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52章 第 52 章





看她舌尖抵他。




沈青梧:“張月鹿,和我同歸於盡。”




她咬噬他,親吻他。




她逼迫他,吞沒他。




張行簡大腦空白。




長林那些衛士震驚而驚駭地看著,見在沈青梧的動作下,本來已經往懸崖邊上收回一點的馬車,再次向懸崖方向滑去。掉下去的勢頭不能避免,他們的郎君竟然一動不動,任由一切發生。




長林:“沈青梧,你給我們郎君餵了什麼毒!”




沈青梧緊緊擁著張行簡,眼睛始終看著他。




她餵給張行簡的,是“同心蠱”中的子蠱。




苗疆小娘子的話是真是假,張行簡的話是真是假,沈青梧都不想去判斷了。




她的路,只能自己劈開攔路虎,只能自己往前走。




瘋癲,冷漠,野蠻,強勢,熱情,迷惘……化成一根根絲線,結成蛛網。




蛛網纏纏密密,交錯縱橫,困住張行簡。




懸崖到底撐不住快要分裂成兩半的馬車,也撐不住那叫著勁的一對男女。




“轟——”




車廂散列,馬匹與轅木一同向雲海中掉下去。




張行簡與沈青梧擁抱著,那枚藥丸,最終被沈青梧逼著,吞嚥了下去。




沈青梧冷漠:“張月鹿,和我一起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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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劈中馬,讓馬掉頭選這處懸崖,是他知道這個方向的懸崖下方,是一方江海。




之前過山路時,他就已經知道。




他選擇這裡,是為了方便自己擺脫沈青梧,方便自己脫困。




但是事實上,當車廂車蓋上沈青梧跪在他面前,扣著他不放時,他心中大片大片的空白,勉強說的那幾句話,就讓他知道他在輸。




他明明知道她在發瘋。




可他看著她眼中濃烈的火焰,就開始走神。




走神於心跳的砰然,走神於不可控制地被這種瘋子吸引。




掉下懸崖的過程中,張行簡仍在努力維持自己最後的理智。不要回復,不要擁抱,不要有任何暗示。




“砰——”




他後背砸在冬日堅冷的冰面上,巨大的下墜力量讓冰面破裂,張行簡墜入冰水中。




冰冷刺骨,浮水包圍。




再下一刻,沈青梧跟著入水。




上仰著飄在水中的張行簡,看到一輪明耀無比的光入水,亮得如同天上的太陽,亮得超乎世間一切的光。




仰著身漂浮在水中的張行簡,冷漠地看著向下漂浮的沈青梧。




二人之間因為水的阻力,隔開了不短的距離,讓日光斜斜掠入二人之間,如同他們之間永遠跨越不過去的距離。




在這片空白中,張行簡看到血水盪開,沈青梧的長髮在那枚鬆了的木簪不知去向後,也散蕩開。水裡的水泡如細小圓潤的玉珠,一枚枚沾在她額頭上、睫毛上、臉頰上。




張行簡看到了她脖頸上的血,看到她臉頰旁耳側後方向水中化開的血。




她睜著眼。




但她神智應當已經沒有了。




那雙不甘願閉上的眼中,倒映著荒蕪水草,荒蕪日光。一切死物意象野蠻地在她眼中生長,可她神智模糊,已經看不見了。




張行簡目不轉睛。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狂烈無比。




他知道自己眼中寫著驚豔。




他還冷靜地看到,自己心中彷彿樅木蔓蔓,野草狂生,藤蔓上爬,要破開自己封印多年的冷然罩子,要全然地不管不顧地奔向沈青梧。




他為那種一往無前而心動。




他被那種無所畏懼所困住。




他看著她此時空寂淡漠的眼睛,便彷彿看到十六歲秋夜雨中的沈青梧,二十歲時埋在雪山裡的沈青梧,二十一歲時從後擁來、幫他殺山賊的沈青梧。




他看著兩人之間的水波距離,彷彿看到幼年時被張文璧牽著手、跪在祠堂中的幼童,彷彿看到張文璧因為幼童偷笑便罰他一月不能用晚膳,彷彿看到少時的張月鹿在院中樹下徘徊,一遍又一遍地揹著書……




少年時的背書聲,與少時沈青梧那句“你要以身相許”重疊。




天地在此寂靜。




萬籟失去聲音。




水中的世界這麼遼闊,這麼冰冷。




張行簡的心狂跳不已。




他漂浮在水中下方,長長久久地凝視,看著上方那落水的沈青梧,眼中的光一點點黯下。她有強烈的不甘,可她還是受制於體虛,閉上了眼。




若是放任不管,沈青梧會死在這裡。




沒有人會來問他的。




她的親人不在乎她,對她有些感情的沈琢不敢直面張家勢力,對她有些喜歡的沈青葉無力面對張家,博容更關心他的家仇國恨,不會為一個沈青梧,而與張行簡為難……




這個世界,也許、也許……




真的很不在乎沈青梧。




張行簡忽然動了。




他向上游去,擁住那被水卷著、一點點被拖向無知水下深淵的沈青梧。他將她抱在懷中,一手攬著她背,一手輕輕抬起她下巴,將唇貼上去,為她渡氣。




袍袖散亂,髮絲纏繞。




他抱著她,向水面上游去,一點點破水而出——




“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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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山中某一山洞中燒了篝火,長林守在外,沉默地抱劍而站。




一會兒,他聽到郎君低弱沙啞的聲音:“把衣裳給我。”




長林便將郎君的乾淨衣袍從洞外遞進去。




長林隨意瞥一眼,他目力太好,即使洞中光不亮,他也清楚看到篝火邊堆疊著溼漉漉的女子衣物,而如今那靠著山壁昏迷不醒的蒼白女子身上,穿的是自家郎君的衣物。




郎君的衣服向來寬鬆,很有些魏晉風流,如今蓋在沈青梧身上,讓沈青梧這樣強悍的女子,都顯出那麼幾分纖小來。




沈青梧奄奄一息地昏迷著,長林心情複雜,又很唏噓。




他沒有忘記沈青梧之前如何喊打喊殺,如何要殺他們郎君,又如何要對他們下手。




他沒有忘記如果不是沈青梧,郎君也不會墜下懸崖,掉下水裡,害得傷口再次崩裂,低燒不住。




他不明白郎君為什麼要救沈青梧。




……他又有些佩服沈青梧,同情沈青梧。




半晌,郎君的咳嗽聲,讓長林回神。




長林感覺到身後洞中有人走出,他回頭去攙扶,被張行簡擺了擺手。




披著鶴氅的張行簡依然是風雅清致的,確實臉色蒼白一些,確實精神憔悴一些。但是……想到沈青梧還昏迷著,想來傷勢比郎君重了好多倍,長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長林張口。




張行簡溫聲打斷:“我們出去說。”




到了洞外,一片冰涼溼意落在張行簡眼睫上。




張行簡慢慢抬眼,看著天地間清渺的銀白粒子,他訝然,然後笑:“下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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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主一僕走在雪地中。




雪仍很小,天地潮溼,但看上去這場雪不會如北方那樣持久。這麼細薄的雪,只是讓很少見雪的南方人士驚喜罷了。




長林低著頭,聽到張行簡溫聲:“是這樣。你回綿州一趟,見一見太守,去博老三的那座山上看一看,探一下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