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82章 第 82 章



三人商量著在小鎮臨時租幾天院子。




張行簡的藉口是要給沈青梧煎藥、養病;沈青梧和楊肅也認同。




但沈青梧和楊肅二人不將吃藥放在心中,他們另外的主意,是想停在這裡看看,看能否想法子阻攔那些大夫們去東京。




張行簡實在纏人。




沈青梧一刻不見,他都要問。沈青梧心煩無比,又有種微妙的喜歡——於是出門探訪路線的人,只能是楊肅。




沈青梧縱是想出門,也得挑選夜深人靜、張行簡不打擾她的時候。




她甚至要慶幸,張行簡不至於臉皮厚到夜裡要守著她房門來查房的地步。




黃昏之時,楊肅從外帶著新一天的藥材回來,去灶房將藥煮上。




楊肅心中納悶:為什麼天天要煎藥?




難道張行簡真的能讓沈青梧乖乖養病,不動武?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那何必浪費藥材呢?




但是沈青梧都沒說什麼,楊肅自然也懶得多事——吃著吧,反正沒壞處就是了。




楊肅從灶房回來,端著一碗米,磨蹭到院中樹下的石桌前,與那正在用晚膳的兩人一同坐下。




他們只租院子一月,用的是張行簡從當鋪拿來的錢財。




院中古槐蒼翠,清風徐徐,四月時節,月如銀盤,漸升高空。




葉枝簌簌,遍地雪白如銀。




沈青梧低頭扒拉著自己的飯,聽楊肅跟她唸叨什麼時候可以吃藥。她敷衍地“嗯嗯”幾聲,抬頭時,晚風吹拂,髮絲拂面。




亂髮貼著面頰,她手捧著木碗,看到身邊的兩個男子。




一個絮叨熱心,笑容爽朗,多年相識,戰場上結下來的情誼足以讓她信賴;一個雅緻清澈,唇紅目清,多年對他的求與舍,兜兜轉轉間竟讓他和自己相識至今。




恍惚間,沈青梧生出一種願望。




歲月的過於靜好,讓她留戀此景永駐,不要消逝。




但是上天從來都聽不到她的祈求,沈青梧不抱什麼希望。




她低下頭,繼續吃飯。




在這時,她在石桌下的小腿被人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




沈青梧沒有當回事。




她的腿又被踢了一下。




她石桌下的腿便直接橫掃劃開,壓制而去,將不安分的某人按住——一腳踩在他鞋履上。




沈青梧一根箸子含在口中,碎髮沾到唇角,她眯著眼睛從飯碗中抬起臉時,正好聽到張行簡一聲悶哼。




她唇角微翹。




她向他瞥去一眼,眸子又清又亮,神色實在明晰:讓你小動作不斷!




乖乖吃飯的楊肅茫然抬頭。




張行簡微笑,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楊肅迷惘的:“啊……”




他覺得氣氛哪裡很古怪。




沈青梧眸子忽而僵了一下。




石桌下,她制住張行簡小動作的腿部,被人輕輕摸了一下。




過電一般。




某人手段了得。




沈青梧捏著木碗的手用力得發白,她側過臉,向張行簡看去。




張行簡手規規矩矩地收回,向她展一下袖子,溫和:“兩位慢用,我累了,回房歇一會兒。”




楊肅坐在張行簡對面,微風徐徐,他沒有看到張行簡展開的袖中,他手指抓著一根玉簪,在沈青梧眼皮下晃了晃。




沈青梧沉默。




張行簡起身,眼睛望著她笑。




沈青梧再榆木腦袋,經過他種種暗示,她也聽出了他此時的言外之意:我回房了,你若想要簪子,來我房間找我。




可是去他房間做什麼?




光天化日,有什麼事不能當著楊肅的面來做?




她只是想要一根玉簪,也願意花錢買,張行簡為什麼要將事情做得如此偷偷摸摸,如此隱晦,還揹著楊肅?




……哼。




他不過是對她有企圖罷了。




不過是夜清人靜,他想將她騙去他房間,這樣那樣再這樣罷了。




沈青梧浮想聯翩時,聽到楊肅疑惑詢問:“你臉紅什麼?”




沈青梧冷冷看過來:“你說什麼?”




楊肅:“……是我臉紅好了吧。”




楊肅無奈地低頭扒拉自己的飯菜,他吃了一會兒,提醒沈青梧:“阿無,你和張三郎,到底怎麼回事啊?”




沈青梧從沉思中回神:“什麼?”




楊肅始終低著頭:“你心軟了,你依然喜歡他,你想和他和好?”




沈青梧靜一下。




鐵石心腸迴歸,片刻的竊喜像恥辱一樣。




沈青梧心中生怒——她怎能不長記性,怎能忘了自己發過的誓,怎能對張行簡……




可是……這是喜歡嗎?




她不是隻是不甘嗎?




沈青梧沉默片刻後,嘴硬:“沒有。”




楊肅這一次抬頭看了她一眼。




恐怕沈青梧自己不知道——沈青梧從來都不承認她喜歡張行簡,她每一次都乾脆利索地回答“不喜歡”。但是這一次,她回答不喜歡的時間,要比往日猶豫了些。




楊肅笑一下。




楊肅覺得這碗飯沒什麼味兒了。




他低下頭,慢慢說:“我提醒你一下,我們和他的立場不同。我們為帝姬辦事,他為少帝辦事。我們一起坐在這裡吧——只是因為你辦了一件糊塗事,把他帶出東京了。




“不然,追殺我們的兵馬,下令的人,少不了一個張三郎。




“而且,你怎麼肯定張三郎和我們在一起,沒有他的目的呢?他說不定在醞釀什麼大計劃……這是帝姬和張三郎之間的博弈,你我就不參與了。




“只是阿無,不要再被人騙了。”




楊肅猶豫又猶豫,他還是說出了那句有點殘酷的話:“你總是吸引那些野心家的注意,因為你是一把好刀。從你當年離家,到博帥對你的收養,到如今帝姬對你的拉攏,還有張三郎對你的青睞有加……




“阿無,你難道不想遠離這些,過些更簡單的日子嗎?”




沈青梧:“……”




楊肅少有的充滿智慧:“你到底喜歡什麼呢?你需要好好考慮了。”




沈青梧陷入茫然。




她喜歡什麼?




她從來是喜歡什麼,就去爭取什麼,得到什麼。




她喜歡自己求而不得的,不喜歡死纏爛打追著自己不放的。




前者死死地勾著她,後者會讓她厭煩。




那麼……張行簡曾經是前者,現在表現得像是後者。




她為什麼不反感?




她對張行簡,莫非當真……




沈青梧咬著箸子,扒拉著手下碗,吃得專注,思考得用心。




但是楊肅很無語地看著她:“碗裡都沒米了,你還在扒什麼?”




沈青梧一僵。




她尷尬地放下碗筷,雙手放在膝上,坐得筆直挺拔,如每一個軍人那樣。




她作出一個決定:“我等你吃完,我們一起去找張月鹿。”




楊肅詫異:“為什麼?人家不是說自己歇了嗎?為什麼我們要去打擾?”




沈青梧當然不說張行簡摸自己腿、暗示自己、勾搭自己的那些小動作。




她一本正經:“他拿了我一根簪子,我要他還我。你和我一起去,起碼當個見證者。”




楊肅:“什麼簪子?張三郎為什麼拿你的簪子?”




沈青梧牛頭不搭馬嘴地回了一句:“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她想要的,就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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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肅和沈青梧一同站在張行簡房門前。




沈青梧敲了敲門。




屋中無人應。




楊肅等著沈青梧敲第二次,或者……




楊肅不安:“張三郎說不定睡了,我們何必打擾?要不明日……”




沈青梧哼一聲。




楊肅真是太不瞭解張行簡了——張行簡不應門,指不定在憋什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