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疏 作品

253. 第二百五十三章 碎裂

 愛立知道他說的是樊原,樊原選擇走上這條路,雖然是不想墜了自己和樊家的名聲,但是他走得這樣急、這樣匆促,卻完全是因為想保護鐸勻姐弟倆。

 他最後的一點維護之情,讓樊鐸勻難以承受。

 愛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她知道鐸勻現在需要傾訴以緩解情緒。

 就聽鐸勻又道:“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他可能在等我喊一聲‘爺爺’,也可能希望我說一句原諒的話,但是愛立,你知道嗎?這是不可能的,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們祖孫之間,就已經註定,只會是這個結局。”

 愛立輕聲道:“我知道,鐸勻,你沒有做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不是說他後悔了,就可以一筆勾銷的,他造成的傷害,永遠無法彌補。”特別是,愛立感覺樊原也沒有多少悔恨的意思,段沁香直到現在,都蹦躂得歡,這麼些年是誰給了她這樣的底氣?

 是樊原啊!

 好半晌,樊鐸勻才和愛立道:“愛立,我們回去吧!”

 愛立問他道:“要去樊師長家看一看嗎?”

 樊鐸勻搖頭,“不用了,從我爸媽帶我和姐姐離開,那個房子就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即使是他去世,也改變不了什麼。”

 愛立點點頭,“那我陪你走一會吧?傍晚天氣也不是很熱。”

 樊鐸勻沒有拒絕,倆個人一路從軍區醫院,慢慢地往回走,晚風吹在人身上,好像和十幾年前的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物換星移,風沒有變,人卻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樊鐸勻緩聲和愛立道:“其實我奶奶是一個很溫婉的人,幼時跟著長輩學了點詩書,等到大一點,家裡長輩給她和樊家長子定了親,後來老樊去參加革命,把家裡的一點積蓄都補貼在裡面,以至於我爸爸連學費都沒有,我奶奶就去申城的紡織廠做工,1927年,國黨發動針對我黨的恐怖風暴,我奶奶把孩子交給老鄉,掩護老樊離開了申城。”

 愛立問道:“那奶奶當時沒受到什麼影響吧?”

 樊鐸勻微微低頭道:“我奶奶懷過三次身孕,只生下來倆個孩子,而生下來的倆箇中,也只有我爸爸順利長大,另一個孩子在她掩護老樊出城的時候,突發高熱夭折了。她都來不及哭兩聲,就得又為柴米發愁,一直到1948年以後,我奶奶的日子才好過一點,但是早年間東奔西竄的,又接連沒了倆個孩子,憂思過重,很快身體就顯出頹勢來。我媽媽本是好意,想找個人來照顧她。”

 樊鐸勻說到這裡,忽然哽咽住,奶奶過世以後,媽媽非常自責,總覺得是自己識人不清,害得奶奶鬱鬱而終。

 等緩了情緒,才輕聲道:“愛立,即使重來一次,那天我也不會開口喊他一聲‘爺爺’,也不會說‘沒關係’。”

 愛立握著他手,堅定地和他道:“鐸勻,你沒有做錯,怎麼可能沒有關係?樊師長可能對得起黨,對得起段沁香,但他絕對對不起奶奶。是他犯錯在先,這個因果是他自己種下的,你不要多想,你沒有做錯。”

 知道了奶奶當年的不容易,愛立越發覺得樊原和段沁香的無恥來,讓一個生命垂危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無法得到心靈的安寧。

 她想,鐸勻的奶奶纏綿於病榻的時候,肯定後悔當初為了這樣的一個人,而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幼子。

 倆人走了一個多小時,眼看著夜幕漸漸來臨,為了不讓樊多美起疑心,愛立拉著鐸勻乘公交車回到了大院。

 進門的時候,秦大姐正在上菜,看到他們倆回來,立即笑道:“剛剛我還問多美,要不要給你們留點飯菜出來,這還真是趕早不如趕巧。”

 吳維珍也隱晦地問道:“愛立,下午都還順利嗎?見到人了吧?”

 愛立點頭,“還好,珍姨。”

 “坐下來吃飯吧,今天我陪多美在外頭散步,看到了一點馬齒莧,多美說她小時候愛吃這個,我就摘了點回來給你們嚐嚐。”

 愛立忙道:“珍姨,大姐不能吃這個,這個性寒。”

 吳維珍笑道:“小秦和我說了,咱們嚐嚐,多美看看就好。”

 愛立這才放下心來,和樊鐸勻去洗了手。

 等坐下來的時候,樊多美忽然扯了一下鐸勻的袖子,指著衣袖上沾的一點血跡,問道:“這是什麼啊?怎麼像血?”

 話一出口,再看小夫妻倆的神色也有些不對,像是遇到了什麼事兒一樣。

 樊多美心裡一凜,笑問道:“鐸勻,你不是陪愛立去紡織科學研究院見朋友了嗎?怎麼像是和誰打了一架一樣?”

 愛立一慌,正準備說是雞血,就見姐姐放了碗筷,平聲靜氣地道:“說吧,是不是老樊遭了報應了?”

 樊鐸勻點頭,“是。”

 樊多美又問道:“人走了?你這是老樊的血,還是和姓段的打架了。”

 “段嶼白。”

 樊多美點點頭,又端起碗來,和他們道:“先吃飯吧,等吃完飯,一起幫我個忙,我還有一些東西在樊家,本來想著這兩天去取的,現在卻是一點不能等了,去遲了一步,怕是得給人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