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沈琢:“你……”
沈琢已經看不懂他在做什麼了。
博容淡然:“李明書死了,李令歌也得死。他們都死了,沈家才能扶持真正的傀儡皇帝上位,你不理解嗎?
“想想沈青梧刺李明書的那一刀,想想沈青葉逃了皇后的婚……沈家還有別的路可以選嗎?”
沈琢沉默片刻,問:“博帥,接下來我該如何是好?”
博容心不在焉:“分兵吧。
“大部兵馬南下,迎接南方益州軍的‘回敬’。留下忠心的人,留下不怕死的人,待在皇城中,等待戰爭。”
他說的已經十分直白,沈琢除了不懂博容在想什麼,他自己沒什麼想問的了。
沈琢拿著聖旨離去,回頭。他看到黑夜中,博容一人站在高臺上,仰頭望著天上的皓月朗朗。
立在高臺上的男子衣袂飛揚,翩若驚鴻。
那曾是讓人敬仰的頂美好的存在,如今風華只被黑夜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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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容凝望著黑夜,盤算著棋局,判斷著下棋者。
皇城門開,請君入甕。
這是一出陽謀。
與他坐於棋盤另一端的執棋手,會是張月鹿。
而棋子,有兩枚。
一枚李令歌,一枚沈青梧。
兩者都是他的學生。
博容心想:想教學生快速長大,要麼殺學生一次,要麼死在學生面前。
贏了,他實現自己曾經想復仇的願望,結束一切恩怨;輸了,他亦實現自己的另一個願望,依然結束一切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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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與張行簡下了馬,來到了苗疆。
張行簡恍惚。
他一路跟著沈青梧,看沈青梧跟人描述曾經那位苗疆小娘子的模樣,指手畫腳,卻半天說不清楚。
張行簡在後溫聲補充:“……一月前左後,她應該剛剛回到苗疆。”
沈青梧回頭看他。
被問話的小郎君恍然大悟:“我知道你們要找誰了!”
而張行簡垂下頭,看沈青梧扣著他的手腕。他也在一剎那明白沈青梧的目的——解“同心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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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跟張行簡說:“你病了很久,都是‘同心蠱’鬧的,我早想解了它了。”
張行簡說:“解蠱很貴,我沒錢。”
沈青梧詫異他怎會沒錢。
沈青梧說:“我存了很久。”
張行簡默然。
他道:“……你早就想解了它,是吧?”
沈青梧沒有回答,因為帶路的小郎君嘹亮地打聲招呼後,一個黃鸝鳥般清越的少女聲就從一個屋子裡跑出來:
“哪來的客人?我來啦!”
漂亮的苗疆小娘子瞪大眼,看到他二人,立刻露出笑,撒丫子往回跑:“阿爹阿孃,我們家來客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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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小娘子的父母,爹是漢人,娘是苗疆人。
他們聽說這二人就是被女兒的“同心蠱”坑的可憐情人,頓時瞪女兒一眼。
小娘子道:“我一年多沒回家,就是因為幫他鎮著蠱,累死我啦!”
婦人怒罵女兒一聲,請客人入座,又為二人診脈之後,斟酌著告訴二人:“我女兒胡鬧,給二位下了蠱,自然該我們解蠱……就不收二位錢了。
“但是下蠱時,是母蠱先入體,那麼解蠱時,也必要母蠱先離開……可能會痛苦一些。”
沈青梧很滿意:“我可以。”
張行簡望她,欲言又止。
沈青梧說:“我身體好一些,他身體差一些,若是解蠱很痛苦,理應由我來。當初是我強迫他,為他下蠱。今日自然也應由我承受這份苦,來解蠱。”
苗疆人:“需要放點兒血……”
沈青梧頷首:“我……”
張行簡起身:“梧桐,我們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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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拉著不解的沈青梧出門,他少有的面容肅然,眼中沒有笑。
到人少些的樹後,張行簡才停下,轉身問:“你說的帶我想來的地方,就是這裡?”
沈青梧頷首。
張行簡:“就是為了解蠱?”
沈青梧點頭。
張行簡問:“為什麼?”
沈青梧迷茫。
沈青梧答:“我當初強迫你下的蠱,鬧的你生死兩重天,折騰了你很久。我雖然笨一些,但我並不傻,我當然看得出你吃盡了苦頭。而今你說你沒有其他事了,可以回去見帝姬了,那不正應該來解蠱嗎?”
張行簡:“你解蠱,是為了離開我嗎?”
沈青梧怔忡。
她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攏著眉,眉目間有些煩燥。這種情緒很少出現在他身上,他此時拼命壓制,仍露出些痕跡。
張行簡輕聲:“同心蠱要求你我在一定距離內,不能分開彼此太久。你以前根本無所謂,如今你突然在意,你要我怎麼想——你是否要離開我?”
他眼中有困惑,有惶恐,有迷惘。
他喃聲:“我哪裡做的不好?
“你不是說與我試一試嗎?
“難道是因為我讓你選生辰,你想起當年的事,又不高興了?難道是因為我讓你跟陌生人說話,你覺得我強迫你,你很不滿?難道……”
他一下子舉出好多例子。
沈青梧怔忡。
她知道自己一向心粗,也知道張行簡一向心細。可是她不知道,張行簡記住了這麼多她已經忘記的瞬間。
他不停地審視她,觀察她,反覆琢磨她……他都快要病態了吧?
世人總是罵她瘋子。
可是張行簡這一面……是否也帶著“執”呢?
她明明說了那麼多次,他依然不能心安。
天龍十九年的秋夜雨,曾折磨她許多年,而在許多年後,開始不停地折磨張行簡,是麼?
沈青梧恍恍惚惚地想:他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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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愛我。
熱愛我。
狂愛我。
他對我有口頭上沒有敢說出來的佔有慾。
沈青梧在此時此刻,徹底相信了他——他沒有騙她,他真的喜歡她喜歡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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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扣著她的手,輕聲哀求:“梧桐,你說句話。”
沈青梧沉默著,微微笑起來。
她的眼睛明亮萬分,她仰起頭看他。樹梢下,風起如潮,落花若雨。髮絲吹拂女子的面頰,這讓她身上有一種少見的柔軟的美。
可雖然她這樣好看,眼睛這樣亮,張行簡仍想得到一個答案——
張行簡輕聲:“梧桐,我們走吧?不要解蠱了好不好?”
沈青梧:“不。”
她仰望著他:“我不可能隨時在你身邊,你會痛的。”
張行簡:“我甘願忍受這種痛。”
沈青梧:“可我不甘願。”
站在門口等著他們商量的苗疆小娘子不耐煩大喊:“喂,沈娘子,張郎君,你們商量好沒——要不要解蠱啊?”
張行簡方扭過臉要拒絕,沈青梧就從後捂住他的嘴。他有預感,手腕一翻來撥開她,沈青梧纏上去。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她,退後便要走。而沈青梧緊追不放,扣住他手腕。
張行簡厲聲:“我不需要解蠱。”
沈青梧固執:“你需要。”
張行簡:“我……”
他袖中寒光閃閃,眼見要動刀槍。沈青梧不願與他動刀槍,又不想花費太多力氣收拾。她如今還吃著藥,不想用內力。
沈青梧乾脆利落,手刀劈在他頸側,將他劈暈過去,抱住了暈倒的郎君。
不遠處的苗疆小娘子一家人快看呆了。
沈青梧低頭,對懷中郎君道:“張月鹿,你看我表現。”
她抬頭,對那家人高聲:“我們可以解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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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醒來時,塵埃落定,被告知,“同心蠱”已解。
他心中不安,急急出屋子。他在木屋前見到了背對自己的沈青梧,沈青梧沒有離開,他心情大為放鬆。
張行簡:“梧桐——”
他奔過去。
沈青梧轉身。
張行簡抓住她手,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他又忍不住來抱她,聞她身上可有血腥味——苗疆小娘子說,要放血。
張行簡蹙眉:“痛不痛?哪裡不適嗎?都怪你——”
沈青梧彎眸,任由他抱。
旁邊傳來咳嗽聲。
長林聲音尷尬拖長:“郎君,我在這裡——你是看不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