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70章 唐靈國(十三)

 # 70 這靈光只是一閃, 威力卻雄渾無匹,別說眾人,唐無可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清晨之時, 河水極其刺骨, 她的腳踝被凍得瞬間青白,攥著那點碎眼珠子破頭髮,頗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眼看向雲閒:“這……” 雲閒把半顆蘋果往太平嘴裡一塞, 手再往袖袍上匆匆一抹, 忽略旁邊薛靈秀瞬間的深呼吸,三兩下跳到唐無可身邊, 面目凝重地抓著她的手細細看來。 靈氣。無論怎麼看都是靈氣。但唯一不同的是, 每個人的靈氣會因靈根屬性不同而呈現不同的色澤,例如雲閒, 她的靈氣便是泛著火屬性的些微紅光,但方才自唐無可手中爆發而出的靈光, 分明是沒有任何屬性的純澈。 “這是什麼?”唐無可都結巴了,她迷糊道:“我什麼都沒做……” “別動。”雲閒快速道:“放鬆,不要抵抗。” 她將自己的靈力催動,化成一小束,輕輕探進唐無可的掌心中——這方法其實很危險,除了至親摯友不會這麼做, 畢竟修真者最要緊的便是靈府,下意識便會暴力推拒一切他人窺探, 很容易出事,但云閒沒試過, 唐無可也沒試過, 就這麼傻愣愣站著不動了。 雲閒的靈氣自她掌心探入, 又是愕然。 明明方才她還能催動滔天靈氣,現在體內竟又是空空蕩蕩,壓根沒有半點靈根的影子,完完全全就是個普通人! 方才的動靜太過巨大,不說修真者,就連城民都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不少氣息正在朝這裡匆匆趕來,先不顧這個了,必須馬上換個地方,柳絮接到雲閒眼神,立馬又將唐無可抱起來塞進身後布包中,低聲道:“抱緊!” 唐無可:“嗯!!” 在黑蛇被引著路過來之前,雲閒一行人又再度換了個方向,越走越熟悉,這才發覺,眾人竟是又到了之前那家賣豬蹄湯的黑店附近,只不過現在清晨看來,那棟樓只剩下殘垣斷壁,蛛網密佈,至少好幾年沒有人進入了。 大門被貼了封條,旁邊的告示字跡也快剝落,喬靈珊努力辨認了一番:“大概說是這家店老闆殺人無數,被官府抓捕的時候在酒樓內上吊自殺了,之後一直鬧鬼嚴重,讓眾人沒事不要進入。” “明白了。”之前就看出來了,只是上吊自殺怎麼能爛成那樣,雲閒催促道:“那我們快進去吧。” 薛靈秀:“……” 現在的城民就相當於無數眼線,要避開他們只能朝人跡罕至的地方去,這地方鬧靈體這麼嚴重,自然來的人就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雲閒跌跌撞撞就這麼衝了進去,袍子上面蛛網疊落葉,灰塵黏土塊,髒得那叫一個五彩繽紛,春意盎然,頭髮倒是反常地束得整齊,薛靈秀本來擔憂自己潔癖發作已經儘量不去看她了,卻在昏暗的空間中,看到雲閒發上那一支小小的冰簪。 他頓時狐疑地回想起來。 這玩意什麼時候有的?之前有嗎?雲閒自己買的?不。絕無可能。這人懶到連臉都不洗,絕不會還買什麼髮簪束頭髮。 風燁敬業地點起油燈,破舊生塵的雅座內,眾人終於能再度停下來,好好研究一番方才唐無可身上出現的異象了。 眾人尚未開口,唐無可倒先問道:“剛才,那是靈氣嗎?我有靈氣了??” 她眼睛生光,語氣中剋制不住的激動雀躍,雲閒道:“剛才的是靈氣。只是,我沒有在你體內探查到靈根。” “肯定是沒有的。”薛靈秀沉吟道:“若是有靈根,孩童時期就可以檢測出來了,不可能一時之間突然生出。” 唐無可一怔,垂眼看著自己的掌心。 “現在大家的靈氣還剩多少?”雲閒先問,“我還有二分之一左右。” 喬靈珊由於即墨姝放水放得喪心病狂,沒有參與戰鬥,所以靈力還剩三分之二左右,薛靈秀只幫忙治了雲閒虎口上的蛇毒,所以也與喬靈珊差不多,至於風燁……風燁不提也罷,在場諸人只有柳絮的靈力是最高的。 “對了。”喬靈珊看向從頭到尾顛顛揹著郡主的柳絮,納悶道:“柳道友,你不是說你是來看礦石的?” 柳絮撓頭道:“礦石嘛,對比起來就不是很嚴重了。更何況,都已經拖了五個月了,那再拖一拖也不過是半年,拖都拖了,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現在正事為上。” 風燁:“原來柳道友其實知道自己在拖啊。我還以為不知道呢。” “……”雲閒蹙眉道:“你真是刀宗的人?” 何出此言,柳絮迷糊道:“怎麼了?我穿得不像嗎?我跟柳世學的功法不一樣而已。” 薛靈秀簡短道:“她單純在誇你。” 柳絮:“?” “郡主,你仔細回想一下,以前出現過這種情況麼?”說回正事,雲閒看向唐無可,問道:“或者,你還有對上一代郡主的記憶麼?就是你的姑母。她也是毫無靈根,還是其實跟你一樣,偶爾也會有這種事情出現?” 唐無可迷茫道:“沒有。從來沒有……剛才這樣,是第一次。我對姑母的印象不深,最多小時候見過一次,她一般都在彈琴或者讀書,從來沒聽說過有靈氣,也從來沒見過。” “那嫁給魔修之後,你有見過她嗎?”喬靈珊追問。 “也沒有。”唐無可道:“一旦過門,她就不能再回來了,我聽到的最後一個消息,便是她的死訊。” 眾人皆垂目思索。 唐靈國作為眾所周知的無靈之地,方才竟然在郡主身上看見了曇花一現的靈氣?這太奇怪了,絕對和魔修的目的有關。 雲閒之前曾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魔修能在觸及之時分辨出風燁不是郡主,是因為郡主身上有什麼不同於普通人的東西。可這就奇哉怪哉了,如果魔尊認為郡主不該有靈氣,那他要如何辨別郡主和其他普通的國民?如果魔尊認為郡主應該有靈氣,那他又為什麼會發覺風燁不是郡主? 最大的可能便是,郡主體內有什麼,除了靈氣之外的特殊之處。 首飾?她身上現在什麼也沒有。血脈?難道是皇室血脈?可觀唐央的模樣,除卻皇帝這一身份,與普通國民壓根沒什麼不同。 沉默間,雲閒陡然向後一倒,道:“好累。” “累什麼?”喬靈珊道,“你想休息就躺凳子上睡會兒。” “不是這種累。我足足動了半柱香的腦子,已經精疲力盡。”雲閒吸氣,猛然坐起身,又興致昂揚道:“但方法總比困難多,車到山前必有路!不如這樣,郡主,我將那個靈體再拿出來,你試試能不能使出靈氣。” 客棧靈體:“……喂!!你把我當木樁啊!!” 這位靈體雖然聒噪,但卻嘴裡全是實話。它之前說唐靈人自私自利,欺軟怕硬,自私自利他們是領教過了,現在欺軟怕硬更是活靈活現,方才還對唐無可那麼大小聲,現在發覺她可能有靈氣,瞬間安靜得不像個人樣。 唐無可遲疑了一瞬,將手貼在靈體之上,閉眼用力! 一點靈氣的影子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唐無可收回手掌,蹙眉道:“難道剛才的是做夢?” “不是做夢,放心。”雲閒將狠狠吐氣的靈體收回戒中,道:“若是做夢能把河岸打穿,那大家現在應該都在睡覺。” 薛靈秀看向郡主:“難道只有達成了什麼前提,她才能使出靈力?” “靈力不可能憑空出現,既然沒有靈根,就一定另有一個載體。”雲閒面色冷凝,道:“我想,魔修一定要歷代郡主,便極有可能是為了這一載體。” 說得有理,喬靈珊道:“是。” 風燁贊同:“對。” 柳絮:“嗯。” “……別光‘嗯’啊。快繼續說點什麼啊。”雲閒面色不變,仍是肅然道:“我的智商先走一步,只能到這裡了,你們趕緊補充一下。” 她原先也想過,難道這唐靈國的靈氣全在郡主身上?可這個想法實在太荒謬了。其一,從來沒有這個先例;其二,唐無可方才使出的靈力雖強,但也強大不到這種地步;其三,一國之靈氣若是匯聚到了一人之上,除非此人是合體期強者,不然以平常軀體,早就被撐爆成碎片了。 啊啊啊啊!好煩!! “你有時候可以不必這麼真誠。”薛靈秀無言半晌,道:“明舒是明光大師的弟子,明光大師此前來過唐靈國,鎩羽而歸,他對唐靈國之瞭解肯定比我們深。” “有道理!這又是新的思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信息再怎麼推測也是無用,雲閒一腳踩上木凳,“可是現在明舒在哪裡?” “……”喬靈珊默默道:“我之前就想問,宿師兄要怎麼跟我們匯合,又沒有信物又沒有傳音符的,難道就乾坐在這裡等宿師兄來撿麼。” 雲閒:“我們還有劍閣之間深厚的同門默契。” 喬靈珊:“拉倒吧!你剛才跑路的時候還不小心踩到宿師兄腳三次!!” 又是一陣沉默。 男默女淚,沉默半晌,雲閒扶額痛苦道:“我覺得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用的腦子。” “沒事。不要緊。”風燁只能虛弱安慰,“魔尊的腦子比我們還不好。” 都到這種緊張關頭了,唐無可看著她無奈神情,竟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大家都在想辦法,她也不能坐以待斃,唐無可仔細回憶,又抬眼不確定道:“方才,我只是全心全意地在想,要是我有靈氣就好了,就能輕鬆對付那隻浣衣鬼了……就這麼想著想著,它便突然出現了。” “嗯?”薛靈秀道:“難道心願明確,就能逼出靈氣?” “也不一定。”雲閒撓撓耳朵,道:“我還天天想著要是我有錢就好了,不也沒錢嗎。” “……”喬靈珊選擇性忽略東倒西歪的雲閒,對唐無可急切道:“你再回憶一下方才的心境!” 唐無可足足試了十次,屢戰屢敗,沒有一次例外。 那靈氣就真的彷彿曇花一現,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她希望方才萌生而出便被打碎,神情不由灰敗下來。 “別灰心,這種事情我有經驗。”雲閒拍拍她纖細的胳膊,溫柔安撫道:“一般這種強大的力量,都需要一定的情緒刺激才能施展而出。比如說,跳崖啊,生死關頭啊,孤注一擲啊,當然更多的是當面死個隊友什麼的,效果更是立竿見影。” 天天教壞小孩,薛靈秀忍道:“都讓你少看那些話本了!” 眾人還未思慮多久,雲閒耳朵一動,迅速起身:“有東西來了。” “又有人?!”喬靈珊皺眉,“這附近人跡罕至,怎麼還會有人來?” “唐靈國的人不會來這裡,別人就不一定了。”雲閒沒有貿然出去,而是正色將儲物戒裡的那斷臂靈體放出,喝道:“過兒,去看看外面什麼情況。” 靈體咆哮:“……誰叫過兒啊!!” 雲閒把手放在它左臂上,純良微笑。下一瞬,那隻靈體幽幽飄了出去,又幽幽穿牆飄了回來,木然道:“是蛇。” 又是蛇?宿遲不是引開它了麼?怎麼又來?難道這蛇就強到如此地步,大師兄也落敗了? 在場眾人皆面目沉凝,雲閒將劍符摸出,又將太平拔出,環於身前,道:“大家看我臉色行事,若是打起來了,就尋隙帶著郡主先走!” 唐無可臉色蒼白,手掌顫抖,再度被柳絮背至身後,眾人如臨大敵,緩緩踏出門外—— “……” 雲閒看著門外的巨型黑蛇,沉默了一瞬,說:“蛇兄,我先暫且稱你一聲兄,如果有冒犯那就冒犯了。就是,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要這麼敬業了吧,魔修又不給你錢。” 門外堵著酒樓的黑蛇,也不知道是吸收了什麼,體型比剛開始在宮殿之上還要龐大了足足兩大圈,遮天蔽日,壓迫感強到令人窒息,前提是它現在沒有這麼鼻青臉腫的話。 也不知為什麼,眾人竟然能從一隻蛇頭上看出來鼻青臉腫,黑豆一樣的眼睛都被打歪了去,單邊血流如注,已經睜不開了,七寸之處有一道深深的劍氣,到現在血還沒停。這也就罷了,腦袋上還有一圈看上去像是被什麼珠狀物掄出來的圓形傷口,上面慈祥佛光普照,不斷灼燒,還有其他蕭啊盾啊矛的傷口若干,就這麼注視著傷口,雲閒都能想象出來這隻黑蛇這段短短時間內的心路歷程了—— 被大師兄一陣暴打,啊啊快死了不行!換個軟柿子捏!然後被明舒小師父聚眾一陣暴打,啊啊啊真要死了不行!再換個軟柿子捏! 黑蛇不知聽不聽得懂人言,但肯定看得出眾人眼中三分嘲諷五分無語的笑意,頓時勃然大怒,仰天嘶嘶長嘯! “當我們是軟柿子麼?你走錯路了。”薛靈秀涼涼站在後方,摺扇一揮,“雲閒,你和柳絮對付這東西不成問題吧。” 之前可能有點懸,但這蛇都這樣了,自然是沒問題,柳絮將探出腦袋的唐無可交接給風燁,正準備拔刀,雲閒就喝道:“且慢!” “怎麼了?” “諸位不覺得,我們現在這般移動,太沒有效率了嗎。”雲閒摸著下巴道:“現在不能坐以待斃,我們應該主動出擊,看看能不能找到即墨姝。” “是。”薛靈秀莫名道:“但是和這蛇有什麼關係?” 雲閒說:“我們還差一個坐騎。” 眾人:“……” 雲閒:“我還沒坐過蛇呢。” “……敢問,你要怎麼讓它成為你的坐騎。”薛靈秀閉目道:“難不成你要跟它講道理?” “怎麼不能講道理?”雲閒食指指向那隻鼻青臉腫的蛇頭,道:“魔修當真喪盡天良,僱傭違規獸工不說,還強迫它一週工作七日,每日上工十二個時辰!現在被打成這樣,工傷也沒有補貼吧?簡直是令人髮指!相反之下,若是它願意當我們的坐騎,不僅蘋果管夠,還可以成天休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都不是問題啊。” 蛇頭緩緩低下了腦袋,又是一陣兇惡咆哮,已經蠢蠢欲動,隨時就要衝來一口!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它又聽不懂。”薛靈秀無奈道:“若是能跟妖獸講道理,那四方秘境又哪來的危險?” “雖然它聽不懂,但我至少可以表示一下友好。能不打就別打了,孩子也怪不容易的。”雲閒在蛇頭面前緩緩坐下,“之前在秘境時,我跟一個馭獸門的道友聊了幾句,她說這句是蛇語中最友好的話了,嘶嘶……嘶嘶嘶嘶……” 她話一出口,此蛇竟然真停了下來,黑豆眼睛緩緩看向雲閒,然後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什麼!”喬靈珊訝異道:“這半吊子蛇語竟然真的有用!” 唐無可羨慕道:“雲姑娘真厲害……” 雲閒被誇了,有點小得意,愈發嘶的起勁,終於,那蛇頭再次一動,繞到眾人眼前,獠牙滴下口水,緩緩張嘴:“工資怎麼算?” 一張嘴,竟是字正腔圓的人話。薛靈秀的普通話都沒它標準。 眾人:“……” 雲閒:“……” 她現在知道這黑蛇為什麼招人打了。能說人話幹嘛不說?!這樣顯得她好像心智有障!! “給你們騎就能拿蘋果?”黑蛇饞得把自己打成蝴蝶結,不由分說先翻滾撒潑:“我不信,先給我!先給我!” 好眼熟的場景,但怎麼就想不起來哪裡眼熟,雲閒尚未來得及把乾巴巴的小蘋果塞它嘴裡,遠處就橫來一道鋒銳劍氣,將她的手重重打開。 “郡主。”那人緩步而來,笑道:“跟在下先走一趟吧。” 雲閒的眉眼壓了下來。 又是你。 仲長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