歲那年的暑假,她爸媽剛離婚,她跟著姑姑做火車回蕪湖奶奶家過暑假,卻在火車上就開始低燒,聽姑姑後來說是反覆燒了兩週。

 她自己對那段時間的記憶,好像是一直在睡覺,勉強記得,好像做了很多奇怪的夢,說給姑姑聽,姑姑還笑話她來著。

 確實想不起來,和樊鐸勻道:“我只記得,我那段時間好像是在發燒。”

 上次他提,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就猜到她怕是一點都不記得,不以為意地笑道:“可能在你,只是一場夢境,醒來就忘了。”

 愛立抬頭看他,泛著橘黃色光暈的燈光下,他的臉一半在陰影裡,說起這句話的時候,似乎並沒有一點失望或失落,沈愛立卻覺得,如果倆人的情況調換,她怕是難以接受。

 心裡覺得,對他有些不公平。

 這樣想著,就問了出來,“你不會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嗎?就是我一點都不記得。”

 卻聽對面的人輕輕垂眸,喃聲道:“我們能再次遇到,已然是命運的眷顧。”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嗎,對比之下,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命運已然向他垂憐,他不敢再奢求,它面面俱到。

 一下子,像是有什麼狠狠擊中了沈愛立的心口。好像是穿過了這十年的歲月,望見了當初的那個少年。

 就聽樊鐸勻開口問道:“我一直想知道,你原來生活的地方是在哪裡?”

 沈愛立默了一會道:“是在未來,大概六十年以後。”

 樊鐸勻垂眸,輕聲問道:“那還會再回去嗎?”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緊張和顫意。

 沈愛立忍不住抬頭望了他一眼,橘黃色的燈光照在他輕輕顫抖的長睫毛上,像是蝴蝶欲扇起翅膀,卻一再忍耐,莫名地讓人有幾分不忍心,忙和他道:“不會,我在夢裡見到過幾回原來的愛立,她應該是成為我生活在那個時代了。”

 想了想又道:“成為了那個時代的顧如。”她說出“顧如”這個名字的時候,不覺皺了皺眉,好像是在說別人一樣,就像當初她不習慣愛立這個名字一樣。

 短短半年時間,她竟然就完全融進這裡的生活了。

 樊鐸勻卻一時想得多些,來自於未來,所以她知道這個時代的歷史走向,那麼當初勸他不要從政,就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理科成績好了。

 倆人沉默半晌,樊鐸勻開口道:“愛立,你早些睡,明天還要出門。”

 樊鐸勻晚上到底不準備留宿,準備去附近的旅館。前頭是他考慮不周,章序瑜的話也給他提了個醒。這雖然是他家,但是畢竟倆人同進同出,外面的人看著在,怕是難免有些閒言碎語。

 等看著他出門,沈愛立才覺出,為什麼這個年代的人,從認識到結婚都這麼快了。不然真是連獨處,都不是很方便,一時開始考慮,是否應該將結婚這件事納入到進程中來?

 望著外面黑洞洞的巷子,覺得他大老遠跑回來,還去住旅館,她心裡都覺得過意不去。

 討厭死這什麼人言可畏來,明明他們相處的時候,都是守著規矩來的,一點不曾逾矩,卻因為顧慮他人的眼光,而不得不順從、不得不妥協。

 甚至,這些個他人,她都不知道是誰!

 但是如果因為這種原因結婚,豈不是在另一種程度上,也是對這個時代社會規則的妥協?樊鐸勻是生在這個時代,而她呢?

 明知道沒有必要,還非得選擇去為難他嗎?

 想到這裡,沈愛立猛然起身拉了院門,朝著巷子外頭跑過去,看到樊鐸勻提著行李,正站在她們單位的對面,對面微弱的路燈燈光,映得他的身影都有幾分形單影隻的孤寂感。

 沈愛立喊了一聲:“樊鐸勻!”

 樊鐸勻聽到動靜,立即回身,有些詫異地道:“愛立,你怎麼出來了?”

 沈愛立拉起了他的手,“樊鐸勻,你不要去旅館,你就住家裡,要是你擔心什麼人言可畏,咱們明天領證都行。”她想,如果今天晚上看著他有家不能回,自己大概要耿耿於懷很久很久。大不了就早些結婚,明明只是形式上的問題,為什麼自己要執著於享受什麼戀愛時光,而看不見他的為難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