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139章 雪獅狂情(十六)[二合一]

 # 139 眾人屏息之中, 南榮紅一掌捏碎那楊長老的脖頸,人死了,元嬰從喉口溢出來, 還在哀哀辯解:“榮紅!忘塵門好歹將你養大,你何必如此趕盡殺絕?!當初,當初那丹藥只是我和青霄私下裡準備的, 掌門和掌門夫人真的不知情啊!!!” 南青霄, 忘塵門的上一任掌門。至於為什麼是上一任,他十年前就因為外出遇險功法全廢而自裁了, 到現在掌門之位還是由年老的父親強行撐著, 靠鍛體門庇護, 雖然不上不下,但好歹沒那麼多危險。 “對,是你們自作主張,他二人不知情。”南榮紅諷笑道:“一開始不知情,後來也不知情嗎?南青霄嫉恨我修為,所以藉機下藥,讓我徹底絕了和他爭權奪利的機會, 這犯了死罪的彌天大錯,親愛的父母后來明明知情了,他們幹了什麼?!” “瞞!一起瞞!!默不作聲!!裝聾作啞!!!反正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一個是不能晉升的聯姻之女, 一個是身負眾望的下任掌門, 孰輕孰重他二人實在是太明白了。為什麼就一定是丹藥的原因?出竅期本就已經很高了,你可能只是到了瓶頸期。修為停滯很正常, 再等等吧, 再等等, 會好的,反正你也不出門。他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還是不知情嗎?!!放什麼狗屁!!!” 一波接一波,將眾人都看愣了。 就像把地毯掀起,一下子露出底下成年累月腌臢的汙垢,燻的人要掩鼻。 薛靈秀蹙眉道:“我就說,南夫人……不,南前輩她功法屬性本就不宜受孕,若是強行生子,必然要付出極大代價。藥丹?南青霄把這種東西用在自己親妹妹身上?就因為她修為比自己高?名聲比自己響??” 他露出了與當時南榮紅說姬尚殺人過程時的同款理解不能表情。 斷人前程,無異於殺人。這還是親兄妹,哪來的深仇大恨?? “如果她的修為一直不如自己,安心待在宗門裡,那南青霄就算養她一輩子也無所謂。”姬融雪道:“有親情,那也是因為南榮紅不跟他搶東西。” “就算不跟他搶,只要稍微越過他一些,就已經不再是親人,是敵人了。”喬靈珊道:“南前輩壓根都沒有要跟他搶的心思吧……何至於此……” 祁執業道:“因為妒忌。” 說一千道一萬,南榮紅讓他感到了威脅。要掐滅很容易,但非要用這種斷人後路的毒辣手段,很難不覺得其中夾著些洩憤心思。聯姻這個方法實在太巧妙不過了,利人利己,還可以假惺惺地寬慰自己—— 給她選的道侶可是全天下最好的道侶,背靠宗門,餘生無憂了,簡直就是兩全其美! 那些打打殺殺江湖恩怨,也可以遠離了。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南榮紅怎麼還能不滿意?自然,他嘴上這麼說,真要他去過這種生活,他定是不肯的。 楊長老的元嬰呆滯,道:“榮紅,你……難道青霄也是你害死的?!” 他自覺理虧,多年來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現在卻被毫不留情戳穿,落到南榮紅手裡,已是生路難尋。死到臨頭,也只能重複著“何必趕盡殺絕”、“有人無辜”,南榮紅掐著他,道:“你說錯了吧。什麼叫‘何必’?這時候該怎麼說話,你不懂嗎?你不懂,我便教你。‘求你放過我’、‘求你不要趕盡殺絕’,這麼簡單的話,也不會說?” 楊長老眼裡驀然燃起希冀,啞然道:“求你!求你了!!” “求我也沒用。陪你的主子去吧。”南榮紅一點一點攥碎他的元嬰,嘲諷道:“我重傷南青霄的時候,他是怎麼說的?哦,無毒不丈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己承受不了怨不得別人。既然他這麼喜歡承受,那我就讓他承受個夠!只是怎麼才在最便宜的南風館裡待過十天,回宗門就自裁了啊?怎麼對得起父母,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啊!這可是讓忘塵門一代絕了,祖祖輩輩基業付之一炬,他怎麼可以這麼脆弱,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一個活生生的人瞬間連神識都被一起碾碎,徹徹底底消散在這世間。 在場賓客聽她暢快語氣,後背都快汗毛直立。 她,她把自己的兄長廢了功法再丟進南風館十天……這等屈辱,誰又能夠接受?但如此看來,是南青霄先毀她前程,她便要南青霄受盡屈辱死去,以牙還牙,說得過去。 可這等手段,還是太過狠辣了。有理都顯得沒理。 其餘忘塵門弟子都快嚇僵硬了。特別是那喪宴之上引經據典的大漏勺男修,左眼透著“這都啥事啊?!”的崩潰茫然,右眼透著“我□□怎麼辦!!”的恐懼,想來楊長老並未撒謊,當初丹藥一事,是他和南青霄一手造成,老掌門夫婦事後默許,其餘人是真的不知。 但不知,也是一種罪惡。這般無知且幸福地享受著南榮紅聯姻帶來的好處,因為不知道,所以內心沒有絲毫內疚,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雲閒一行人來的時候就格格不入,現在更是格格不入。論情論理,現在都是南榮紅正在清算舊賬,大開殺戒,她們既不是鍛體門的,也不是忘塵門的,完全沒有立場,唯一一個姬融雪也只會放鞭炮。 喬靈珊也想,要抓魔,魔也知道是誰了。姬尚入魔之後把自己和靈體結合,等同於自殺,餘生要麼瘋癲,要麼便是,根本沒有餘生。只是姬尚已經瘋了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區別。 “姬尚在哪?”雲閒在傳音陣中道:“若是在這裡,那一定用的還是裘漠的遺體。” 祁執業道:“再等等。” 風燁:“等什麼啊?” “南榮紅會把他拉出來風光大葬的。”祁執業嘴角一抽,道:“大殿內驚鴻一瞥,那屍……遺體都快不成樣子了,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能不讓大家看看。” 雲閒想起他現在能稍微和靈識溝通,默然問道:“祁道友,你那邊看看裘掌門還好嗎?” 祁執業:“不大好。死了還想死。” 雲閒:“……” 殺人誅心,死了還讓人眼睜睜看著自己墳頭被蹦迪。 “可是。”薛靈秀蹙眉道:“南榮紅再怎麼樣,要如何抵擋這一群賓客?我們沒有立場,這群賓客可都有。出竅期的修為加上姬尚的力量,高,但是還不夠。” 這群賓客要麼是長老請來的,要麼是裘漠和裘丹請來的。蟻多咬死象,他們是見不得鍛體門好,但見不得好的前提是要從中牟取利益啊!掌門死了也就死了,觀南榮紅這個架勢,想來是全部人都不肯放過,鍛體門元氣大傷,他們得去哪兒撈?別的不說,刀宗肯定第一個來!現在讓鍛體門維持原狀,好歹還能分到肉湯大骨頭,真半死不活了,連肉渣都沒得舔! 說到底,還是南榮紅只有一個人。 “只以一人之力絕不可能。”姬融雪道:“她一定有所退路。” 可她又有什麼退路呢? “……說起這個,我就想到兩年前重傷裘漠的那個散修。”薛靈秀沉思道:“此前在大殿,我留心過。裘漠重傷不能癒合的那道傷口,至少得是四個人留下的不同痕跡……不止是兵器不同,功法也完全不同。” 也難怪裘漠回來養傷之後不願意說具體情況了。幾乎等同於出門被套了麻袋四個人一通暴打,打完了還不知道對面究竟是哪位。敗都不能敗的雖敗猶榮,裘漠嘴裡說的“一個散修”、“自己已將其斬殺”看來存疑。 南榮紅的確很瞭解他,好面子到了死後還不肯說真話,火葬都燒不爛那張嘴。 “若是再加上南榮紅下毒,就有五個了。”雲閒道:“將它當做是一個報復的起始點,那最重要的便是這一戰。要讓裘漠重傷,後面的一切才好發展。薛兄,都有什麼痕跡?” “四道。弓箭、長戟、大刀、劍。”薛靈秀道:“最深重的是刀痕與劍痕。” 刀痕,劍痕…… 眾人皆垂眼思索,只有雲閒想到什麼似的,驀然皺眉,抬眼看向另一頭的江奉天! 胡茬大漢正一臉無謂地左手提酒葫蘆,右手提倒黴江蘭催,腰上佩著大刀,仍是與此前別無二致的單純路過模樣,察覺到有人窺伺的眼神,立刻冷厲地朝雲閒此處看來。 雲閒立馬低頭,感覺有點頭皮發麻。 不會真是這樣吧?! 在眾賓不怎麼友善的視線中,大長老終於邁步向前,道:“南夫人。一人做事一人當,忘塵門南青霄這般對你,實屬泯滅人性,狼心狗肺,你如何報復也不為過!只是,我鍛體門何辜啊?!就算對掌門……你有怎樣的恨,現在人死歸與天地,恩怨了結,你為何還是不肯罷手?!” 南榮紅信手丟下楊長老死的不能再死的屍體,拍拍手,道:“哦。這麼說,你是覺得自己很無辜了?” “……老夫不無辜,但那也是權衡之計。”大長老面色扭曲一瞬,額角冒汗,道:“丹藥一事,是裘卓降世之後……楊長老才告知我們的。那時木已成舟,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其他長老對視一眼,也面色難看地點頭。 他們的確都知道。但卻裝作不知道。 南榮紅問:“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事先知道,就不會這樣做了?會告知我此事,然後退婚,放我走?” 大長老道:“自然!” 他話音落下,眼白瞬間暴突,似乎有什麼奇異植物死死堵住了他的喉口,一下子便進氣不得,發出垂死般的呼鳴聲! 眾人皆在暗中防備南榮紅突然發難,但從沒料想到會出現這般情景,登時驚道:“大長老?!!”“你怎麼了?!” 薛靈秀的預感成真了。 南榮紅手裡不知捏了多少人的性命,只等著此時發難呢。 “你若是這般坦蕩,又何必處處防著我。”南榮紅看著他倒在地上,漠然道:“防得了一時,防得了一世?你不說實話,那就二長老來說。” 二長老被點到名,額角滲出冷汗:“什麼……” 南榮紅饒有興味道:“若是早知此事,你們便會讓我走?” 二長老神色閃動,在眾賓不解視線中,道:“自、自然……” 下一瞬,她眼球被墨色根系活活頂出眼眶,撕心裂肺慘叫:“啊啊啊!!!” 南榮紅:“三長老,到你了。” 三長老呼吸急促,含糊說了句什麼。 “大聲點。”南榮紅道:“敢做,還不敢說嗎?” “不會。”三長老在其餘長老的怒視中,慘然道:“……掌門對後代根骨很是看重,當初只有你是同輩中天賦最強之人,其他女子他看不上,就算看得上,她們也絕不願在這個年紀停了修為去生子……自始至終就,只有你這個選擇。” 七長老道:“你放什麼狗屁?!誰告訴你掌門是這樣想的??掌門想要什麼女人找不到?!!” 三長老被眼神刺的渾身難受,臉是丟大了,也不怕再丟了,冒火道:“你他媽才是懂個什麼!!雪獅功法屬極火,超過四十便會侵染靈骨,難有子嗣!她功法極寒,整個北界能和掌門契合至此還門當戶對的不就她一個?!還他媽什麼女人找不到,當時沒找嗎?!找了那麼多年找到了沒有?!不靠騙不靠瞞找得到嗎?!啊?!!除了姬尚,敢問哪個腦子進水的願意來生啊!!你動腦子想想你自己願不願意吧!以為是什麼好差事嗎?!” 可姬尚,裘漠也看不上啊。姬融雪連功法都是個雜毛獅,怎麼配得上他的要求? 眾人再聽下去,真是什麼底褲都被掘出來了。 最後那層遮羞布也被撕開。 “嗯,不賴。”南榮紅道:“四長老,你來說,他為何敢這麼有恃無恐啊?” 四長老不吭聲,咬著牙。 南榮紅諷刺道:“因為既然修為已經停滯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有前途可言,要在鍛體門度過餘生,還要在乎什麼修為?那生一個也是生,生兩個也是生。生三個更好,生四個團團圓圓,真是好幸福的一大家子啊!” “南夫人!!”七長老怒然道:“我不知你為何對掌門有如此重的恨意!!為何要把他的行為全曲解至此?!他這幾十年對你如何,我們每個人都看在眼裡!你病了冷了,請醫修,你要什麼東西,他拼了命也去找!你說你要出門遊歷,他不也陪同?!他在外時時刻刻都念著你,除了你沒有正眼瞧過其他女子。姬尚是因為被下了藥,這麼多年只有她一個!是,我知道。藥丹之事對你打擊很大,可你還要掌門怎麼辦?!” “不管你信不信,他對你……是真的有情啊!” 九天玄雷滾滾,似乎裘漠也在為自己控訴。 他絕沒有如此險惡的心思。 他捫心自問,從來沒有! 他不解,他悲憤。藥丹之事,他早先不知,只知道那是能夠產子的丹丸,又何曾知道會這麼嚴重?他若是早些知道,便不會用那種口吻對夫人說話,傷了南榮紅的心,這是他無心之舉。 木已成舟,他能做的便是彌補。他自認為自己做到了一個夫君的極致,相敬如賓幾十年,又何曾讓人傷過南榮紅一個指頭?! 生兒育女,很多女修都經歷過。她要是有這麼不平衡,有這麼痛苦,為什麼不直說?為什麼要用如此極端的手段?? 南榮紅在滾雷之下,笑著搖頭,卻道:“我有時真的覺得,和你們說話實在很累。” 七長老還要說話,卻驟然神色一愣,目光泛白,步了大長老的後塵。 鍛體門十長老,轉瞬已去其三! 姬融雪不自禁皺眉道:“夠了!” 再這麼殺下去,殺光十長老,三十二管事,掌門位空懸,那鍛體門便和滅門沒有區別了! “融雪。”她話語並不大聲,南榮紅卻朝她一瞥,道:“我有分寸。” 語氣中略帶溫意,姬融雪一愣。 南榮紅甩甩手,往下走。人群皆往後退,只有江奉天仍站在原地不閃不避,盯著她,目光復雜。 “到現在來問我,為什麼不早說?我說過好幾次了吧,可你們每一次都告訴我,這是正常的。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是你應該承受的——天下從沒這樣的道理!有什麼痛苦是一個人理該承受的?!你們卻說的如此順口。” “你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從不把我的痛苦當一回事來看。”南榮紅溫和道:“沒關係,既然話說不通,就用別的方法說通。你們看,現在這樣,你們不就知道我很痛苦了?能感受到了嗎?怪我不早點說,怎麼不怪自己不早點當回事?都是你們應得的。” 有賓客縮在人群中,默默道:“南夫人,我們都明白的。只是,點到為止便可了。何必要如此……” 太過狠辣了,讓人甚至無法心生憐憫。 南榮紅訝然道:“怎麼?我報復我的仇人,還要點到為止??我是不是最好拉個橫幅坐在鍛體門面前哭啊??你們的憐憫有什麼用?能當飯吃?我狠辣,但我達到目的了。他們死了,我爽快了!你們能拿我怎麼樣?” 那人啞然。 周圍沒人上前,他有心想打,也無法。的確是,不能拿她怎麼樣。 當真是,睚眥必報,惡性極烈。一個字都沒說錯。偽裝蟄伏這麼多年,出手便是如此陣仗,沒見過這樣的女人……惹不起啊! 南榮紅一路走到底,神態自若地將裘漠的遺體拖了出來。 四長老怒目圓瞪,嘶啞道:“南榮紅!!!你!!!” 實在是……太過了!!! 可自己的命捏在她手裡,無力反抗。 雲閒已經有點看傻:“……祁道友,你料事如神啊。” 薛靈秀:“看到刀痕了嗎?還有劍痕,就是剛才我說的那個。” “……”喬靈珊嘟囔道:“是劍痕不錯,只是這個劍痕為什麼有點眼熟啊。” 雲閒冷汗都快下來了,道:“小孩子不懂就少說點。” 喬靈珊:“你說誰小孩子?!” “我,我是小孩子。”雲閒立馬滑跪,又道:“不說這個了!姬尚躲在裘漠身體裡幹什麼啊?!又不動又不說話的,就這樣被拖來拖去,難道在睡覺嗎?” 見過的奇人異士多了,也沒見過姬尚這樣的。壓根沒有行事邏輯,相當自由,雲閒問:“大小姐,姬姨姨在幹什麼。” 姬融雪無言道:“……我也不知道。你隨便她吧。別管她了。” 薛靈秀道:“她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我生下來她就這樣了。”姬融雪抿唇道:“在山下那段時間,她經常發瘋,瘋了就要傷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瘋子,不太有人敢惹她。我早就跟管事說過,她很危險……沒人在意罷了。” 薛靈秀嘆了口氣。 “那種境況下,發瘋反倒比不發瘋好點。”他委婉道:“她帶著你母女二人……不懷好意的人很多。” 姬融雪冷道:“我知道。” 想來她也是從小就開始幫姬尚收拾各種爛攤子了。姬尚發瘋也不丟掉她,她知道姬尚發瘋也不離開姬尚,母女二人的關係真是畸形到難以言喻。 雲閒看了一眼旁邊,宿遲開機了一會兒,竟然現在又關機了。閉著眼,睫毛微微顫動。 魔域已破,眾人都在一起,就不必再肢體接觸,二人的手卻還一直交握著,雲閒抽了一下,沒抽出來,也就算了。 反正冰冰的降溫,摸著挺舒服。 南榮紅拖著裝著姬尚的裘漠往內走,這場面實在荒誕,凍天雪地之內,一片窒息般的寂靜。 誰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幹什麼。 鍛體門的內門弟子眼睜睜看著長老死了三個,人都傻了,大塊頭全都傻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要去幫誰。 幫長老嗎?可南夫人……幫了他們很多。平日裡那麼辛苦,自己受益良多,現在知道了這些破事,又怎麼過得了良心的坎。幫南夫人嗎?主要是南夫人看上去壓根不需要幫忙啊!! 更何況,為首的鐵蛋一動不動。他不動,那其他人怎麼會動? 裘卓裘丹終於緩過神來了,裘丹慘白著臉道:“娘,你收手吧……” “我不是你娘。”南榮紅漠然道:“我要是第二個還生出你這麼個貨色,不想死都得被氣死了。” 裘丹被一陣恐慌淹沒:“娘,你別說氣話!!” 南榮紅笑了:“我看上去有在說氣話麼?你爹是山下王屠夫。” 裘丹:“…………” 他呼吸都快停了。剛才,他還指著姬融雪的鼻子罵她是野種——那自己是什麼東西?!! 他不高興了,裘卓倒掩不住臉上笑意。那他不就是唯一一個正統—— “撕啦”一聲,南榮紅從裘漠丹田內破出那散發著微光的掌門印。上頭光芒內斂吞吐,似有無上威壓,在場鍛體門諸人無一不匆匆一垂頭。 “血脈,傳承,使命……真是給了你不少傷害人的藉口。”南榮紅垂眼,驀然笑道:“我年少時有一個夢想。武鬥一道,實在精妙。醉挑千戰,掌抵萬法,就算死在敵手,也自認心服口服!沒有遺憾!” “幾十年來,我已經很久沒再酣暢淋漓打一場。” 南榮紅在眾目睽睽之中,將端莊長袍撕去,血衣瞬間變成件不三不四的武服短打。她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那掌門印斂進掌心,竟是突破了血脈和功法的限制,直接認了主! 裘卓的笑意一下子僵在臉上,顯得無比滑稽。取而代之的,是眾人瞬間火熱起來的神色。 “誰想要這掌門之位,就來!” 南榮紅長笑道:“誰贏到最後,誰便是新一任掌門!無論是誰!無論宗派!無論年齡!無論男女!” 鍛體門眾人僵在原地,不敢說話。眾長老怒不可遏,但三人連帶掌門的屍體就這麼橫放在面前,他們又有什麼辦法?! 不就是生個孩子!不就是結個道侶!其他女修為什麼就能忍,為什麼不這樣?!憑什麼你一人痛苦便要將整個宗門踩在腳下!!不考慮後果嗎?! 但他們內心中其實緩緩萌生了同樣的想法。 ……那是因為,整個宗門也曾經將她踩在腳下,裝作聽不見那震天的呼喊。 隔著漫天,姬融雪感覺到南榮紅的視線毫不收斂,緩緩定在自己的臉上。 “來!” “……” 其實,南榮紅未必想這麼早殺裘漠。他的死,確確實實是場意外。 裘漠也真的不覺得自己對南榮紅有哪裡不好,他甚至覺得自己二人便是修真界道侶的最佳狀態,相互扶持,相敬如賓。 但南榮紅真是恨透了他這般。 曾幾何時,她也曾試過直言不諱,她已經察覺到自己行走在深淵旁,眼看就要被吞噬,可每一次,每一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結果。 說東他答西,要麼便是不在意。偶爾還要反問她,這裡是鍛體門,你去到哪裡,都不會有這般日子過了。 在他眼中,女修有這樣的日子,確實就是天大的福氣。他就是這樣想的,像是世間的真理。 他或許沒有惡意,但他還不如有惡意。 南榮紅並未提及藥丹之事,在解決鍛體門前,她要先料理完自己那親愛的兄長。可她的殺意並沒有因為這漫長的準備時間而平息,而是,越來越膨脹。 甚至有時看著裘漠一副溫和的臉,她都想痛下殺手。 你憑什麼活在這世上?你憑什麼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但很快,南榮紅又進入了更加漫長的反思時期。 是不是真的只有她這樣?她因為自己的痛苦便想要同等對待回去,冤有頭債有主,裘漠罪不至此,十長老罪不至此,她殺了南青霄便好。 可反思沒有用,似乎只讓她更加痛苦了。這裡對裘漠來說是家,對她來說卻是個泥潭,將她所有的東西都吞噬而進。 恢復之後,她曾經去爬過百戰山。從前她和那位朋友最常去的地方。百戰山山形陡峭,還有險風環繞,想要自山底一口氣爬到山巔,需要對靈氣身法都有極大的掌控力,從前她可以輕鬆上到山巔,甚至足不點地。 但她發現,她沒辦法了。不是她不夠努力,是真的沒辦法了。只能看著曾經觸手可及的山巔在她眼中遠遠靜立。 生子痛不欲生她沒哭過,從前被對手打到只剩一口氣她也沒哭過,那天她流著眼淚,不斷上山,跌落,再上山,再跌落,一天一夜,從不停歇,身上留了無數傷痕。 回到鍛體門,裘漠又在西樓。他似乎是剛完成了什麼大事,神色輕快,見她這般,微微蹙眉:“聽長老說,你去百戰山了?去那裡幹什麼?” 他聽了南榮紅的話,好心安慰了一番,可當晚臨走前,南榮紅看著他,突然直直道:“我想殺了你。” “你想殺我?”裘漠把她當成是夫妻間的玩笑,道:“想太多了,你連百戰山都爬不上去,還想殺我?” 南榮紅:“我認真的。” “好好好,你認真的。以後別這麼作踐自己了。”裘漠溫和地捧著她的手臂,調笑道:“留了傷痕這麼難看,我要怎麼有興致,是吧,娘子?” 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又是漫長的時間。南榮紅其實並不覺得漫長,她把這件事當成一項自己早晚需要完成的工作,眼看著鍛體門一點一點被自己滲透,自己也一點一點變成陌生的樣子,她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好。 面具戴久了,已經連自己是什麼樣都快忘了。 姬尚來了,但其實南榮紅對姬尚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姬尚帶來的小女孩。 她生的裘卓不是孩子,是人質。是綁著自己離不開走不脫的第一塊石頭。姬尚生的也不是孩子,是祭品,是供奉給裘漠的祭品,祭品與人質,而她和姬尚都不是一位真正的母親。母親不是這樣。 但南榮紅就是覺得,姬融雪更像她。 她一直在關注,看著那個孩子和小狗一起長大。小狗變大,老死,小孩也抽條,生長。 她的計劃終於快到了臨門一腳,可以實施的時候。差不多隻有五年,她便可以悄無聲息地讓裘漠在折磨中死去,再將十個長老一一誅殺,將父母最後的希望也斷絕,扶新人和姬融雪上位,最後雙手不染血腥,背一個極好的名聲,再幹乾淨淨地去東界找她的朋友,做她想做的事。 可她還在想,自己真的要這麼做嗎? 直到那天,裘漠突然迴光返照,他甚至精神抖擻地召見了幾位長老,甚至,還破天荒地見了姬尚——要知道,他雖然照睡照用,打骨子裡還是看不起她的。 南榮紅兩年“精心照顧”,裘漠對她自是放心得不行,沒有讓她走開。姬尚撲過來,相當高興:“夫君!” 裘漠這次卻沒讓她別這麼叫,而是輕咳一聲,對姬尚道:“這些年來,是我對不起你了。” 他放緩態度,說了些常見的話。無非就是“對不住你”、“讓你和孩子受苦了”、“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什麼什麼“其實我也放不下你”云云,還有關心姬融雪近況的話,很像是一位常年隱身的父親幡然醒悟,決定要痛改前非。 南榮紅聽著,還以為姬尚要感動到熱淚盈眶,結果這女人聽完,發出一聲怎麼也不像高興的:“哈?” 裘漠以為她是還在生氣,又放低了態度,好聲好氣說了一大堆。 姬尚走的時候,臉色十足陰鬱。 南榮紅坐在那,聽裘漠喚道:“夫人,你聽我解釋。” 沒有人想聽你解釋,南榮紅眉毛都沒抬一下,就聽裘漠道:“……融雪,也是時候到年紀了。我在想,她這性子太野,心思太冷,怎麼也養不熟。不如,給她覓個好夫婿,送出去算了。” 南榮紅血液一冷,寧靜道:“你的意思是,聯姻?” “她也該到有用的時候了。”裘漠理所當然道:“此事是大長老提的,十個長老都很同意,方才立馬給我送了名單。夫人不如幫忙相看一下,你覺得哪個宗門比較合適?” 南榮紅:“……” 裘漠:“夫人?” 南榮紅催動他體內靈植,漠然道:“你困了。” 她在房內枯坐到晚上。 一代接著一代,一門接著一門。如果這方法有效,北界的其他宗門,甚至四界宗門,說不定便會跟著效仿,只要犧牲掉一個女子,兩門便可以高枕無憂。 姬融雪便是下一個她,下下個她,下下下個她…… 嗯,也許是。所以,她要讓這個方法不僅沒有效果,還要成為一個懸在天上的催命符。 月色已沉,南榮紅突然聽到窗邊有窸窣聲,回頭一看,姬尚正帶著一大包瓶瓶罐罐刀劍叉子,神色自然地過來,當場便將狗屎丟到裘漠臉上,平靜道:“你去死吧。” ?! 南榮紅已經很久沒這麼懵過了:“……嗯??你,你幹什麼??” 這怎麼回事?! 姬尚丟完狗屎,就開始琢磨她那些刀啊叉的,一通亂捅。血濺一身,南榮紅立馬設下陣法,屏蔽四周,道:“不是,你做什麼啊?!” 姬尚道:“你眼瞎?我要殺他你看不出來?” “我當然知道你要殺他。”南榮紅哭笑不得:“那你是為什麼?你半天前還那麼愛他。” “他說了我不喜歡聽的話。”姬尚理直氣壯道:“什麼叫,這些年也很掛念我?因為我和孩子就不想死了?噁心,我要吐了!!噁心死了!!我喜歡的不是這個裘漠,他肯定是被奪舍了。” 南榮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個瘋子對話:“這樣說你不該很高興?” “不。我愛的,是他專一的模樣。他不理睬我,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夫人,難道不說明他是個深情的男子嗎?”姬尚越說越氣,怒道:“那怎麼會掛念我?他怎麼可以掛念我?!這死不要臉的人渣,趕緊去死吧你!!!” 南榮紅:“……………” 為什麼這邏輯看似千瘡百孔,卻又堅實地讓人無法反駁。 南榮紅道:“就為這個,你就要殺他?” 姬尚:“不然呢?” 南榮紅:“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啊。”姬尚白她一眼,道:“裘漠殺的人少了?他殺人的時候也不見考慮呀!他踩在人頭上那麼稀鬆平常,從前是我願意讓他踩。現在讓我不舒服了,我就要殺他,不可以嗎?!” 南榮紅大笑起來。 姬尚還在說她腦子有毛病云云,手突然一動,按在了一處地方,南榮紅的氣息落到耳後,說:“你得照著這捅啊。這裡才是弱竅。” 姬尚:“神經病!你半天前不也不想殺他嗎?” 南榮紅:“你才是神經病。” 姬尚:“那你也是神經病!天天盯著我女兒看,你是不是有病?” “……”南榮紅突發奇想道:“那你跟我換吧。” “不要!”姬尚揚長而去,“我有病嗎?你兒子長得醜死了,又醜又煩!給誰都不要!” 清寒月色中,南榮紅伸手,了結了裘漠的性命,再一聞,房間裡臭氣熏天,這人抓狗屎到底用的是什麼啊?? “別這麼沒禮貌!真是。”南榮紅跟著瘋子發了一通瘋,不平衡地低聲道:“連句謝謝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