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29章 第 29 章





眾人百感交集:死了這麼多人,兩位主將還活著,實在幸運。




楊肅檢查沈青梧,見她雖然傷重,但畢竟沒死。他放下心,這才想起自己的失態,被人扶著向張行簡致歉。




張行簡微微笑一下:“向我賠罪的話,照我的吩咐做一件事,我便不計較了。”




眾將士隱怒看張行簡:楊將軍都傷成這樣了,這位張三郎還要提要求!




楊肅拱手:“郎君請說。”




張行簡語調輕慢:“回去後,沈將軍醒了,你就告訴她,是你救的她。希望諸位都能配合。”




眾人呆住。




長林目光復雜地看著張行簡。




張行簡咳嗽兩聲,示意楊肅將自己披在沈青梧身上的外袍還回來:“我的要求便是如此。我一介文人,就不和你們武人站在這裡吹風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忙說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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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軍營後,張行簡見博容依然沒有醒來,便去探望了一下主帥,之後去沈青梧與楊肅那裡探病。




眾人紛紛請他入帳,感慨這位朝廷官員細心體貼,對將士如此重視,與其他那些東京大官全然不同。




楊肅本應該去自己的營帳養傷,但是他堅持不走,想等在這裡,看老軍醫為沈青梧看過傷,若是沒大礙,他才能放心離開。




張行簡坐在火爐邊,已換了一身乾淨好衣裳,端著一碗熱茶品酌。




帳中只有昏迷不醒的沈青梧,以及軍醫、楊肅,不知道為什麼留在這裡的張行簡。




老軍醫摸著鬍鬚,為沈青梧診脈又診脈,猶豫遲疑,回頭看兩個男子,欲言又止。




老軍醫慢吞吞:“沈將軍身體底子好,強壯如牛,只要好好養幾個月,肯定不影響她上戰場……”




楊肅脫口而出:“那你結巴什麼?她難道會有什麼後遺症?”




楊肅想象豐富,自己將自己嚇得臉色煞白:“失憶?還是會變笨?我聽說有的人重傷後醒來,一直說頭疼,有一天,就突然死了……”




爐火的光落在青年烏眸中,星星點點。張行簡蹙著眉,慢慢吹著自己的茶水,一動不動。




老軍醫支支吾吾:“這、要說嚴重,也不嚴重,說不嚴重吧,沈將軍終究是個女兒郎,哎……”




他抱怨:“當初博帥就不該留她在軍營的。一個娘子不好好相夫教子,整天喊打喊殺,像什麼樣子。我就絕不會讓我女兒上戰場……”




楊肅輕飄飄瞥了一眼張行簡。




張行簡如玉人一樣優雅,對老軍醫的話無動於衷。




楊肅問:“所以她到底怎麼了?”




老軍醫:“沈將軍腰腹上的劍傷,是你們幫包紮的吧?救的太晚了,傷了女兒家的根底……沈將軍這一輩子,很難生育子女了。”




青春明媚的娘子,也許再也做不了母親。




楊肅呆住。




張行簡睫毛輕輕顫一下,端著杯盞的手僵了半晌。




片刻後,他轉過臉,對楊肅微笑:“這是沈將軍的私事,你我都當不知道好了。”




楊肅低頭。




楊肅半晌道:“沈青梧是救了我,才到這一步的。如果她真的不能生育了,我娶她便是。”




張行簡:“……”




他表情一時很古怪,看著楊肅看了許久。




楊肅轉頭問他:“你當初……咳咳,是怎麼讓我們沈將軍心動的?”




張行簡彬彬有禮:“楊將軍是不是傷重了,腦子有些疾病呢?郎中先生,不如再為楊將軍看看吧。”




楊肅當即被老軍醫拉住診脈,張行簡則放下了茶盞,掀開氈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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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醒來後,恢復神智,已經到了三日後。




好消息是,她醒來便聽說,博容跟她同一天醒了。




她從來探病的將軍口中得知,張行簡在這裡。這幾日,軍中主帥昏迷,幾位將軍忙著救人,軍中政務都是張行簡在操持。




沈青梧披衣坐在帳中,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們囉嗦。




眾人看不出她的反應,面面相覷。他們既感激她,又因她的寡言而尷尬。




老軍醫的前來,解救了他們。




眾人打哈哈:“博帥醒了,你也醒了,這是大好事。晚上咱們辦宴慶祝……不過將軍剛醒來,就不用來參宴了,意思一下就可以。”




他們紛紛推帳告退,老軍醫一人待在沈青梧的軍帳中,為她探了脈後,吞吞吐吐說起她那個生育艱難的隱患。




沈青梧心神空了一下。




也許是有點難過。




畢竟她也是一個女子。




不過……能活下來,已經很幸運。人生於世,上天本就很少優待她,她早已習慣。




老軍醫見她反應平平,嘆口氣。這位女將軍的古怪,他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他出門去煎藥,想著若是自己女兒受沈青梧這樣的罪,自己該多心疼。




沈青梧獨自坐在帳中,手撐著昏沉沉的大腦。




初初醒來,她仍然虛弱十分,周身無力。但閉上眼,她模糊想起一些片段。




她曾經以為那是夢。




張行簡揹著她一步步走在雪地中,多麼夢幻又虛假。只有愛做夢的傻子,才會相信。




可是……他們說,張行簡此時就在軍營中。




沈青梧靠著帳布,腦海中浮現那濃郁瀰漫的雪霧,青年郎君時輕時重的呼吸,他身上的氣息、雪與血相融的味道……




冰天雪地中,她伸手戳他的臉,戳他的睫毛。




良久,沈青梧睜開眼。




她緩緩解開自己的衣帶,翻開衣領,查看自己身上傷包紮的痕跡。她不知會任何人,扶著桌與榻,在帳中吃力而慢吞吞地行走。




她衣衫不整,卻目光如電,逡巡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她聞到一點兒鐵腥味。




她手捂著腰腹,蹲下身,慢騰騰地從床榻底下,找到了一長布條。布條上沾著血,幾日下來味道已經難堪,但是軍營中環境如此,人們進進出出,竟無一人發現這布條被踢在床板底下。




布條是錦緞所織,繡著雲蘿卷草紋。若沒有那血,這應該是……男子的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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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中,楊肅從外回到軍營,端起一碗滾燙的苦藥,仰頭猛灌。




燈火點亮,他霎時警惕,猛地抽出一把刀向前——“何人?!”




他虛張聲勢的刀面上映出來人雪白的臉、垂落的烏髮、冷寂的雙眸……楊肅半途硬生生收刀,將刀停在沈青梧脖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