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24章 四方大戰(十一)

 #24 魔教行事本就隨心所欲,不曾考慮過正直禮法,所以即墨姝想當街打劫自己這件事,雲閒並不覺得意外。 甚至她不來搶雲閒才意外呢,換雲閒雲閒也搶,誰不搶誰傻子。 兩波人馬對峙,即墨姝那邊陸陸續續有人馬迴歸,可能是因為魔教基本不現於世,所以裡面的人隨便長長就行,看上去奇形怪狀、慘不忍睹,魔氣極盛,周身的空氣都快被衝至扭曲。 反觀雲閒這邊三人,就顯得相當弱小可憐又無助了。 所幸薛靈秀僱傭的那群高手終於慢一步趕到,喬靈珊放火燒山把自己小臉燻得黢黑,拔劍趕來,震驚道:“啊?又是這魔女!” 人總算是多一點了,風燁有了點用武之地,剛想把身後的古琴抽出,就遠遠地被媚煙柳一道勁氣擊落。 都是熟面孔啊。 即墨姝向雲閒道:“交出來,饒你一命。” 雲閒此時卻在沉著思考著旁的事情。 真是要命,奇哉怪哉,雖然她明白自己的參與可能會使話本中的劇情改變,但目前看來,似乎變動得有些過分了。 即使她替了仲長堯代東界來四方大戰的位置,但對方最後也依舊來到了這裡,整體還是按照內容前行,只是有些小細節不同。且到底是替東界出戰還是南界出戰對仲長堯其實並不重要,四方大戰最終使他這個名字響徹大地,出盡風頭的是他,不是東界。 可對於即墨姝,她只是在進入秘境前與對方碰了一面而已,雲閒顯然不覺得自己就有那麼欠揍,能讓她現在專門追著打。 看情形,即墨姝來之前是不知道雲閒在這的,她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雲閒。”薛靈秀不太淡然的聲音在腦袋上響起,“這個時候就不要發呆了吧。” 到底怎麼能如此自然地神遊天外? 即墨姝也想知道,而且即墨姝並不蠢,反派絕不話多,眼神一厲,那沾染著蠱毒的紫色綢緞就閃電般向雲閒襲來,帶著甜膩卻詭異的香氣。身後的魔教眾人也訓練有素地跟著衝上,急急壓迫而來,薛靈秀抽出斬情針,尚未迎敵,就聽見雲閒在後頭運籌帷幄,一通指揮: “魅魔和牛妖放著我和喬靈珊來,薛兄靈活補位,風燁眼睛閉上別暈了,其他人看情況行動。”她流利地拔出欺霜,激昂地對仲長堯道:“最後剩下的聖女大人就交你應付了!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加油!” 仲長堯:“?!!” 這裡面就即墨姝的功力最強好嗎?!他知道這是即墨姝,即墨姝現在可還沒有被他營救過,二人都沒說過幾句話,他一個金丹六層要怎麼打半步元嬰?! 戰場瞬息萬變,容不得他在這作想,即墨姝一聽“剩下的”這三字,冷笑一聲,美目朝他看來:“交你應付?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強。” 仲長堯無法,只苦笑道:“這位姑娘,我是真的不想傷你……” 好一派清風明月君子風範,只是他話音未落,差點被附骨之疽般的紫色綢緞抽一個倒栽蔥,整個人在空中翻滾了三圈,險些失去意識。 無垠雪山中,終於有兩派人馬短兵相接,戰場一片混亂,戰勢異常激烈! 牛妖看來的確是比較喜歡雲閒,徑直就衝著雲閒過來了。他的兩隻角生的詭怪,剛硬粗猛異常,彎彎繞繞在頭頂生長著,看上去不像是牛角,更像是魔之犄角,頂端尖銳似刀刃,若是閃避不當,恐怕身上要被活生生戳出兩個血洞。 妖族不能修煉人族功法,全靠戰鬥本能和得天獨厚的軀體,雲閒不能大意,欺霜立於眼前,和犄角短暫相觸—— 她又被震退了一步。 雲閒並不意外,成熟的劍修要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力速難以兩全,她自小體質不佳,以速度見長,劍法變幻莫測,力量是劣勢,非要這麼硬碰硬的力量相較,自然不佔優勢。 牛妖眼瞳血紅,雲閒對他道:“你不說點開場白嗎?比如隔壁那位,什麼‘姑娘,我是真的不想傷你’之類的,聽起來觀感會好一點。” “聖女說了,話多的人死得最快。”牛妖淳樸道:“而且,我真的很想傷你。” 雲閒大受感動:“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誠實的對手了!” 嘴上這麼說,她指尖猛地使力,將牛妖震開,隨即閃身向後,拉開距離,手捏劍訣。欺霜微微顫動,表面上覆蓋起寒冷霜意——挺倒黴的,它分明是火屬性劍,這地方冷的劍柄打顫,運作遲緩,威力也削減了不少。 牛妖嚴陣以待,雲閒卻沒立馬打將過來,反而貼心詢問:“你是黃牛,還是水牛,還是奶牛?” 牛妖警惕:“我是耕牛。” 雲閒跟他對視片刻,倏地往一旁丟過去半塊紅肚兜。 什麼東西?牛妖視線不受控制地往那挪移一瞬,驚覺不對,又艱難地挪回來:“?!” “好了。”短促失神間,雲閒劍訣已經捏好了,對伊慈愛一笑:“你現在是鬥牛了。” “……” 與此同時,那邊的媚煙柳與喬靈珊也打得熱火朝天,只是她們兩人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媚煙柳看著即墨姝,想: 聖女怎麼回事?為什麼對那人手下留情了?難道除了長相之外還有什麼特殊之處?按照這個修為,分明幾巴掌就可以送他昇天了! 喬靈珊看著雲閒,想: 雲閒怎麼回事?儲物戒裡沒地方放藥草寶物,倒是有地方放肚兜?還那麼多?! 陣型之後,薛靈秀在眾高手的貼身保護之下毫髮無傷。 方才雲閒在交接之際,將手上那三枚嬰奇果全給了他。他在後方找尋機會,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眾人的戰鬥方式。 然後他便發覺,場上一共也就三個劍修,方式竟然每一個都迥然不同。 喬靈珊比較中規中矩,劍氣橫溢,凌厲萬分,確實像是個正經劍修的樣子;仲長堯卻每次都在險境之時都能莫名地避過,不明為何;至於雲閒……能不能不要再破壞雪山環境了啊?這要讓後來的人看著一地紅肚兜怎麼想啊? 自持名家公子,薛靈秀實在無法直視。 魔教實力強大,雖說戰局僵持,但在細微的拉鋸之下,薛靈秀這方的頹勢稍顯,但眾人並不慌亂,且戰且退,打算掩護他逃脫,就在這時,眾人頭頂之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巨大的轟鳴之聲。 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來,這不是修士能製造出來的聲響,原本已經破曉的秘境再度昏暗無比,並非天象劇變,分明仍是白日,這昏暗竟是因為鋪天蓋地襲來的沙礫巨石已經佔據了所有空間,強大的風力正以驚人的速度朝眾人席捲而來! 這風力奇異如斯,所到之處巨石都瞬間化為齏粉,有些築基期的妖獸被囊括其中,連聲音都未曾發出一瞬,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什麼?!”即墨姝在纏鬥中餘光一睨,豔麗臉頰竟是染上了些愕然,“為什麼……” 雲閒立於雪山之上,第一次感受到話本中短短八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落在現實中究竟是怎樣的可怖景象,緊緊凝住了眉。 這是…… 秘境內偶然出現的沙塵暴! 四方秘境與世隔絕,能在內存活的都是奇獸毒蠱,這沙塵暴雖看上去宛如天象,但實際上每一粒沙礫都是一隻細小到辨不清的沙蟲。沙蟲就那麼微小一條,哪還有什麼空間分給腦袋,見獸吃獸,見人吃人,含有靈氣的血肉被它們吞食殆盡後,族群還會不斷壯大增殖。 修為愈高強的修士能在這狂風中生存愈久,但前提是不要太倒黴,沙蟲們沒腦子的,成天在秘境裡巡邏,要是連續撞見四五次,那神仙來也救不了了。 即墨姝便是在古戰場附近倒黴摧地遇到它們,才受重傷,然後被仲長堯救下的。 但云閒分明記得,古戰場離雪囂猴族群至少也有個十里,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地方,為什麼這群蟲子還是出現了? 思考的時間不過轉瞬,就已經來不及了。沙塵暴便氣勢洶洶地碾過境來,天色昏黑,飛沙走石,根本看不清前路,交戰雙方手伸出去五次至少痛擊隊友三次,只能不約而同停手。 屋漏偏逢連夜雨,山上那群被奪了一半寶物的雪囂猴群氣吼吼罵著髒話出現了,不愧是全民皆兵,樹枝鏟子小石頭管夠,最前方帶領著眾猴的竟然是新老猴王,兩個都鼻青臉腫,怒髮衝冠的模樣,看樣子是握手言和,短暫地決定一致對外。 卑鄙的人類!卑鄙的人類修士! 場面實在是太混亂了,講話都只能用吼的。 “大家撤退——”雲閒指揮道:“找個地方躲起來先——” 即墨姝冷哼一下,不小心吃了滿嘴沙:“你這就怕了?” “這你還不怕?”雲閒一邊忙著疏散眾人,一邊還有功夫跟她嗆聲,“這要是不怕,就不是勇敢,是愚蠢了——” 薛靈秀頭一次聲音這麼大過:“你們人都在哪?別亂跑!” 仲長堯被即墨姝打得現在還說不出話。 媚煙柳渾厚怒喝:“死牛妖你腦子有病啊!別看見紅色的就頂行不行?!” 喬靈珊的聲音離得好遠:“雲閒!你小心!” “靈珊,你也小心!”雲閒朝她聲音方向一揮手,努力將自己的話語傳遞過去,“要是走散了,把風燁丟下去沒關係的,你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風燁當場嗷哭:“憑什麼!琴坊就沒人權麼?!” “……” “……” “……”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沙塵暴無情地摧折而過,連帶著最後一點猶存生機的草皮都化作烏黑粉末,傾灑在這潔白的霜雪之上。狂雪跟著旋轉紛飛,化作點點白光,在這堪稱荒唐的天地異象中,雲閒睜不開眼,耳邊只有古老的風嘯尖聲。裸露的手和臉可能已經被刮出了條條血痕,又或者沒有,她已經無暇感受自己的身體是否疼痛,只能盡全力抓住手邊最堅實的東西,然後跟著那東西一起眼前一黑,凌空飛了起來。 也就黑了那麼一瞬間,雲閒再睜眼時,就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別說雪山了,周圍連個石頭都沒有,一覽無餘的大平原,甚至遠眺而去,能看見朦朧的天際線。 沙塵暴終於散去,露出清朗的天,雲閒屁股直接摔到地上,痛的有點離奇,她站起身揉了揉,脫力地搖晃了兩下,又開始蹦蹦跳跳,費了好大的勁兒,終於把耳中堵著的沙子全倒了出來。 四周一片空茫,不遠處倒栽蔥著一個人影。 “好。”雲閒將手放在欺霜上,確認了一下劍鞘沒掉,語氣輕鬆道:“讓我來看看,誰這麼幸運和我被吹到了一起。” 她邁步過去,將那人翻過來。 原來是薛靈秀。 這講究大少爺現在也同她一般的灰頭土臉了,臉頰處幾道細小血痕,皺眉閉目,似乎還在恍惚之中。雲閒善良地幫他查看了一番,腰間繫著的摺扇和針盒都還好好的,嗯,袖袍裡一摸就掉出來好幾塊上品靈石。 先暫且幫他保管一下吧,薛靈秀平時這麼丟三落四的,雲閒不是很放心。 “呃……” 輕喘一聲,薛靈秀蹙眉緩緩醒來。 他一醒來就和雲閒大眼瞪小眼,不自在地撇開臉:“……太近了,走開。” 雲閒:“薛兄呀,要先聽好消息還是先聽壞消息。” 薛靈秀的攻擊性有點強:“雲閒,你還有心情?” “好消息是,我們倆沒走散,我還能保護你。”雲閒挺樂,也不知道在樂個什麼:“壞消息就是,你的馬車和高手們全走散了,現在只有我能保護你了。” 薛靈秀:“…………”你高興個什麼啊! 他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左右觀視,發現雲閒竟然這回說了真話。 沙塵暴將二人刮到了這不知什麼地方來,其他人全都不在,茫茫大地之間,只有他和雲閒兩個活物,十足荒涼。 薛靈秀扶額,真的失語了。 他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好。 如果他現在和雲閒一齊行走,估摸著都能想出外界人士那張震驚的臉了。 這什麼詭異的隊伍?又什麼荒唐的組合? “先起來吧。”雲閒倒是一副不慌不亂的樣子,道:“至少得知道這是在哪兒,再去考慮匯合的問題。我想,大家應該也不至於被颳得太遠。” 雙方路過時都各自留下一些痕跡,細心找找,總能發覺的。 薛靈秀站起身,看到自己髒亂沾沙的衣物,頓時露出了比方才發覺身邊只有雲閒一個人時還要痛苦萬分的神情:“……” “忍忍吧。”雲閒髒爪子又糊他肩上,“忍忍就過去了。” 薛靈秀好歹是把沙子儘可能拍乾淨了,再站直,看向雲閒。他眼皮很窄,又薄,現在這般直視著人,會有種並不友善的錯覺,皮笑肉不笑道:“那可得請雲姑娘好好保護我了。” 他總覺得雲閒每次把髒手糊自己衣服上是故意的。 雲閒也皮笑肉不笑道:“自然。” 沒錯就是故意的。 兩人終於說完話,就這麼不尷不尬地向北尋去。 當著薛靈秀的面,雲閒不好從儲物戒中把那本《純情魔女火辣辣》拿出來看,她一邊晃晃悠悠走路,一邊凝神回想。 平原……那就是在秘境的中部了。 和外界相同,土壤肥沃糧水充足的地區,各種獸類生息繁衍容易,數量種類都會豐富。妖獸自然也不例外,這兒的妖獸理應數量很多才對,不至於二人行了這片刻還見不著一隻。 還有別的。雲閒還在思考方才遇見即墨姝時想的問題。 分明不能來的仲長堯最終還是來了,相隔數里的沙塵暴也仍然出現了,這些不合常理卻又切實發生了的事情總讓雲閒有一種荒謬感覺——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將眾人壓制回原來的軌道,雖然緩慢不起眼,卻十足強硬。 但這零星的荒謬,在雲閒看見遠處的另一隻倒栽大蔥時也消失殆盡了。 紫衣,長髮,白膚,蔫了吧唧的綢緞。 全都集齊了。 薛靈秀默然:“……是那魔女吧。” 雲閒:“顯然是的。” 而且這副畫面,跟話本里那男女主初遇經典一刻也對上了—— “即墨姝明白,現在自己的樣子一定不太好看。她被禁錮在這方寸之間,動彈不得,又身受重傷,只感覺自己的氣力在一點點流逝。但她有身為聖女的尊嚴,就算是死,死外邊,從這裡跳下去,也絕不向卑鄙的正派人馬求援!可,她都如此狼狽了,為何面前這位君子的眼中仍是掩飾不住的驚豔?” 薛靈秀還在沉吟該如何處理,雲閒就在旁邊左顧右盼,他深吸一口氣,真是懷疑此人患有多動症,怎麼就沒有一時半刻是消停的:“你又在找什麼東西?” 雲閒:“仲長堯。” “找他幹什麼?”薛靈秀莫名,“你跟他不是關係不好麼……” 說曹操曹操便到。 那邊一陣響動,從另一方向風塵僕僕奔來的仲長堯陡然撞入三人視線,愕然望向那頭的即墨姝! 不論雲閒和薛靈秀如何說話都吵不醒的即墨姝也在此刻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 兩人對上視線。 就在此刻,一眼萬年。 畫面極其唯美,就是旁邊的兩個無辜路人有點尷尬。 薛靈秀:“……” 雲閒體貼:“你害羞想回避一下的話,我的肩膀可以給你躲。” 薛靈秀惱怒:“雲閒,你真的有問題!” 不論是不是真的有問題,總之那兩人對視了好久後,仲長堯終於開口了:“這位姑娘,我看你傷的很重,能否……” “不用!”即墨姝將臉挪開,硬邦邦道:“我是魔教聖女,用你來救?滾遠點!” 仲長堯無奈地嘆息一聲,開始突然講了一通大道理:“人魔並非殊途。若我真放著姑娘在此,見死不救,我作為人的良心又如何自處?即便是魔,也不是非要與人類刀劍相向……” 雲閒聽得耳朵快起繭,心想不知道在哪抄的,一點新意沒有,還不如六長老那段草鞋的即興發揮,即墨姝卻似乎真被說動了,不著痕跡地將臉轉了過來。 她凝視著眼前的翩翩君子,心中那陌生的感觸如潮水,一點一點將她包裹而進。怎麼回事,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不禁痴痴地想。 天吶。好不一樣。 雲閒和薛靈秀並排站著,眼睜睜看著即墨姝被說動感化,那張戾氣橫生的豔麗面孔甚至泛起小女兒情竇初開般的紅暈,最後更是沒再說什麼“滾”、“死一邊去”之類的話語,只垂眼忐忑道:“也罷。只是,我一直未曾通曉你的名姓……?” “是我疏忽了,姑娘莫怪。”仲長堯清朗一笑,拱手道:“在下,仲長堯。” 即墨姝:“……” 雲閒只是眨了下眼,就發覺天邊好像有一道不知道什麼東西飛過去。飛得好遠好快,似乎還在吐血,如流星一般,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天際。 哦,好像是仲長堯。 ……嗯??? “那邊那個,雲閒。”即墨姝還卡在那兒,粗暴地擦了擦手,用一種“老孃大發慈悲給你一次機會”的語氣,道:“換你來救我,快點。” 雲閒下意識答了句“才不要”,回過神來,頓時怔住:“?” 等等。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