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骨吟


 見賞南呆住,香夫人伸手摸了摸賞南的肚子,“才吃了那麼多蛋糕,立馬就睡,對身體也不好,下去坐會兒我再給你做甜湯”


 賞南想又吃……那對身體更不好吧~


 但賞南無法拒絕香夫人親手做的甜湯,香夫人的手藝不是普通廚師可以比擬的,純手工,甜而不膩,清香撲鼻。


 賞南的靈魂可以拒絕,因為他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可身體無法拒絕,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怕睡到一半給他嘴裡來上一口吃的,他都會閉著眼睛麻溜嚥下去。


 可香夫人平時其實很少下廚,她只有在興致上來了,才會做好吃的。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因為想哄自己下去喝茶


 “稍等。”賞南去取了件厚毛衣,一邊往頭上套,一邊往門口走,走到香夫人面前時,香夫人幫他捋了捋被弄亂的頭髮。


 下樓時,香夫人告訴賞南,“下個月我帶你去鎮子上看歌劇表演,去嗎?”


 賞南眼睛微亮,“去。”


 “哥去不去”賞南緊接著又問。


 香夫人“少爺不去,讓我帶你去逛逛。”


 “那好。”沒有陸及在,就是完全屬於賞南的時間,等於完成任務的途中來個中場休息。


 陸及還坐在沙發上,面前放著兩杯熱茶,賞南大步走過去,正要在側手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一抬眼,就看見了白色骷髏架子認真地看著自己。


 有那麼一秒鐘,賞南是產生了窒息的感覺的,畢竟他已經很長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過骷髏了。


 客廳裡有些熱,賞南也分不清自己後背的粘膩是冷汗還是熱出來的汗,他在沙發上坐下後,陸及彎腰用手指點了點地毯。


 賞南立即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老東西不讓自己和他平起平坐。


 他認命地站起來,走到陸及腿邊坐下,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完全感受不到地板的硬度,只是需要盤著腿,時間長了會腿痠。


 看著從茶盞中徐徐升起的熱霧,賞南問道“香夫人說你讓我下來陪你喝茶。”


 “嗯,有點無聊。”


 賞南"……"


 說是喝茶,其實骷髏沒有這個需求,有這個需求的是陸紳和陸及,陸及一直都是那樣一個姿勢,茶杯都沒碰一下。


 倒是賞南,因為之前吃了甜的,需要清苦的茶水壓一壓,連著喝了好幾口。


 “你現在還是陸及嗎?”賞南捧著杯子,他低頭看著起起落落的茶葉芯子,仰起臉問它。“我也是陸紳。”


 “陸紳是誰”賞南佯裝不知。


 陸及抬起手,冰冷的指骨按在賞南的發頂,髮絲從它的指骨指縫中穿插而出,“就是我啊。”


 就是那個最開始讓陸家在全國聲名鵲起的人,陸家的第一任家主,也是這麼幾百年來,最年輕的一任家主。


 賞南是陸紳身邊出現的第一個不害怕他的孩子———明亮,溫暖,富有朝氣……不過這些特質幾乎都可以在不同的人身上找到,活了這麼久,陸紳沒有見過獨一無二的人。因為他們身上一定有某處特質是相似的,甚至可以做到多處重合。


 雖然賞南身上的某些特質也能在其他人身上看見,但他人很難完全複製賞南的特質,溫柔又倔強,驕傲卻不張狂,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想法,明明年紀小,但卻並不讓人覺得無趣和乏味。不過這些都是陸紳所看見的一些表面的東西。表面的東西很容易重合與複製。


 可他仍覺得賞南是特殊的,是獨一無二,也是絕無僅有。


 這是他的孩子,他便覺得對方怎樣都好,是世間第一珍貴。所以,為賞南多活一些年也未嘗不可。


 看在這充滿恨與死亡的人世間,賞南是如何的摸爬滾打,最後成為一名小小冒險家。


 “陸紳……”賞南盤著腿,呢喃著這個名字。


 “嗯,”陸及回應著他,“就是很久以前的陸家人。”賞南"就是祖先咯"


 “可以這麼理解。”骷髏臉上的骨骼逐漸被陸及的面容所覆蓋,秀麗清雋的眉與鼻樑,凸出的喉結,只是他的手依舊還是白骨森森的模樣。


 陸及傾身端起茶杯,“但這個說法不完全準確,因為我上面也還有父母親。”


 賞南在心裡組織著措辭,過了幾秒鐘,他才試探性地問道,"那你是因為一場大火,所以變成了這樣嗎那你又是怎麼變成陸及的呢”


 陸及垂下眼,溫柔一笑,“打聽這麼詳細做什麼?”


 “好奇嘛。”賞南早就為自己找到了藉口,反正人的好奇心就是很強的。


 “這個你不用知道。”陸及說。


 “哦…”


 香夫人端來甜湯的時候,看見陸及已經不是之前那副模樣後暗自鬆了口氣,並不是她害怕陸紳或者陸及,只是恢復原身的陸紳會有些……怎麼說呢,她其實也說不太清楚,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不是人類的感覺。


 是陸紳,又不是陸紳,是陸及,但又不是陸及。


 賞南吃完了大半碗甜湯,肚子已經撐得不行,他從地毯上站起來,原地踱了幾步後,說道∶“我要去睡了,你呢”


 陸及沒回答他自己什麼時候去休息,只笑了笑,“小南晚安。”


 賞南吃得太飽,躺到床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半夜刮起來風,鬼哭狼嚎似的冬風,足以說明這裡天氣的惡劣。


 沒過多久。


 天麻麻亮,是清晨,遠處靡霧山被濃霧籠罩,不遠處那片橡樹林的樹枝在霧中伸展,像扭曲的長影子。


 一輛洗得錚亮的老爺車從遠處公路駛來,車牌號模糊不清,最後在大鐵門前徐徐停下,片刻過後,鐵門打開,老爺車拐了個大彎駛入庭院。


 賞南是起床上洗手間時意外瞥見的,既然已經看見了,他不如多看一會兒,站在冷風口,賞南看見從車上走下來一位青年,看著像是和陸及差不多年齡,不對,還要小點兒。


 青年揹著帆布包,衛衣外面套牛仔大衣,看著很休閒,板鞋踩在石子路,由孟管家引進了正屋。


 看著不像是陸家人,陸家人表面上都很講究,那種帆布包他們根本就不可能使用。


 


 


 賞南關上窗戶,縮回被子裡後,後知後覺的覺得冷,他打了個寒戰,想到胡蝶蘭他們還有陸家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課,嘴裡都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