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竹 作品

第18章 第十八章





——它在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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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正是飯點,整個小區樓都充斥著一股飯菜的香味。




門開後,那股香味更濃郁。




廚房裡傳來翻炒的聲音,鍋鏟偶爾磕碰到鍋底發出的。




難以忽略。




徐初陽應該是剛從公司回來,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開始進到廚房做起晚飯。




領帶早被解開抽走,只剩一件淺灰色襯衣,下襬齊整地扎進褲腰裡,挺闊面料,扯不出一絲褶皺來。




黑色西褲之下,卻穿著一雙藍色繡著哆啦a夢的拖鞋。




這是林琅之前逛地攤買的。




二十五,買一送一。




買一雙凱蒂貓,送一雙哆啦a夢。




他說:“去洗個手,馬上就好了。”




溫和語氣。




林琅目光落在廚房,徐初陽又重新摺進去,關了火。




單手握著鍋柄,一隻手去拿清洗好的瓷盤,將炒好的菜倒進去。




好像什麼都沒變,和以前一樣。




他工作不忙的時候,或是下班早,都會在家給她做飯。




是料定了她不愛爭論,所以打算像從前那樣,輕飄飄帶過,裝作無事發生?




林琅將包放下,人往廚房旁的門框上這麼一靠:“徐初陽,我們談談吧。”




徐初陽對上她的那雙眼,淺淡到像是洗到褪色的琥珀。




從前只對他一個人才會表露很多情緒,此時彷彿被連根拔走的植物。




只剩下空洞。




幽深,卻又幹淨。




徐初陽知道,那道坎她始終都過不去。




是他當時沒有考慮周全,是他做錯了。




“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我也知道如今說什麼都於事無補。”




林琅點頭,平靜的問出口:“所以你就打算什麼都不說?”




徐初陽是個沉穩性子,幼時便如此。




早年前留宿裴清術家的師傅給徐初陽算過八字。




他勸徐初陽,來日主事業,遠情愛。




“你人生的兩道岔路,都敗在感情上。”




這是他的原話。




徐初陽和裴清術不同,他對這些神鬼怪誕置若罔聞,只覺得,無稽之談。




可那日所說的話,好像在一點一點靈驗。




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失控,都是因為女人。




幾天前聽說林琅受傷,不知所蹤,他就差沒把整個北城都翻過來去找一遍。




那種沒法控制自己情緒的體驗,只在很多年前,得知蔣杳要出國的時候才有過。




再多的解釋好像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只會生出幾分狡辯意圖。




“當時情況太險峻了,醫生說蔣杳的傷處哪怕再偏一分,都會有生命危險。”




林琅不想聽了。




她只說自己想說的:“我最近在看房子,過幾天我會搬走。”




後背離開門框,她站直了身子,在她離開前,徐初陽過去擋在她面前,不讓她走,也不許她回房。




有些疙瘩不及時解開,長時間梗在心裡,只會越來越緊。




他深知這個道理。




所有他沒辦法去給林琅冷靜的機會。




她每多冷靜一分鐘,都是在不斷遠離他。




“你剛才不是說要和我談談嗎,我們現在就談。”




“沒必要了。”林琅說。




徐初陽站在房門口,並不給林琅進去的機會,語氣強硬:“林琅,你把你的不滿全部告訴我。”




她的不滿?




林琅有點想笑。




她有什麼不滿他竟然全無所知。




她還能不滿什麼,不滿他擅自開始這場動機不純的戀愛,不滿他無數次看著自己這張臉時,心裡或許想的是另外一個女人。




不滿他......




她不滿的地方太多了。




可是那又怎樣呢,都過去了。




林琅已經不想再計較了,實在太累。




很小的時候,她見過領養家庭裡的父母吵架,女方歇斯底里如同潑婦,男人卻始終低頭不發一言。




路過的看了恐怕都要說一句,這男人真可憐。




可事實是什麼呢。事實是這個男人偷了家裡準備給家裡老人看病的錢去養外面的小三。




人們大多隻會輕信表面,對真相卻疲於多問。




林琅很害怕自己長大以後也會成為那樣的人。




明明是受害者,卻被人認為是不講理的潑婦。




所以她只是看著徐初陽的眼睛。




然後一字一句的告訴他:“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




是你自己不珍惜。




是你自己把別人的真心當作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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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徐初陽的電話時,裴清術剛得了一塊徽墨。




前些天受邀參加的拍賣會上,無意中瞧見的。




聽說只剩這一塊了,手藝繁瑣,年代又遠。




這墨原來的主人也是一位私人收藏家。




半路發家的暴發戶,喜歡學人搞一些文雅愛好,但對什麼都是半桶水。




晃一晃,只能聽得個水響。




實在是石頭上種黑豆——枉糟蹋東西。




手機鈴聲響起,裴清術放下手裡的東西,錯目去看。




來電顯示人讓他動作稍微頓住。




大概是骨子裡那點天然的傲,讓他沒法撒謊。




可是現在。




裴清術最後還是接通了電話。




好在徐初陽並沒有問他。




否則,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徐初陽只是拜託他,幫忙去一醫照看一下蔣杳。




她身邊沒個親人朋友,只有她自己。




至於他。




徐初陽聲音透著疲累,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




他告訴裴清術,林琅想從家裡搬出去,他得看著她,不許她走。




因為深知,一旦離開,很多東西都會分崩離析,覆水再難收。




他沒有想過和林琅分手後的生活,更加沒有想過和她分手。




所以,也不可能會讓它發生。




“這些天麻煩你了。”




裴清術的手撿起一顆即將要被磨成粉末,拿來作畫的綠松石,那顆綠色的小石頭在他指尖輕微滑動。




他應下:“好。”




腦子裡,是徐初陽的那句。




林琅想從家裡搬出去。




想從那個她和徐初陽的家裡搬出去。




裴清術按照徐初陽發給他的病房號找到了蔣杳。




她正安靜坐躺在床上,身後豎放著一個枕頭。




聽見開門聲,她面上帶喜,那個名字還沒喊出口,在看清來人後,喜悅變成疑惑,再到一種近乎難以置信的震驚。




像是怎麼也想不到,裴清術會來看望她。




說起來她和裴清術並無多少交集。哪怕她家還沒落魄時,以她的身份,連見他一面,都少有可能。




身份之距,天差地別。




“初陽有事來不了,所以託我過來看看。”




彷彿知曉她的驚訝,他輕聲開口,解釋一遍。




蔣杳還處於一種半夢半醒,身體卻先一步做出反應,和他道謝:“謝謝。”




他搖頭,看一眼她的傷口,竟然如出一轍的,和林琅都傷在右臂。




不過她的明顯更嚴重一些,除了右臂,肩上也做過縫合處理。




“我給你叫了外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