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35章 第 35 章





張行簡溫柔:“沒有。阿無若是希望我如此,我自然奉陪。”




沈青梧滿意了。




她這才暴露她的真實目的——




她捏著張行簡的衣角,扯一扯,讓他偏過臉,注意力落在她身上。




她拉著他的手,不理會他的僵硬抗拒,讓他摸自己肩上從裡衣裡飛出的棉絮、以及不知道被勾勒多少次後已經散亂的線頭。




沈青梧:“你不如試一試,幫我先縫一下衣服吧?”




張行簡僵硬,他額上青筋跳了跳,忍功快要破開。




他終於明白她扭扭捏捏、顧左右而言他、與他討論半天成衣鋪的目的——哪裡是被他哄住,被他套話;她是一心一意想讓他給她縫補衣裳。




一介女殺手,不會縫衣,自然是正常的。




……可她憑什麼覺得他會?!




張行簡深吸口氣,面上的微笑依然真切。




他緩緩抬起另一隻手,從沈青梧那裡挪回了自己的手。他提醒她:




“阿無,你我孤男寡女,如此不合適。”




沈青梧:“非常時刻,豈能迂腐?”




張行簡心中冷笑:你當日不肯扶我,任由我磕磕絆絆跟著你走山路的時候,倒沒想過那是“非常時刻”。




他遞酒:“此事改日再說。如此良辰,豈可辜負?阿無,先喝酒吧。”




沈青梧再遲鈍,也看出他不樂意為她學女紅,為她拿起針線,給她縫衣。




她微有失望,卻也能接受。




沈青梧非常豪爽地飲了這杯酒,目光在他清瘦單薄的身量、雪白如瓷的面上拂過:




他此時正虛弱,她不好折騰;待他好了,她總要逼他聽話的。




只是他若好了,恐怕她想控制他,就有些難度了。




沈青梧若有所思。




她一邊飲酒一邊琢磨怎麼鬥張行簡,給張行簡倒杯酒:“你也喝。”




張行簡為難:“在下身上有傷,恐怕不能飲酒。”




沈青梧瞥他,以為他又要做什麼,他卻說:“不過阿無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陪阿無吃幾杯酒,是應當的。”




他向她敬酒,飲了那杯後,面容被嗆紅。




沈青梧嫌棄瞥他。




而張行簡借這杯酒,終於能引出他真正想聊的話題:“說起來,不知阿無可聽說過益州鎮西大將軍沈青梧?”




沈青梧抬目,幽靜看他。




她說:“不曾。為何這麼問?”




她手肘撐在桌上,靜靜看他。他若一句話說得不妥,她便會暴起困之,結束這場遊戲。




張行簡雖不知她在用什麼樣的目光凝視自己,但空氣中驟然的冰涼、若有若無的寒意,他足以感知。




他鎮定地繼續為二人倒酒:“在下提起此人,只因阿無與她十分相似。”




沈青梧維持著溫柔善心的小娘子應有的語氣:“哪裡相似?”




張行簡:“都救過在下。”




沈青梧怔一怔,撐在桌上的手肘放鬆下來。




她漫不經心:“救過你也不是多麼稀奇的事。”




張行簡搖頭:“在下並不是那麼好救的人。”




想殺他的人那般多,從中逃脫並救人,恰好撞破張行簡本身的計劃,這都需要一定的運氣與武力。




女殺手模仿沈青梧,應該瞭解過沈青梧吧?




孔業讓女殺手用沈青梧來動搖他,莫不是真的以為他對沈青梧如何?他可利用這點,試探他們想知道的情報。




張行簡作出飲酒過多的樣子,他面緋如霞,輕輕晃了晃頭。




郎君手支住額頭,作出喃喃囈語狀:“沈將軍昔日救我,如天神下凡,在下區區凡人,對她十足崇拜。”




沈青梧冷笑。




她懶得搭理他這鬼話。




他繼續唸叨他的鬼話,她搶過桌上的酒壺,自己倒酒喝。




這民舍中的黃酒,不如軍中酒烈。沈青梧自己喝了大半壺都毫無感覺,可那張行簡喝了區區幾杯,便暈頭轉向,像個醉鬼一樣,真是無趣。




無趣的是,他還要拉著她唸叨沈青梧如何如何好。




可真正的沈青梧坐在這裡,清楚知道他口中沒有一句實話。




他說她如天神下凡救了他,但她當年救他時,他被活埋,根本不可能看到她;他說他對沈青梧動心,想迎娶沈青梧,可是家中不同意,但沈青梧知道是他不喜歡她,他與所有人都覺得沈青葉更適合當張家主母。




他說他其實與沈青梧沒見過幾次面,沒說過幾句話……




唔,這句倒是實話。




但張行簡下一句便是昏昏沉沉的囈語:“若能再見到她,若我不是張家郎君,我便要向她訴說傾慕之心……”




“咔擦”一聲極輕。




張行簡聽出是杯子捏碎的聲音。




他朦朧地看向女殺手方向,燈燭火光微弱,他看到模糊的人影筆直坐在自己身畔,杯子捏碎聲並不掩飾。




張行簡輕笑:“你不相信?”




沈青梧敷衍:“你喝醉了,你去睡吧。”




張行簡:“也罷,世人總是不信我喜歡她的。我這樣的人,不被相信,實屬正常。”




他靜下來,不再說話。沈青梧側過頭,看到他低垂目光中的幾分失落。




寥落的光落在他眼中,他低頭看著杯子,恍恍惚惚地又去飲酒。




張行簡驀地抬頭。




沈青梧倉促別過臉,躲開他目光。她心跳一下,想起他根本看不見她。




她重新恢復自己的淡然,聽張行簡微微笑:“你不信也正常。不過我心中明白就好。我貼身收藏她當日送我的帕子,帕上繡著一個‘沈’字。我若不喜愛她,我豈會如此?”




既然孔業懷疑他喜歡沈青梧,他不如就讓這女殺手以為他喜歡沈青梧吧。




他說了那麼多話,這女殺手都沒什麼反應。他幾乎懷疑自己試錯了,女殺手有更深的目的。誰知此時,沈青梧突然開口:




“帕子?”




張行簡頓一頓:“我確實喜歡她。”




沈青梧想:她得把她的帕子拿回來。




張行簡憑什麼拿著她的東西?她不想自己的東西在他那裡——哪怕是一塊被她丟下的帕子。




那也是她唯一繡過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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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張行簡心力交瘁。




他起初試她酒量,試出她海量後,他便放棄想灌醉她問話的打算;他藉著裝作醉酒,向她吐露不少假話,想引出她對沈青梧的疑問——畢竟女殺手想假扮沈青梧,總該對沈青梧生平有些好奇。




然而這女殺手……十分有個性。




她悶聲不吭獨自飲酒,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理會,不多說一句話;在他意識清醒時,她還會偽裝,在她覺得他醉了後,她乾脆暴露本性,一句話不說。




張行簡的獨角戲快要唱不下去。




但他總歸瓦解了她些許戒心,她到後來,總算對沈青梧產生了興趣,不斷問他帕子的事。




性格奇怪的人總有奇怪的關注點。




張行簡裝酒力不支,說話顛三倒四,他伏在桌上喃聲:“阿無,你有時真像她。若不是孔業阻攔,若不是家世阻攔,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