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疏 作品

270. 第二百七十章 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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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有橋幾個一到棉紡廠大門,就見楊蕎蕎已經等在大門口了,立即把事情經過和陸有橋說了一遍。

 “廠長,是保衛科科長顧準華家的小兒子帶來的人,直接到了理髮室,當時就把張平揪翻在地,還好有工人在理頭髮,立即喊了保衛科的同事過去。但是張平也收了些傷,李醫生給止了血,立即送到醫院去了。”

 陸有橋皺眉道:“這群小崽子們呢?顧準華過來沒有?”

 “已經派人去通知顧科長了,學生們現在都關在保衛科裡,正鬧得不行,說我們關他們是破壞革命。”

 樊鐸勻提醒他們道:“如果這群學生,只是單純的意氣用事,倒還好說,就怕是被人故意慫恿過來的。上次京市大學裡面,就有人渾水摸魚,假冒學生的名義,亂打人、欺負女同志。後續雖然被市委派去的工作組阻止了,但是情況太惡劣了,讓人現在想起來,都後背發涼。”

 陸有橋也想到了這一點,眉頭越皺越緊,先前雖然宜縣裡面也有點動靜,但是不過寫寫標語,出出大字報什麼的,還沒聽說過,真得動起手來的。更別說,衝到工廠裡來鬧的,今天這事兒若是不能妥善處理了,以後怕是後患無窮。

 一行人跟著楊蕎蕎到了保衛科,遠遠地就聽到裡頭人聲鼎沸,少年們高聲唱著“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靠太陽呦……”

 一個個鉚足了勁兒喊,曲調不曲調的,陸有橋是沒聽出來,就是那聲音直往人耳朵裡灌,屋頂都要給他們掀翻一樣。

 和樊鐸勻道:“還是家裡伙食太好了,吃得太飽了!”

 樊鐸勻想,這大概都是宜縣家裡條件還好的孩子,窮人的孩子在這個階段,怕是還不敢冒頭闖禍。

 程潛先往前兩步,從窗戶外朝裡看了一眼,見裡頭的學生,臉上沒有一丁點對自己處境的擔憂,反而像是做了什麼好事,等著被嘉獎一樣,讓程潛都不由頭皮發麻。

 這簡直就是一群滾刀肉啊,割不疼他們,怕是反過來能把人氣死。

 回頭攔著陸有橋,輕聲道:“廠長,等顧準華過來再說,十來號人呢,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看著都莽撞得很,您還是先不要出面。”

 別一會沒聊好,兩邊起了衝突,事情就更麻煩了,畢竟誰也不能真對一群半大的孩子怎麼樣。

 陸有橋擺擺手道:“沒事,我也是這麼大混出來的。”他今天偏要會會他們。

 讓負責看守的把門打開,門鎖一響,裡頭的歌聲立即就停了下來,十幾雙眼睛齊唰唰地朝著門口看著,黑白分明的,陸有橋望著這一群嫩瓜崽子,問道:“我是棉紡廠的廠長,你們誰是領頭的,出來說說,今天這一出是為的什麼?”

 顧建國當即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陸廠長好,是我帶的頭,我們是來揪出工人團體中的壞分子,不想讓他繼續矇蔽大家的眼睛,不是故意來鬧事的。”

 陸有橋點點頭,看說話的態度,還有幾分理性在,望著他們道:“先不說張平是好人還是壞人,就說我們棉紡廠是搞生產的單位,你們來這麼一鬧,搞得廠里人心惶惶的,是不是耽誤了我們的工作?”

 孩子們都不以為意,有人還譏笑了一聲。

 陸有橋沒有理會,繼續道:“顧建國,你來說說,張平和誰有仇?你問問你爸爸,他在我們廠裡這麼多年,是不是老實本分、勤勤懇懇的?”

 這一點,顧建國倒沒法否認,梗著脖子道:“可是他是資本家的兒子,他是喝著勞動人民的血長大的,現在換我們當家做主了,他就該受苦!”

 “他是資本家的兒子,他就是天生的壞種嗎?你這是‘血統論’,他爸早就給軍閥一槍崩了,他沒受過舊社會的苦?”

 顧建國身後的一個同學憤憤不平道:“他再苦,他能比祥子苦?賣洋車的都榨乾了祥子們的血和淚,張平他但凡吃了他爸家的一口飯,都是我們的階級敵人,我們沒錯,我們這是給祥子們報仇!”

 程潛在一旁輕聲道:“廠長,他們說的是老舍先生寫的小說《駱駝與祥子》,祥子是拉洋車的人力車伕。”

 顧建國也道:“祥子就這麼死了,我們不能讓壞種一點代價都不用付,陸廠長,我知道你也是苦孩子出身,你更應該能理解祥子的苦難才對,你可不能包庇張平!不然,我們不答應!”

 “對,我們不答應!我們不答應!”

 敢情就是學了一篇課文,一時心裡不岔,就敢鬧到廠子裡來?陸有橋都覺得有些啼笑皆非,要不是這事發生在自己的廠子裡,陸有橋怕是還真有閒心誇一句孩子們有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