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雪重、睚

　魔修的功法有違常倫, 所以絕大多數的魔修，哪怕沒有走火入魔，多多少少也都是有些瘋狂的。　想要在那樣的群體中成為被承認的最強, 就得一個一個打過去，甚至一個一個殺過去。　而踩著鮮血和人命成就的魔尊，當他展露出自己魔性的那一面時, 即便是窮兇極惡的連環殺人犯，都會感到脊背發涼、兩股戰戰。更何況是吉野順平這樣一個高中生。　他完全僵直了身體，面色發白, 指尖輕顫。後背滿是冷汗, 卻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夜雪重口中“天賦”的真相，還是僅僅因為對方身上邪魔的氣場。　他的唇齒顫顫，像是想要說什麼, 卻什麼都梗在了喉嚨裡。　還是虎杖悠仁發現了這邊的情況。　——不發現不行啊, 吉野順平和真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虎杖悠仁確實感受得清清楚楚，他師叔那個魔氣都飛出來了啊！　之前大概是要避開他家師父，師叔一直都用美瞳掩蓋著自己顯眼的紅色眼睛。因為功法是吞噬的關係，更多時候都是往內吸收轉化魔氣, 也就是對上咒術界的人，才會外放使用魔氣。　現在突然對吉野順平放出魔氣來，能不顯眼嗎？　虎杖立刻趁躲避真人攻擊的間隙, 扭頭又對夜雪重喊:“師叔，你——”　“打你的。”夜雪重扭過頭, 利落地甩給他三個字, 將虎杖悠仁沒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虎杖悠仁猶豫了一下, 想了想師叔肯定有分寸的, 又扭頭回去接著和真人打了。　這邊，有分寸的魔尊大人哼了一聲，鬆開了吉野順平的衣領，又坐回了自己的摩托那兒，接著看虎杖悠仁打怪。　被鬆開的吉野順平因為身體的僵直脫力，踉蹌了兩步，才慢慢立住。　他看了看面前的夜雪重，又看了看那邊身受重傷但依舊還在戰鬥的虎杖悠仁，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吉野順平這才明白了為什麼先前夜雪重會針對他關於天賦的這個說法說出那樣的話。　他是在惱火，惱火吉野順平將虎杖悠仁他們這類人的努力，用簡簡單單的天賦兩個字抹平。也惱火他自己不夠努力，卻還將失敗的原因歸結於自己沒有天賦。　吉野順平……其實很羨慕虎杖悠仁。　性格很好，能力很強，看上去就會是很受歡迎的那種人。　但此刻看著虎杖悠仁身上刺眼的血紅色，吉野順平捫心自問:他有膽量去做虎杖悠仁這樣的人嗎？　他說不出答案。　雖然對自己一塌糊塗的生活感到無比厭煩，但虎杖悠仁此刻展現在他面前的強大起來的代價，卻也同樣令人望而生怯。　吉野順平囁喏了許久，最後垂著眼瞼，神色複雜地對夜雪重說了一句:“抱歉。”　夜雪重沒有搭理他。　如果不是看著這小子是自家小孩的朋友，魔尊大人估計早煩得把人扔出去了。　沒有得到回應，雖然知道夜雪重的性格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但吉野順平還是攥了攥拳頭，心情愈加複雜。　他其實還有許多問題想問。　比如咒靈是什麼？對方為什麼會突然和虎杖悠仁打起來？虎杖悠仁和夜雪重又究竟是什麼人？　但看著夜雪重銳利且透露著不悅情緒的眼角，吉野順平還是將所有的問題都憋下了。　觀戰區的二人陷入了平靜，戰場上的虎杖悠仁卻在苦戰中再次遭到重擊。　頭顱被髮狠地砸在地面上，這讓他暫時性的眼前黑了兩秒。　真人利用這一瞬的時間，迸出了數根尖刺。　雖然一時看不見，但虎杖悠仁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衝著自己來了。　他果斷翻身旋轉，想要躲開尖刺，可還是有一根沒能躲開。而那一根所指的方向，正是他的丹田所在。　極大的危險感直刺著虎杖悠仁的神經，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雷光直劈而下，將那段尖刺直接劈成了焦炭。　與此同時，一股力道拽著虎杖悠仁的後領子，將他甩了出去。　說是甩，但動作其實並不粗魯，甚至甩的角度都是正好可以讓虎杖悠仁平穩落地的角度。　“打坐去。”夜雪重倦怠而又帶有躁意的嗓音落下，宣告這場打鬥從現在開始——換人了。　虎杖悠仁向著吉野順平邁出了步子，但是先前一條腿被真人擰錯骨了，一個踉蹌險些栽了下去。　吉野順平一個驚嚇，連忙上前來扶住他。　“啊，順平，謝謝。”虎杖悠仁抬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暖洋洋的笑容，然後彎下腰去，握住自己的小腿，“咔”的一聲，熟練地把自己腿骨擰正了。　魔尊大人教的正骨手法，絕對好用！　就是一旁的吉野順平又被他這看上去熟練無比的操作弄得又是一梗。　“沒事吧？”他帶著複雜的情緒，擔憂地問道。　虎杖悠仁沒事兒人一樣的笑著擺手:“沒事沒事。”　然後因為用力過猛，一小股血噴泉就從他腹部的洞裡噴了出來。　吉野順平:“……這完全不是沒事的樣子吧！”　吉野順平趕忙慌亂的伸手，想要幫虎杖悠仁堵住傷口，又不敢直接這麼去觸碰。　“總、總之，先找個什麼東西把傷口包紮起來啊！”　包紮自然是不用包紮的，在吉野順平很是不放心的眼神中，虎杖悠仁盤腿打坐，開始給自己運氣療傷。　吉野順平看了看不方便打擾的虎杖悠仁。　感受不到靈氣的他根本體會不到什麼變化，只是虎杖悠仁身上莫名改變了的氣場，讓人覺得對方似乎是在做什麼很厲害的事情。　吉野順平選擇了保持安靜，扭頭又看向了夜雪重和真人那邊。　自夜雪重上場起，真人心中便立刻警鈴大作。　不過膽子極大的真人還是嘗試性地準備和夜雪重過上兩招，看看對方的實際水平。所以他主動先向夜雪重發動了攻擊。　夜雪重的功法完全剋制他，所以真人自然也沒有傻乎乎的還用自己的身體去攻擊，而是抓著一旁地自動販賣機扔了過去。　然而，夜雪重就像出門遛彎的大爺似的，隨意抬手在虛空中捏了一把，就有強烈的雷電爆出。　雷電將自動販賣機瞬間化為灰燼，向前延展的過程中，還帶走了真人的半邊身體，速度快到連讓他躲避和變形的時間都沒有。　不妙不妙不妙！　他的雷電攻擊也可以直擊靈魂層面！　真人立刻補全了自己的另外半邊身子，同時又扔了幾個路邊的廣告牌、店鋪的冰櫃過去，試圖擋住夜雪重片刻。自己則毫不猶豫地撒腿就跑。　雖然前面表現得並不是很怕夜雪重的樣子，甚至還小小地挑釁了一下對方，但真人絕對不是明知會死還要跑上去硬鋼的咒靈。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然而身後追著的是最強的魔修，面對這樣的對手，真的能這麼輕易地逃脫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一道道雷光劈在真人前行的方向上，且並非落下後就徹底消失，而是保留了雷柱在落點之處，切斷了真人可以選擇的一個個逃命方向。　怎麼辦？　用咒力護住自己，硬抗下一道雷擊逃出去！　真人立刻選擇了這個斷尾求生的路子，因此在下一道雷擊落下之時，毫不猶豫地加速向前衝去。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一股陰寒之氣幽然升起，雷擊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真人的餘光看到，那是一個外形和人類相同，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的東西。　在替他擋住攻擊的那一瞬，那個“人”帶著猙獰的面孔，消散了。　真人鑽入下水道逃走了。還在運氣打坐的虎杖悠仁一個軲轆跳起來，將一臉茫然的吉野順平護在了自己身後。魔尊大人不悅地擰起了自己的眉頭。　“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睚。”夜雪重扭過頭來，目光凌冽地看向了虎杖悠仁所防備方向的那個拐角。　“呵呵呵呵……抱歉呢，魔尊大人。”一個蒼老陰冷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聽著就讓人感到反感極了。　與聲音一同出現的，是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　明明這個時間點太陽還高高懸在頭頂，暖到發熱的陽光灑在每個人身上，這個斗篷人卻給人一種獨獨在陽光之下開闢了一片陰暗的感覺。　不僅是她自己，此人的出現像是晴天霜降，給在場的所有人都帶來了濃濃的涼寒之意。　不過這涼寒卻並非是那種清涼的感覺，而是陰冷無比，像是從陰曹地府裡洩出的鬼氣。　是的，她。　面前這個被夜雪重叫做“睚”的人，被斗篷遮蓋住了身形和麵容，只能從她蒼老的嗓音中辨認出，勉強辨認其性別。　“那個咒靈，我暫時還有別的用途，可否請尊上高抬貴手，先饒他一命。”她說著“可否”這樣詢問意味的詞，語氣卻是陳述的語氣。　更何況，這話還是在她已經自作主張攔下夜雪重的雷，讓真人逃脫之後。　夜雪重反正就挺不爽的，一道電光直接劈了過去，擦著睚斗篷的兜帽，落在她身側的牆體上。只需稍稍往左偏一偏，這道攻擊就會直接落在她的頭上。警告的意味十足。　不過不爽歸不爽，警告歸警告，夜雪重還是收起了身後一排排的雷柱，將外露的魔氣全部斂入了體內，算是同意了睚的請求。　虎杖悠仁知道面前的人同樣來自修真界。雖然有點不太一樣，但對方身上露出來的能量，與魔氣十分貼近。而夜雪重的態度，也證明了他確實認識面前的這個人。　雖然曾經被教育過修真界人員稀少的現狀，也被打過“修真界的人都不會對他下手”這個預防針，但睚身上的獨特的陰冷氣質還是讓虎杖悠仁本能的警惕著。　更何況對方剛剛還從夜雪重手下救了咒靈，又表現得似乎與夜雪重不是特別友好的樣子。　被戒備著的睚桀桀的笑了兩聲，評價道:“不錯，很警惕嘛。”　虎杖悠仁不知道該以什麼態度應對這個人，扭頭看了自家師叔一眼。　沒等夜雪重表示什麼呢，虎杖悠仁的臉上先開了嘴:“居然是鬼，看不出來你們修真界還真是什麼東西都能來修煉啊。”　細數一下兩面宿儺見過的修真界的人:一個長著魔性眼睛的正道魁首，一個走火入魔狀態的魔尊，一個體內寄宿了詛咒之王的容器，現在又來一個更奇怪的。　面前這個叫睚的傢伙，她的斗篷似乎有著特殊的功效，大概是遮蓋外形和氣息一類的修真界法寶。　在睚主動釋放出自身鬼氣之前，即便是兩面宿儺都沒能注意到她的出現。　而如果不是她身上的鬼氣，兩面宿儺估計也完全沒有辦法透過那黑色的斗篷，判斷出她是什麼。　不過說來也怪，大概是王不見王的意思，自從第一次手指爭奪之後，兩面宿儺就再也沒有在夜雪重面前現身過。平日裡就算出現，也都是挑魔尊大人不在的時候。今天卻是在見到睚之後，便第一時間跳了出來。　邊上的吉野順平一見小夥伴臉上長了張嘴出來，立刻就被嚇了一跳。　還是虎杖悠仁立刻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把嘴拍沒了，這才扭頭對他道:“啊，抱歉，這個……呃，我回頭再跟你解釋。”　吉野順平心情複雜的點了點頭。　倒是那邊的睚沒有半點的驚訝，又是桀桀的笑了兩聲，笑得人心底發慌，這才開口道:“雖然我並不是很在意自己還是不是人類，但是這樣的話也輪不到你來說吧，兩頭四臂的醜傢伙。”　“你現在又算是什麼呢？借住在我們修真界小孩的體內，可真是狼狽啊。”　話是這麼說著，但通過睚視覺在看自家小徒弟的吾舟，是真的覺得兩面宿儺長得很恐怖也很嚇人啊！　睚是鬼修，她的眼睛和常人不太一樣。　如果說人活著的時候擁有靈魂的話，那麼死了以後，就會化為鬼魂。　然而無論是靈魂還是鬼魂，其實都是人們所看不見的。　修士們結成元嬰，可以將靈魂具象化，使其能夠被看見。而睚卻天生能看見人的靈魂以及……死後的鬼魂。　兩面宿儺身為詛咒之王，哪怕被殺死，留下的二十隻手指也化為了特級咒物。　現在，吾舟嚴重懷疑兩面宿儺的手指之所以能成為特級咒物，就是因為他的魂魄被殘留在了手指上！　否則為什麼睚可以在虎杖悠仁的身上，看到兩面宿儺的魂體！　雖然魂體並不凝實，一看就是魂魄不全的樣子，但也並不妨礙睚看清對方雙頭四臂的嚇人模樣！　吾舟現在是真的知道為什麼兩面宿儺會被稱為詛咒之王了，他長得就和這個名號很搭！　夜雪重步伐散懶的從稍遠處走過來，對著虎杖悠仁瞥了下眼，問睚:“怎麼樣？這小子裡面那垃圾能不能給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