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25章 少年往事10

 他不死心。

 他微笑:“你不要逞強。”

 沈青梧用被子矇住頭,要睡覺,聲音嗡嗡從被褥下傳出:“你不要犯病。”

 張行簡不甘心。

 他一咬牙,伸手去掀她被子。沈青梧本對他十分寬容,他跑來掀她被子,打擾她睡覺,這就很壞。

 沈青梧叫道:“流氓!混蛋!我要告訴容大哥!”

 張行簡不理會她。

 沈青梧也不是任由他胡來的。

 十五歲的小郎君終於掀開了沈青梧的被子,卻也被沈青梧在胳膊上、胸口揍了好幾拳,悶悶的有些疼。

 他最後被她壓在褥子上,她屈膝坐於他腹間,亂糟糟的長髮落下,她的拳頭揮動:“你又找打。”

 張行簡堅強地伸手握住她拳頭。

 他沮喪地發現:“你手一點也不涼,你還是這麼能打……你根本沒有一點不舒服的地方。”

 沈青梧愣一愣。

 她氣死了:“我本來就沒有不舒服,我都說了,你還不信。”

 他張臂就把她抱住,郎君身上有點像薄荷的香氣拂來,沈青梧頭一暈,被他抱了滿懷。

 張行簡難過道:“你什麼時候長大啊?”

 ——你什麼時候能有少女懷春的心事呢?

 沈青梧睫毛顫一顫。

 她臥在少年單薄清涼的懷中,不打他了。她抬起臉看著他鬱郁神色,心中一動。

 她見不得他蹙眉,伸手撫開他眉眼,手指好玩地去撥他長長的睫毛。

 沈青梧懂事問:“你是不是在朝上遇到麻煩的事,找我來放鬆?”

 張行簡鬱郁地看著她不懂裝懂的模樣,只好點頭。

 他不敢說得太深——他怕她這樣不知輕重,把他任何事隨隨便便地到處宣揚,告訴他堂兄。他堂兄若是發現他對小梧桐眼巴巴的期待,必然又會訓斥他不夠君子,要隔開兩個人。

 沈青梧嘆口氣:“你辦公好辛苦啊。”

 張行簡立即撒嬌:“你來陪我,我就不辛苦了。”

 沈青梧拒絕:“我還要練武呢。”

 張行簡:“你到底要練到什麼程度啊?我覺得你已經很厲害了,你練武練那麼厲害,又能做什麼呢?為什麼不陪我多待一會兒呢?”

 沈青梧思考。

 張行簡見她不吭氣,只好摟著她慢慢坐起來。

 沈青梧望他:“生氣了?”

 張行簡懷著一絲希望:“梧桐,你還記得我們是未婚夫妻吧?”

 她點頭。

 張行簡淺笑:“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說,長大後想一直和我在一起,要和我談情說愛,和我成親,和我永遠在一起吧?”

 沈青梧目光閃爍:“唔……”

 張行簡:“……”

 唔是什麼意思?

 她果然開始後悔童言無忌了?

 他心中一片涼,盯著她閃爍的眼睛。

 張行簡保持微笑:必然是沈青梧太榆木腦袋,待她再長大幾歲就好了。

 不過他此時已經有了危機意識,他開始琢磨著不動聲色的,多和沈青梧在一起,讓她重新習慣自己的陪伴。

 --

 對沈青梧來說,小時候說想和張行簡一直在一起、想和張行簡談情說愛的話,確實有些童言無忌。

 十二歲的她,有了自己的心事,就漸漸不那麼喜歡和張行簡玩了。

 她覺得練武更有趣。

 武功一日日增進、她身邊的人越來越攔不住她,這種感覺太吸引她。這是沈青梧發現的自己最擅長的事,遠超過她對其他事的遲鈍,她愛上了這種充滿掌控的感覺。

 學武對她來說,是一件只要堅持、就會得到回報的事。

 和其他的事都不一樣。

 她有自己的虛榮心,有自己的得意,有想要聽到誇獎的需求……她熱愛練武。

 而且沈青梧一日日長大,她也開始思考,練這麼高的武功,能做什麼呢?

 小時候她沒感覺,長大後她才發現,世間對習武女子,好像沒什麼需求。她這麼厲害的武功,難道只能在家裡自己玩一玩嗎?

 張行簡能入朝能當官,她只在後院耍一耍,而她自覺自己的武功,比張行簡的才學,也不差什麼。

 憑什麼呢?

 沈青梧思考著這些。

 所以張行簡總湊過來找她玩兒,好煩。

 他耽誤她練武,耽誤她成才。

 要不是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早就翻臉了。

 --

 張行簡覺得,沈青梧越長大,越難討好。

 小時候給她吃一塊糖,就可以騙到她。長大後得給她十塊糖,她才能跟自己走。

 她總是不高興自己耽誤她練武。

 她在街上閒逛,當行俠仗義的女俠,偶爾救一救人,聽一兩句誇讚,她都非常自得。張行簡與她在一起逛街,她都要求他不要擋她道,不要擋她視野。

 她又沒什麼需求。

 她是如此自由自在的人。

 張容養她養得太盡心,什麼好的都想著她,什麼難題都幫她理思路。沈青梧幼時還擔心自己會被拋棄,做夢自己流落街頭無處可歸,在張家一日日長大的沈青梧,卻漸漸沒這種煩心事了。

 她確定張容不會拋棄她,她確定張容喜歡她,包容她,她想做什麼都可以。

 對人心沒什麼需求沒什麼期待的沈青梧,便對張行簡可有可無。

 張行簡對他那位堂兄,越來越不滿——他不是說堂兄不能對沈青梧好,而是……堂兄把什麼事都做了,他做什麼啊?

 沈青梧現在完全不需要張行簡啊!

 堂兄明明給他們指了婚,可堂兄真的打算讓他倆成親嗎?張行簡怎麼壓根看不出來啊。

 --

 十五歲的沈青梧從家外晃回來,慢悠悠地踩著腳下的樹葉玩兒。

 她和張容說,她想離開東京,想去當江湖大俠。

 沈青梧振振有詞:“我琢磨過了,東京沒有需要武功高的女子的地方。但是江湖在野,我可以打自己的一片江山。我想去當山大王……”

 張容訓斥:“你當山賊,絕對不行!我們都是官,你要當匪賊,是要跟我們對著幹嗎?”

 沈青梧:“我不和你們對著幹啊。我就是找點事做……”

 張容:“那張月鹿怎麼辦?”

 沈青梧眼睛閃爍。

 張容如今只能拿張月鹿當理由,好阻攔這個越來越無法無天的沈青梧:“你要遠走高飛,要離開我們,我畢竟和你無親無故,也不好說什麼……但是張月鹿是你未婚夫,你打算拋棄他嗎?”

 沈青梧垂眼。

 這正是她心煩的地方:張月鹿修養好皮相好性格好,還有一身才學,當官也當得十分好。他沒哪裡不好,可他那般雅緻,如玉如蘭,他確實不適合跟著她風餐露宿。

 沈青梧小聲:“我當了匪賊,就配不上他了。”

 張容見她心裡還有張月鹿,鬆口氣。

 在張容找到留住她的其他藉口前,張容只好抓著張月鹿不放:“我可不覺得你配不上我們家的郎君,沒有人覺得你配不上。你若覺得自己配不上,你自己去和張月鹿說。”

 沈青梧一想到張行簡眼中溫柔的笑,會因為她一句話而霧氣濛濛,她便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