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不在家 作品

第67章 第 67 章










初挽仰起臉,看向來人,是陸守儼。









她在那民國舊事的陰影中,透過北平城四十年的煙雲,再去看他,瞬間被他灼熱的視線所燙到。









這一刻來不及用平和來裝點,以至於有著毫無防備的茫然。









陸守儼單膝微曲,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俯首看著她。









於是初挽便覺得,他看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初挽望進他的眼睛裡,試圖從他眼睛裡去尋找什麼痕跡,可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平靜,他這個人就是能夠輕鬆地將所有情緒都藏在深邃的海底。









陸守儼垂眸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她清澈的眼睛裡寫滿了徘徊,一如十幾年前。









視線交纏間,陸守儼低聲喚道:“挽挽。”









他只是這麼叫了她的名字,兩個字,被他說得繾綣溫柔,讓人不由去遐想,去猜測,去感悟他的用意。









他就是這樣一個不需要做什麼,就輕易讓她心防鬆動的男人。









初挽想,也許太爺爺是對的。









陸守儼卻看向了這片菜地:“挽挽,我來過這裡,我還記得我來的時候,你就這麼蹲在這個地方,也是像現在這樣摘野菜。”









他至今記得,在那件搶奪事件後,他終於被允許過來看她,知道她正在後面菜園裡摘野菜,他便飛奔過去找她。









當時後園覆蓋著大片大片枯黃的野草,一旁的柿子樹枝條蕭疏地掛著幾片敗葉,她挎著一個比她還要大的破舊竹籃子,蹲在那裡,埋頭在那雜草中挑揀著野菜,小手上沾了帶著冰碴的泥土。









她穿著一身灰藍舊棉襖,睜著清澈的大眼睛看他。









他當時被她眼睛中流露出的陌生刺痛了。









陸守儼微吸了口氣,收回心神,望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初挽,道:“挽挽是在等著我的結果,是不是?”









初挽看著雜草中叢生的枸杞,那枸杞輕輕晃盪著,晃得她失神。









陸守儼:“你很小的時候,剛剛學會走路,我就告訴過你,如果你想要什麼,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拿。”









他嘆了聲:“你當時記住了,後來又忘了,又或者說,你不需要我了。”









初挽抿唇看著遠處虛無的一處。









陸守儼重新蹲了下來,他鄭重地望著初挽:“挽挽,看著我。”









初挽便緩慢地望向他。









陸守儼伸出手來,捧住她的臉。









他的手乾燥而溫暖,指骨很長,很大,恰好可以將她的臉捧在手中。









他捧住她的臉,微俯首下去,在距離很近之處,他停下來,端詳著她略顯瘦弱的面容,低聲道:“挽挽,一個人對事物的看法,來源自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過往經歷不同,自然塑造出不同的思維方式。你要知道,人都是血肉之軀,人不是神,這個世上也不存在神,沒有人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初挽眼神微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陸守儼眸中是溫柔的篤定:“我知道。”









他在試圖撼動一個在她心裡已經生根的權威。









他寵了她兩年,那個人卻用了十五年來試圖把她磨鍊成一把無堅不摧的劍,把她身上的稜角一點點敲掉,把她心底的柔軟一寸寸磨硬。









初挽眸中有了涼意:“這就是你和我太爺爺聊過後,要對我說的話?”









陸守儼道:“你不高興我質疑他?”









初挽:“你到底和我太爺爺說了什麼?”









說著她就要起身過去。









陸守儼抿唇,看著初挽,看著這個面頰上瞬間染了薄紅的初挽。









她剛才有多茫然無措,她現在就有多麼明豔銳利。









老太爺就是她的逆鱗。









陸守儼就那麼沉默地看著這個初挽。









初挽在他的目光中,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她下意識盲目地維護著太爺爺,否定了陸守儼。









她頓住動作,望著他道:“對不起,但是太爺爺年紀大了,他沒有多久活頭了,我不想讓他有任何不高興了。”









如果可以,她願意用她所有的血肉,換太爺爺多活幾年。









她低聲道:“可能在我這裡,沒有對錯,只有太爺爺,我就是這麼盲目。”









他自然也不是那個特例。









陸守儼低頭看著這樣的她,半晌後,伸出手指來,輕輕勾起她的手指。









初挽抬頭看向他。









陸守儼道:“挽挽,小時候我們曾經拉勾,我答應過挽挽,永遠不會生挽挽的氣,哪怕挽挽忘記了,我也不會忘。”









初挽微怔,之後,心便痠軟得一塌糊塗。









陸守儼又道:“挽挽,不是我要質疑老太爺,是他開始質疑他自己了。”









初挽不懂。









陸守儼改勾為握,就那麼輕握住她的手,之後低聲道:“他希望我們儘早完婚,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了。”









初挽困惑地看著他。









她當然知道,說服老太爺有多難,她也知道老太爺根深蒂固的偏見,她明白老太爺一旦做下決定,便是絕不會更改。









陸守儼將她沾染了泥土的手包在自己手心:“你是老太爺最親的人,所以你無論走了多遠,都無法掙脫他的束縛,不是你不能,而是你不想,你一直都在無限壓制自己來縱容他。”









初挽定定地看著他。









陸守儼:“而我不一樣,我從來都不覺得他一定是對的,並且一直想和他抗爭,一直想說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