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36章 第 36 章





而在張行簡右手邊的床褥下,壓著一根藤繩端頭。




只要被人碰到,橫樑上的殺機會瞬間被觸碰。即使神仙在此,難逃一命。




但此時在屋中查看張行簡傷勢的沈青梧與老大夫,都不知道那病弱郎君的心狠。




老大夫檢查這郎君的傷勢,以他不高的醫學造詣與渾濁的眼力,他看不出張行簡動的手腳,只看出這郎君確實是新傷加舊傷,估計發作得厲害。




老大夫摸鬍子:“這郎君是不是以前在同樣位置受過傷啊?”




沈青梧迷茫。




張行簡是張家那被當做月亮的神仙人物,他大部分時候都待在那一畝三分地中,少有幾次出京都被沈青梧碰上,他哪有受過傷?




老大夫指點:“你看這傷疤痕跡,離心口很近,這位置可不好……”




老大夫斜眼看迷惘的沈青梧,開始懷疑:“這真的是你夫君?他心口旁邊兩寸的位置有過舊傷,和這次斧頭劈到的位置就挨著,稍不注意引發舊疾很正常……你怎麼會不知道?”




沈青梧喃喃:“心口……”




一道閃電劃過她腦海。




她倏地想到天龍十九年秋末那場暴雨,雨中決然而走的沈青梧,以及被她用匕首刺中心口的張行簡。




未及弱冠的張行簡倒在血泊中,周圍許多人圍著他大呼小叫。聽說他病了很久……可他分明很快就下地去見沈青葉,與沈青葉定親,還與沈青葉一同在東京城樓上看沈青梧離京。




天龍十九年那輪掛在天上遙遠的月亮,被沈青梧記恨了許久。




沈青梧的記憶再回到一月前,她的箭擦過長林,筆直射中張行簡。




她並不知道連續兩次,她弄傷他的是同一個位置。張行簡是混蛋,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來過太嚴重的傷痛。她一直以為他虛弱羸弱無用,並不知道他的忍功極限。




原來沈青梧和張行簡的糾葛,從來都這麼巧合又深刻。




老大夫痛惜:“這地方可太危險了,搞不好就死了。這平時天涼一點,不都得發作……哎你們年輕人,太不當心了。”




他回頭正要說沈青梧,不小心碰到張行簡手上的鐐銬。叮咣聲不同尋常,老大夫冷不丁被沈青梧幽靜的目光嚇得怔住。




老大夫不敢再探究自己碰到的鐵鏈代表著什麼。




沈青梧慢慢看大夫一眼,淡漠道:“給他用最好的藥。我要他活著。”




張行簡活該是她的人。




生是她給,死也要她給。




生死皆應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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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的大夫,哪裡能開出什麼神仙藥。那女子兇悍,大夫戰戰兢兢,開出的藥也不過是藥量大一些,與先前並無區別。




他幫這家人熬藥,藥才熬好,他便被趕出去,因沈青梧要去照顧張行簡吃藥,沒空搭理大夫。




幸好這位不留情面的娘子給的錢財多,老大夫才搖著頭離開。他裝作不知道這對奇怪夫妻的愛好,裝作沒發現郎君手腳上的鐐銬……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在此處重新只剩下沈青梧與張行簡二人的時候,沈青梧端著那碗濃郁的新熬好的藥汁,進屋探望張行簡。




她坐在床榻邊。




橫樑上的機關就在床裡側的頭頂不遠。




只要她不靠近張行簡,只要她僅僅端坐榻邊看著張行簡、什麼也不做,她並不會觸發機關。




但那顯然不可能。




沈青梧腦海中一直轉著當初的那一匕首,如今的一隻寒箭。她說不出自己心裡的怪異和痠麻感來自何處,不理解自己在知曉這一切的迷惘是為什麼……




她簡單地將這複雜的情緒歸結為自己的不甘心,意難平。




她真是搞不懂月亮!




沈青梧:“張月鹿,吃藥。”




床榻上裝睡的張行簡自然不會應她。




沈青梧舉起藥碗,要將藥喂到他口中。但張行簡知道藥量一重,他就會真的昏迷過去,豈會如她願?




沈青梧喂不進去那藥,眉頭越蹙越高,越來越不耐煩。她試著溫和方式說服他,又試著掐他下巴灌藥。她差點要卸了他下巴,床上的郎君面容通紅地劇烈咳嗽,沈青梧便又不敢再用強。




氣氛詭異地沉靜。




張行簡有些希望她知難而退,就此放棄。




他並不是非殺她不可。




只要她不對他下手,他其實可以饒她一命。她雖然詭計多端,但畢竟照料了他一月……張行簡呼吸突得停住,唇上貼上了一處柔軟。




他全身如被冰封。




哪怕視力有損,他也在剎那間睜開眼,迷幻虛離的眸中光,落在與自己面貼著面的沈青梧面上。




她一手撐在床板上,一手掐住他下巴迫他抬頭。她面無表情地灌了一大口苦藥,向他俯身貼下。




張行簡大腦空白,平搭在床褥上的手輕輕顫一下。




這娘子並不在意他的意願,也不在乎他睜不睜眼。也許在她眼中,一個意識不清的瞎子睜眼並不代表什麼。於是,在這極近的距離下,二人四目相對,睫毛幾乎貼上,氣息完全熨帖。




她在他齒關一抵,少有的柔讓張行簡心間戰慄,藥汁被渡向他。




她俯著身,淡漠的眼中光華平靜,微涼的髮絲落在張行簡臉上,從他睫毛上擦過。張行簡在驚愕中,被她抵著舌,喉間被迫滾動,糊塗地吞了那口藥。




沈青梧滿意地再灌自己一口濃藥,再次向他俯下。




張行簡眼睛倏地閉上。




他在一瞬間脖頸染紅,唇齒間氣息雜亂,吞吐不清。閉上眼後,四面八方壓制的黑暗、娘子柔軟又強硬的呼吸,將他帶回他曾熟悉的某個環境——




有一夜,他被蒙著眼,與沈青梧在雜物庫房中親吻。




他仰著頸,真真假假間,互相試探間,短暫沉淪過那麼一會兒。




張行簡此生於男女之事上的親密經驗有限,他對親吻的所有認知都不是正常的。他只記得壓迫,你來我往,戲謔,追逐,空氣中紛飛的塵土……




而這本不正常的親暱,在這鎮外山下的屋舍中,他再一次經歷。




沈青梧。




只有沈青梧。




除了沈青梧,不會有人這樣戲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