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Ari 作品

第九十二章 朋友

“也好。”

水居捻了幾片桑葉放置茶鼎之中,而後示意蕭明月觀看棋盤,從目光探知對方通曉棋藝,便讓她在黑白棋笥中挑棋,與自己走完最後的博弈。

蕭明月端詳著棋盤局勢,挑走了黑子。

水居問:“你怎知我執白子?”

蕭明月倒是略顯驚訝,尷尬笑道:“我不知道你執白子,我只是瞧著白子中腹已失,黑子定然取勢,厚顏想要佔些便宜罷了。”

水居兩指捻起一枚白玉子,落在棋盤上:“好吧,且先讓你佔了這個便宜。”

即便蕭明月執黑取勢,可不到最後關頭誰也無法預料結局。結局為蕭明月大意失將,狂妄慘敗,她忍不住感嘆:“棋局如戰局,當真變幻莫測,我自以為前路光明,豈料你棋高一著,留有後手,我自然就輸得透徹。”

其實白子黑子都是水居,只是水居最先執白子入局。

蕭明月心中清明。

“勝負乃兵家常事,我倒覺得你的棋藝不錯。”水居揮揮手,並未在棋盤上多有逗留,而是說道,“棋下完了,過來給你看個東西。”

***

二人來到書案旁,水居將自己蒲團上的軟墊放到蕭明月的蒲團上,而後他撩袍跪坐,從木匣中取出一塊巴掌大小且形狀規整的墨錠。

水居遞給蕭明月,說:“瞧瞧模樣。”

墨錠入手十分有分量,色澤烏黑,稜角分明,外形不同於貴女教習所用的墨丸。

蕭明月看著水居又打開一塊玉硯,點了水之後取過墨錠便開始研磨。墨錠起初瞧著堅韌,遇水後便開始掉碎渣,與玉硯相接發出刺耳之聲,氳開的墨汁也不勻稱。這般看來還不如墨丸。

水居問她:“像你之前見過的那塊神仙墨嗎?”

蕭明月伏在書案上仔細地瞧著,直言說道:“沒磨之前很像。”

水居磨出墨汁便提筆書寫,但此墨落於竹簡上顏色十分黯淡,而且一擦就掉。他嘆氣:“寫著倒不像了。”

蕭明月再次取過墨錠,外形看著無異樣,用指腹碾碎墨粒後發現墨質生澀,繼而又聞了聞味道,很是刺鼻。她問:“這是你自己做的?”

“是。”

“怎麼做的?”

水居回她:“大抵和扶風生產御墨的手法一致,但我用尚林苑的山松燒製,還添了上好的鹿膠。”

蕭明月端詳一番後,方才提出意見:“要不再加些珍珠、麝香?”

水居先是一愣,隨即面露意外之喜:“我從未想過加藥材,今日叫你來,果真叫對了。”

“我不懂制墨,只是想著珍珠粉滑潤,麝香香氣正,能否中和墨錠的弊處,雲夢澤的老翁制墨那般神奇,想來也是經過無數次試驗方能成功,你初次模仿便將外形做得有七分相似,已經很厲害了。”

“你說的有理,但老翁乃神人,我與之相比還差得遠。”

“只要努力便不遠。”

水居得了開解,在竹簡上又寫了幾筆,方才放下筆墨。他端正身姿看著蕭明月,淡淡一笑:“忘了問你,你怎麼知曉我叫你來?”

水居挑開話頭,想聽蕭明月如何解釋。

蕭明月也坐直了身子,她看了眼窗外的霞光,輕聲說道:“今日在德馨殿說起採桑,你說日之夕矣,滿目金黃,這是酉時之景,可苑中人都知曉我們是寅時採桑,你知曉時辰卻故意說錯,想必是暗示我酉時來鴻博苑找你。”

“明月,你果真很聰慧。”水居就知曉自己沒有看錯人,他道,“我若明目張膽地尋你,只怕會給九翁主帶來不便,九翁主身份特殊,這些麻煩能省則省。”

“多謝體諒。”

“我還要多謝你呢,制墨之法尚在研習之中,以後若有問題還需要你的幫助。”

“不必客氣,儘管找我便好。”

二人雖有疏離感,但交談舒適,蕭明月也是個信眼緣的人,她看水居文質彬彬、如水清澈,與那些腐朽、傲慢的儒生大有不同,能交好這樣的人也是幸運。

此時水居面前的竹簡上落著一句“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他端看的模樣有些惘然,蕭明月聯想之前不由心中猜測,水居喜愛雲夢澤。

雲夢大澤碧波浩渺,青草連天,景緻確實讓人流連。

蕭明月適時開口說道:“西境有一處水澤,與雲夢澤很像。”

一聽蕭明月說起雲夢澤,水居再無適才研墨失敗的惆悵之感,他將竹簡捲起一副要仔細聆聽的模樣:“說來聽聽?”

“那處水澤叫絲莨澤,絲莨在西境語中是狸奴的意思,但那裡沒有狸奴,倒有很多野彘。那些野彘生活在水草豐茂之地,按理來說能活個一甲子,可在絲莨澤偏偏只能活兩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