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101章 梵心逆蓮(十五)[二合一]

 # 101 三聲佛鐘, 插隊洗漱。 轉眼間,眾人已經在這兒待過了四五天,隱約都有種習以為常之感。此前毛糙的警惕感似乎被不明之物潤物細無聲地逐漸撫平, 連帶著感官都遲鈍不少。 一隻野兔跑著跑著,一頭撞死在樹下, 瞬間消失。 雲閒看見,愣了一下, 心想,好像的確,除了具德上師的遺體, 蓮座中沒有出現過其他屍體,包括昨日那人也是瞬間就消失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總不可能全被吃了吧, 骨頭留下了嗎? ……等等,野兔跑著跑著能把自己撞死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了吧。 她晃了晃腦袋,又用冷水洗了一遍臉,想讓自己清醒些。 雖說明光大師給的木製佛像能抵禦侵蝕,但也不可能毫無影響, 她們正在被蓮座同化,像是被繭包裹。 因為雲閒破天荒地多洗了一遍臉, 所以薛靈秀一個早上對她的態度都比較和善, 沒怎麼橫眉豎眼了。 “紫金缽, 是什麼類型的法寶?” 今日笑面佛陀可能睡過頭了,沒來帶早自習,雲閒一邊歪歪扭扭讀經, 一邊隔空傳音給祁執業, “我昨日聽到的時候就覺得很熟悉了, 和四方秘境裡刀宗的那個烏金缽有什麼關係?” “奶奶跟孫女的關係。”祁執業道:“除了佛門至寶之外,其他的要麼是仿製其而成,要麼就是與其材料相似的劣品。” 簡單來說,紫金缽才是正品,其他的一律都是假冒偽劣。但烏金缽便能對金鐘罩產生效果了,若是換成紫金缽,只怕效力要比它還要強上百倍。 “……也就是說又是一個對佛修利器?”薛靈秀不太懂佛門在想什麼,一般人都不明白吧:“你們佛門重寶,是對付自己最有用的法器??” 祁執業不發一言,方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腦子有疾?” 這怎麼罵人還把自己師父給罵進去了,薛靈秀道:“我沒說。” “我也覺得。”祁執業面上神情看似在笑,卻又察覺不到任何笑意,“四界形勢不斷變化,佛門因功法特殊,可攻可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處於眾派之首。住持擔心勢力強大總會有人生出野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才造出了紫金缽,以示自我警醒。沒把柄就生造出一個把柄遞給別人,這還不是有疾?” 發誓要壯大劍閣的雲少宗主:“……” 準備要接手鍛體門的姬小雪:“……” 站在二人的角度來說,她們能理解,也欽佩,但絕不會這樣做。若非要從所有門派中選一個四界之首,雲閒覺得佛門能當此重任,但也正是因為佛門這般做法,才令得他們在首位上無法安穩。這是很無奈的事,慈悲並不意味著軟弱,但掌權者有時必須用一些強硬手段,而佛門沒有。 只靠護,又如何護得了眾生?真正解決問題,必須從根源入手—— 雲閒:“呸呸呸!!” “三丫,你做什麼?”老奶奶訓斥道:“在佛像面前怎麼可以如此不莊重?” 雲閒趕緊把自己不自覺佛陀化的思想扭回來,但竟然越想越覺得咦有道理啊!不由有點鬱悶。 但沒關係。雲閒一向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如何有多重要。她很容易就會覺得對方講的有道理,所以說服她並算不上什麼大事。就算覺得笑面佛陀說的話的確有道理,但這不代表她認為其做的事就是對的。 雲閒無師自通了透過表象看本質的絕招,並強行以“來都來了”停止自己的思考,成功化解了一次無人發覺的劫難。 今日不是《金剛經》,換成了《心經》,雲閒一看這密密麻麻的楷體小字就覺得身上好像有姬大小姐在爬,最終還是將視線落向了那頭,昨日來的新人。 最前頭那位正手撐著下巴,不著痕跡地環視四周。 為什麼雲閒一開始就覺得這群人不是乾坤城人士,當然不只是因為她們穿的窮。要說窮,大家都是麻布衣裳,只是觀其走路姿勢,行為舉止,就冒著一股野憨憨的匪氣,和乾坤城內正經做工的人不一樣,特別是領頭那少女,也就十幾歲模樣,右眼上有一條豎著的刀疤。 如果雲閒是小窮狗,那她就是小土狗。 雲閒發覺她的修為也不差,元嬰上下,只是身後帶領之人就有些良莠不齊了,什麼修為的都有。 既然不是乾坤城之人,不是被風花引來的,那便是自己來的了? 懸寶閣發佈的任務建議那麼有指向性,一般人不會閒著沒事來擠蘿蔔坑,所以到底—— 她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喂!!” 雲閒差點被這中氣十足的傳音給嚇到。 “那邊那個,你是領頭的?”那少女對她蠻橫道:“我叫旺財,是來這裡清繳這什麼……笑的,反正就是,你等會別礙事,躲遠點,聽到了沒有!” “你,清繳?”雲閒道:“你是怎麼來這兒的?” 不過看她會用假名,應該是對笑面佛陀一事有所瞭解。 “村子裡少人了啊!”旺財理所當然道:“既然收了保護費,那就得保護村子,我聽隔壁小桃說那人在這裡消失了,所以得帶人過來。你見著了嗎?一個男的,叫立根。” 雲閒:“……”抱歉,這應該不是假名。 看來,結界混亂不止是在蓮座之內。原本一行人進來的時候,這蓮座還跟魔教祭壇差不多,處於遊離狀態,除非主動顯露,不然不會被人發覺。現在不知落到了什麼小村子旁邊,隨便一個人都能看到了,也不知道笑面佛陀的狀況到底如何。 旺財:“我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 “哦哦。”雲閒還真想不出最近有什麼人,道:“那個立根,有什麼比較明顯的特徵?” 旺財毫不猶豫道:“長得很醜的。” 雲閒:“沒見到欸。”她還真沒怎麼見過醜的。 “等等。”雲閒想起什麼事,問道:“旺財,笑面佛陀是不是還沒問你的名字?” 旺財莫名地瞥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這直呼大名的行為有點太自來熟,卻還是道:“沒有問。但是昨天晚上,那個女孩子給我們發了紙條,讓我們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交上去了。” 雲閒一皺眉。還是晚了。 旺財猖狂一笑:“哈哈!還好我不識字!不然她叫我寫我就寫,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雲閒:“…………”她第一次也能說別人,傻人有傻福。 這才沒多久,雲閒就和旺財姑娘聊了起來。旺財這張嘴就跟透風的篩子一樣,什麼都往外面漏。她自稱自己是山匪,強行佔領了這個小村莊,並邪惡地要求眾人給她上供,比如每日一個饅頭大肉包甚至童男童女陪玩服務等等,殘暴到令人髮指。 她身後那個小弟文文弱弱的,看著雲閒,納悶道:“大姐頭,她是不是雲閒?” 看上去和畫像上有點差距,可是看起來就好劍修啊。 旺財挖耳朵:“什麼雲閒?你說清楚。” “就是本屆四方大戰的魁首,前不久還解決了唐靈之亂的那個雲閒啊。很厲害的!” 小弟興奮得眼睛發亮:“報紙上登了三天呢,你不是說讓我看完之後記得給你看嗎?” “誰說我要看?我用來擦屁股的。”旺財煩道:“去去去!雲什麼雲,閒什麼閒,又不是我媽,誰要認識!而且這人分明叫雲三丫,怎麼可能是雲閒?” 小弟還想爭辯:“明明特徵都一樣,還有劍也是一樣的醜……” 太平在雲閒靈府裡尖叫:“你有病啊你!!你才醜你全家都醜!!” 煩死了,旺財兇道:“那你的意思是我錯囉?” 小弟委屈道:“……我念經去了。” 雲閒樂得看熱鬧,但當務之急不是這個。旺財一行人嚴格來說算是誤入,只不過進來了就沒這麼容易出去了,況且看她的樣子,也沒有木製佛像這類法寶,絕不能讓她在蓮座中待過五天,否則必死無疑。 “旺財。”雲閒認真道:“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拜託你,一會兒若是笑面佛陀來了,你不要動手。也不要有殺意。” “不要動手,我還能明白。我們砍人也是要觀察情況的,沒那麼蠢。”旺財撓頭道:“可是殺意,這要怎麼控制?” 這就問倒雲閒了。 世紀難題,想刀一個人的心是藏不住的,但云閒仍是艱難爬起來,道:“你就把她當做村裡頭教書的老奶奶吧。用尊老愛幼壓過殺心!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旺財雖說比較野蠻,看起來社會化沒有做好的樣子,但還是很講義氣的。你跟她說尊老愛幼,她可能不理解,但你跟她說要是沒控制好很可能會影響自己的計劃,她就明白了,當即道:“好,我明白了!我不動手便是。” - 早誦經的後半段,笑面佛陀翩然而至。 梵音在殿外響起的時候,眾人歪七扭八的坐姿一下子端正了不少,睡覺的被拍醒,雲閒把經書上的口水一抹,面不改色地往懷裡探去。 嗯,佛像還在,就是看上去快要當場裂開了。 劍符也還在。 再往下摸摸,防禦小襪子穿上了,髮簪也插上了。 她這麼從腳摸到頭,摸摸索索,摸的薛靈秀臉都綠了,終於確認完畢,坐直身子,開始專心致志地念《心經》。 白日的笑面佛陀是絕對親善的,笑意滿面道:“今日來了不少佛緣深厚的新孩子。不論如何,只要加入了我們,大家便都是兄弟姐妹,一定要互相幫助,互相愛護。” 眾人看著刀疤臉旺財:“……” 這哪裡佛緣深厚了!!能不能不要這麼睜眼說瞎話,看上去簡直是會偷袈裟偷供品的熊孩子好嗎?! 笑面佛陀強調:“諸位,聽到了嗎?” 眾人有氣無力:“聽——到——了。” 笑面佛陀滿意且慈和地微笑起來,後方少女遞上那疊紙,她翻閱著,開始點名:“ 大強到了嗎?” “到。” “二妞到了嗎?” “到了。” 強行徵用了太平的邪眼,雲閒此時能清楚分明地看到,只要那人一應答,笑面佛陀周身環繞著的血紅枝條就蠕動著瞬間鑽進其人的耳道中。枝條千絲萬縷,上頭連接的人腦內不斷閃爍的光點逐漸被吸取而去,黯淡流失,最後的結果便是像林芝雙。 方才點名時,林芝雙沒有答到,隊中的另一人說,他昨日晚上誰勸也不聽,打開門跑出去了。 按照村口的勞動力市場短缺情況,他現在大概在滿臉幸福地攪拌肥料。 笑面佛陀翻閱著翻閱著,突然,笑意一僵,似乎正在仔細閱讀,半晌方不確定道:“王……貝?” 原來這旺財是真的不識字,寫也只會寫一半,可真是歪打正著,雲閒示意她趕緊應。 旺財應道:“是我。” 那隻枝條找不到地方,頹廢地垂了下去,悄悄躲回了身體裡。 笑面佛陀:“…………” 雲閒忍住不笑出聲。她想,這也不能怪旺財,管理手段這麼不完善,總會有一些特殊情況出現。 今日祁執業仍是不讀經。他確認了笑面佛陀就是明仁,又知道明光的打算,心境無法沉靜,這時,笑面佛陀又道:“孩子,你想通了麼?” 祁執業道:“想通什麼?” “我昨日說的話,你回去好好反省了麼?”笑面佛陀看著他,慈和道:“我說的對不對,你其實心裡明白。” 祁執業定定看著她,眼中極為複雜。 笑面佛陀溫和詢問:“如何了?” “你為何一定要我承認你是對的?”祁執業漠然道:“幾十年來做了這麼多事,只留得一堆醜名還害了那麼多人命,非要我承認你對,是因為覺得我有可能成為和你一般的佛門叛徒,才這麼急迫地想要認可嗎?” 這話說的當真是很難聽了。 “執業。”笑面佛陀面色絲毫不變,只淡笑道:“你的激將法使得很拙劣。” 祁執業也盯著她,皺眉道:“我說的有錯嗎?” “自然錯了。”笑面佛陀篤定道:“我非佛門叛徒,而是,佛門正統。” 語氣雲淡風輕,就好似在說一句眾人皆知的真理。祁執業竟然啞然,搖頭道:“我不明白。” “我之所以點醒你,是因為你有悟根。”笑面佛陀道:“只不過是中途走了彎路,需要改正。你為何總是想著報仇雪恨?” 祁執業冷笑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為何不能報仇?” “所以我才說,你還是不明白。” 和笑面佛陀說話真是一場折磨。就好像拼盡全力的一擊打進了棉花裡,她絲毫不在意任何冒犯和攻擊,只是一直用那種包容孩子的眼神看著對方,只是看著,好像對方尚小,所說的一切都是童顏稚語。 祁執業握緊拳,半晌,才突然啟唇道:“那我問你,你想要我怎麼做?” “自然是忘卻。”笑面佛陀道:“忘卻一切,捨去塵緣,再修大願,為世造福。” 祁執業:“像外頭那些人一樣?” 笑面佛陀淡笑:“你是佛門中人,又怎會只和他們一樣?” 祁執業:“說得輕巧,誰傷了你,你也能忘,也能捨?” 笑面佛陀:“為何不能忘?為何不能捨?一切交於天罰,方能大同。你報仇,我也報仇,人人互相屠戮,各自都彷彿很有理由。他人不懂,你還不懂麼?要讓仇恨終止,只能讓其了結在自己之手。” 祁執業冷笑一聲:“若誰殺了你爹孃,燒了你家,你也能輕飄飄說出這句話?!” 笑面佛陀神色微微一動,像是悄然無聲開裂的冰面。 寂靜中,她方才淡笑道:“我俗世父母皆受天罰而亡,死不足惜。” “……” 眾人皆瞳孔微縮。 受天罰而亡,說的好聽,那不就是……她自己殺的?! 原來當年明仁的父母失蹤,是出於這麼荒唐的原因! 旺財聽得半懂不懂,懵懂道:“喂,什麼意思啊,三丫?什麼天罰?怎麼神神叨叨的,聽起來怪恐怖的呢。” 雲閒正在往自己袖口裡掏什麼東西。 旺財又道:“怎麼不理我?所以你讓我不出手,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會有雷劈我?” “不是。”雲閒站起身,道:“我讓你不出手,是因為我要出手。” 旺財:“??!” 就在此時,一道無上凌厲劍光暴射而出,劃破空間,直直朝明仁襲去,她眼神一厲,閃身而過,卻因為始料未及,仍是被劃破了虎口。 泛黑鮮血流淌而出,大殿之內一片靜默。 其餘五人都事先知道,現在正神經緊繃,觀察動向,而張鶴嚴那撥人正在捧著《心經》如痴如醉地讀《金剛經》,完全沒有被外部事物影響,只有旺財一副受到欺騙的震驚模樣。 那對老奶奶老爺爺都快暈過去了,顫抖道:“三丫,你你你……在大殿裡,你怎麼敢的啊!” 笑面佛陀垂眼看著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背,有些困惑地側了側臉,估計也在思考同一個問題。 她抬眼看向雲閒,道:“孩子,你在做什麼?” 雲閒不發一言,又是捏碎幾張劍符,劍氣鋪天蓋地鉤成一張劍網,毫不留情地朝笑面佛陀直直衝去! 大殿狹窄,身後便是那尊背對佛像,笑面佛陀想要閃避,但又不能讓雲閒毀了佛像,一時之間束手束腳,強笑道:“三丫,你太調皮了!” 雲閒早就想把這佛像一劍劈了,又兩指夾住一張劍符,無甚神情地問了句什麼。 笑面佛陀尚未聽清:“什麼?” 雲閒關心老年人身心健康:“你生氣了嗎?” 笑面佛陀:“…?” “我還有很多。”雲閒說一句,便催動一張劍符,聒噪程度堪比剛抱回家的狗:“生氣了嗎?生氣了沒有?還沒生氣嗎?我在故意找茬,你真的還不生氣嗎?真的真的不生氣嗎?” 這下連張鶴嚴都看傻了,短暫地清醒了一瞬,目瞪口呆。 他短暫的生命中何德何能看到這般詭異的景象,合體期的佛修能被出竅還不穩固的劍修追著上房梁打,還一聲不吭不還手,這看起來也太…… 也太缺德了吧!! 他無語凝噎。 無論怎麼說,笑面佛陀看起來就是個頭髮花白笑容慈祥的奶奶,若是在外面,他坐馬車都得給人讓座,而云閒怎麼看都是一個身強力壯生龍活虎的青少年,現在畫面極其難以直視,跟英武二字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若是給乾坤城那群人去寫報紙,題目他都想好了: 《震驚!花季少女當眾毆打六旬老太,血流不止無人阻攔,背後的隱情讓人暖心》 “別打了!別打了!”老奶奶沒修為上不去,看笑面佛陀在天上亂飛,痛心疾首道:“太荒唐了,快下來!” 雲閒一捻劍符,眼看用了三分之一,也差不多了,終於停手。 “……” 笑面佛陀緩緩落到地面。 分神期劍符威力無匹,即使是她也不能輕鬆接下,現在髮絲衣物散亂,身上多處緩緩滲出鮮血,竟有些狼狽之態,但也只是如此了。 想靠這些能傷及她性命,幾乎不可能。 雲閒鎮定地再將劍符捏好,強行忽略自己內心那少許來自良心的譴責,而是繼續問:“生氣了嗎?” 笑面佛陀搖頭道:“沒有哦。” 雲閒:“真的,真的不生氣嗎?” 笑面佛陀:“小孩子喜歡打打鬧鬧很正常,只是下次要注意場合,若是傷及到佛像,就麻煩了。” 雲閒定定看著她,當真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惱意。 氣氛有些僵直,就在此時,旺財手下一個少年像是鼓足了勇氣,也跟著提刀上來,便要喊打喊殺,雲閒阻止不及,笑面佛陀甚至連頭都沒轉,就這麼看著他一刀砍在自己腰間。 “所以,有壞習慣就得第一時間糾正。”佛陀慈和笑道:“孩子是最喜歡模仿的。” 無論如何使勁,那少年的刀都根本沒不進去,像是砍在了什麼金剛之上,頓時惱道:“把立根交出來!是不是你們把他害死了?!” “立根?”佛陀道:“那是誰?” 少年:“我明明看見他來了你們這裡!!” 對刀口舔血的人而言,交戰是家常便飯,在這種他無法理解的詭異情景之下,心中那點想要自保的本能就瞬間被激起,從而轉化為—— 對敵人的殺意。 就在這殺意即將要升騰而起的瞬間,笑面佛陀的神色霎時冰冷,那道常人不可見的紅色枝條連接著面前少年的太陽穴,緩緩蠕動起來,便要發作,而近在咫尺,一道魔光帶著鋒銳之氣襲來,笑面佛陀冷嗤一聲,太平劍尖叫著被彈飛出去,短短几個來回心裡怒罵了三十句雲閒混賬吃便便,最後撞上牆壁,一個倒栽蔥摔進了不知何時就在旁偷窺的即墨姝懷裡,對視一瞬,一魔一劍都挺尷尬。 寂靜中。 太平劍:“你也覺得雲閒腦子有病吧?” 即墨姝:“你才腦子有病,幹什麼罵她?” 但太平被彈飛,還有劍符,雲閒抓緊這電光火石般的機會,幾道劍符連發,次次都砍在一個精準點上,那枝條似人般的哀叫一聲,從切口處齊齊斷裂! 所以她昨日才說,只能由她來。她有魔劍,能開邪眼,又是劍修,能御劍符,這要真換了祁執業,估摸著只能在這大眼瞪小眼。 少年渾然不覺自己避開了如何慘烈的結局,只覺得方才一瞬快要凝滯的血液終於流動起來,被旺財一腳踹到旁邊,愣神了。 醜陋的枝條躺在地上,最後彈動兩下,枯萎成了一條細瘦的花。 殿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枝條上,包括笑面佛陀。 她的表情僵在笑上。 像被當場戳破了夢幻泡影。 “……天罰?” 雲閒道:“明仁前輩,或許你從前很勇敢,你經歷過很多事。但現在,你真的很懦弱。懦弱到不敢承認是自己動的手,自己殺的人,把一切推給天,是天在懲罰,所以這不是你的罪孽,你無需承擔。” 笑面佛陀木然道:“你在說誰?我不是明仁。” 雲閒:“你為什麼執著於祁執業,因為你想要一個能貫徹你思想的傳人。可合體期少說能活五百歲,你為什麼要這麼快就開始找傳人?” 笑面佛陀指尖微微蜷縮:“我說,我不是明仁!” “你明明就是。”雲閒道:“因為你自己也說服不了你自己,你太矛盾了!這些人是當年法喜國你沒有救下的人嗎?還是你熟悉的人?你覺得她們是好人,你愧對她們,所以你在自己的領域中給了她們拯救者的角色,一邊殘殺一邊拯救,你到底想做什麼?不,我不能問你。你要是知道,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笑面佛陀抬起眼,臉上的神情堪稱恐怖。 或許這才是她原本的模樣。 只是旁觀人都感到呼吸一滯,威壓如山倒來,更何況正處中心的雲閒,冷汗已是滑落。 笑面佛陀向前走了半步,冷冷道:“你又知道什麼。” 雲閒:“我……” 笑面佛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我問你,你又知道什麼?!!” 她的怒聲如雷,神色控制不住地逐漸猙獰,身後枝條蜷曲湧動,蓄勢待發,雲閒沒動,而是靜靜看著她。 有些悲哀。 雲閒問:“你現在的表情,是想殺我嗎?” 笑面佛陀徹徹底底僵住了。 就在這呼吸間,她面孔上綻出一道同樣的血肉蓮花,渾身開始崩裂,鮮血溢出,她匆忙捂著自己的臉,狂亂:“不……不能殺……不能殺!!不能殺!!” 眾人胸前的木製佛像開始間斷髮亮,火炭般灼燒,整個大殿轟隆作響,忽明忽暗,在這混亂之際,竟能看出兩個空間的交界。 那尊邪佛像被推倒在地上,紅蓋頭掉開,金身破碎,卻仍突兀微笑,嘴邊還沾染著人腥臭的血肉,供桌前死屍遍地,年代久遠的都快變成腐朽白骨,舉目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數都數不清。 這可怖之景與光亮堂皇的佛寺大殿來回爭奪出現,時而鮮血遍地,時而滿目梵香,交替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眼看就快要混亂到一個極致! 雲閒沉眼,看向渾身浴血的笑面佛陀。 想要破壞結界,不一定只能從結界上下手。本人若混亂,結界又焉能共存? 她習慣性往腰間一摸,愣了。 咦我那麼大一個太平呢? 就在此時,笑面佛陀終於靜靜抬起眼,雲閒和她對視了個巧。 雲閒背後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會真要砍她吧?奶奶,剛才那些話是為了刺激你,所以有點太大聲了,她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下一瞬,雲閒眼前一黑,哐當暈了過去,餘光看見眾人也跟自己一起直直倒地。 腦袋著地的前一瞬,她憂愁地想。奶奶,你有這個群體全圖範圍aoe技能為什麼不提早說?現在怎麼辦!好像要翻車了! - 再一睜眼,便是鐵窗鐵欄杆,饅頭啃到幹。 雲閒發現自己被關了小單間。 外頭沒有云,沒有天,沒有小溪,只有一片混沌黑暗,小單間沒有窗,雲閒撲到欄杆前面,和同樣鐵窗淚的旺財眼對眼。 沉默。 旺財眼冒星星道:“三丫,你這麼厲害啊!!” 隔壁小弟:“都說了她是雲閒了!!!” 長長的走廊裡,眾人逐漸醒來,每個人都抓著欄杆,場面一下子變得非常尷尬。 姬融雪道:“雲閒,你是不是在我右邊?你能伸手過來嗎?” 雲閒艱難地伸出手,摸索到了左邊的毛爪子,心痛道:“我們得被關多久啊?” “你沒發現這和之前的大通鋪沒區別麼。”薛靈秀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來,“明仁前輩應該是真生氣了。” 雲閒:“……” 懂了,關在監獄裡和關在大通鋪裡性質其實相同,都是不能出去,但後者之前每天的安全時間好吃好睡,還有小溪水洗臉可以放風玩耍,現在就這麼關著吧,反正你們愛作死,呵呵! 明仁前輩的心路歷程大概就是這樣。 祁執業點起指尖焰,溝通外界,半晌方道:“感受不到明仁前輩穩定的意識了。她不是不想恢復之前,是恢復不了,只能暫時把我們關在這裡。” 構建領域是件很難的事,此前的蓮座是一整個完整的村莊,還有不少栩栩如生的佛氣幻影,現在笑面佛陀本體陷入混亂狀態,無法再支持如此精細的意識造物,所以只能匆忙地弄了個簡陋地方把大家都丟進去。 罪魁禍首雲閒:“……那結界呢?” 祁執業道:“破了。但沒完全破。她還在勉強維持著。” 眾人又一陣沉默。 喬靈珊說:“我長這麼大還沒住過監獄呢,原來長這樣。” 風燁:“這種就不用體會了吧……我旁邊好像都不是活人……” 除了這間監獄,四處都是混亂的意識,雲閒還在咬著指甲思考,除了等明光大師來之外,下一步還能怎麼做,就突然腦袋一疼,如翻江倒海:“啊!腦子……腦子好疼!!!” “怎麼了?”姬融雪關切道:“腦子要長出來了嗎?” 薛靈秀:“你過來……嘖!說一下症狀!詳細描述!” 風燁:“遠程問診?你要不要水啊雲閒,你渴不渴?靈珊那裡有!” “不對。”祁執業篤定道:“心魔!” “心魔?!”“哪來的心魔?!” 難道笑面佛陀改變策略了??她到底想幹什麼?? 雲閒正疼著呢,忽然,姬融雪面色一變,忍耐道:“我這也來了。” 雲閒聽她在那憋的聲音顫抖,突然苦中作樂,哈哈哈道:“還嘲笑我!現在你也長腦子了。獅目以待!” 姬融雪咬牙,艱難道:“……不好笑!” 薛靈秀怒道:“你也知道不好笑!你原來也知道不好笑!!你倆多的腦子都拿去編冷笑話了吧!!” 眼看這是早晚都要來的了,笑面佛陀不會放過一個,頓時,監獄之內一片痛聲,偶爾還有幾聲仿若漏氣的笑,聽起來真是詭異到不能再詭異。 “……” 混沌之中的笑面佛陀正看著眼前的幾個光團,面目冷肅。 她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心中積壓了數十年的憤恨卻如火一般灼燒,快要把她連著骨頭都燒盡。 笑面佛陀驟然抬眼,朝第一個光團走去。 入目便是一座無垠絕壁雪山,入門處的巨石上刻著鋒利的“劍閣”二字,只是現在已染滿了鮮血,兵器四落,主人不知逃往了何處,竟連自己的本命靈劍都不要了。 山峰,一對道侶僅存的血液流進護宗大陣中,面露絕望,被一群身著火袍之人逐漸包圍。 原來,是劍閣之人? 笑面佛陀早已不關注江湖之事,但她模糊記憶中,曾經有個驚才絕豔的劍修,也是出自劍閣。 但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 最害怕的事,是劍閣被毀嗎?還算得上重情重義。 笑面佛陀漠然轉回視線,繼續往深處走去。 這次她看到的,是一對絕配璧人,男俊女美,正依偎在一起,含情脈脈。 女子一身清涼衣服,被曬的一塊黑一塊白……嗯?算了,不重要。男子則是一身翩翩道袍,笑得溫文爾雅,道:“娘子,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給了名分的女人,這難道不能說明我對你的感情嗎?” 女子感動落淚:“堯君……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看三丫一副不知情愛的稚子天真,還以為她沒想過這些,原來心有所屬,對方還已有婚配。真是悽慘。 笑面佛陀又木然朝深處繼續走去,但這次,她看見了一個絕世美人。 雖說早就出家,但明仁還是能分辨的出來美不美的,此男子驚人之姿世所罕見,霜雪氣質,高嶺之花,實在讓人不敢攀折。 只是,怎麼又有一個男子?那前面那位是怎麼回事? 笑面佛陀混沌的腦袋有些困惑,就在這時,三丫的聲音傳了過來:“大師兄!” 美男子循聲望去,面上仍是毫無波動。 三丫搓搓手:“你這樣的大師兄,生來就是要被我調戲的!” 笑面佛陀:“?” 三丫話音落下,便開始脫美男子的道服。怎知這道服裡裡外外重重疊疊竟有個十幾層,剝了還有,剝了還有,足足把人穿成了個手剝筍,三丫越剝穿得越多,美男子還站在那冷眼看她,啟唇:“我要告知師孃此事。” 什麼?!怎麼可以,三丫登時發出聲恐懼的吶喊:“不要啊!!!” 笑面佛陀:“………………” 她是不是,走錯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