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一百一十四章:夜色如墨 裙袂如雪

    城主轉過了頭,丁樂石才發現他的後腦勺上,有一個巨大無比的窟窿,若是亡魂也有腦漿,此刻便是顱骨破碎腦漿橫流的光景了。

    趙襄兒落下了抬起了手,白衣飄動,緋紅的光落在她的身上,似都化成了皎皎的月輝。

    她沒有回答,餘光瞥了寧長久一眼。

    寧長久俯下身子,看著瀕臨消亡的城主,輕聲道:“城主大人好意心領了,但要我們女帝殿下造自己的反,說出去也不像話呀,對吧?”

    城主瞪大了眼,先前閃電般劃破胸口的猜想被補全了形狀,只是他的所有念頭,也隨著這道猜想的形成而飛快寂滅。

    他瞪大了眼,望向了白裙飄飄的少女,眼中盡是怨毒之味:“趙……趙襄兒!你不得……”

    好死兩個字還未出口,城主的亡靈便如狂風吹去的流沙,在所有人的面前消滅了蹤跡,丁樂石瞪大了眼睛,驚魂未定,大口地喘著氣,直到看到城主的亡魂徹底消失,他心中的那抹噁心與寒冷才消散了許多。

    而秦公在接連目睹了城主的死亡和聽聞這白裙少女的真實身份後,他心中驚濤駭浪掀起,震顫難安,而此刻,趙襄兒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渾身悚然,只覺得腸子裡所有的陰暗都被翻倒出來,一一暴露在了月光下。

    趙襄兒嘴角微微勾起,問:“秦公還有何高見?”

    秦公哪裡還敢再多看她一眼,他顫抖著伸出手臂,抖了抖袖子,抱拳道:“參見女帝陛下,陛下,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這老城主迫使我所為啊,我也是逼不得已,這……這禁絕生米之令……”

    秦公馬上反應了過來,連忙將攥緊在手中已被汗水浸透大半的文書展開,撕了個粉碎,然後撲通一聲,雙膝下跪,拜服在地。

    趙襄兒看著低頭臣服的儒士,又看了寧長久一眼,寧長久一個月的揍也不是白挨的,很快心領神會,遞給了丁樂石一把刀,道:“你來吧。”

    丁樂石還有些懵,他下意識地接過了那把剔骨刀,右手顫抖,險些沒拿穩摔在地上,他轉而換做雙手握刀,驚恐地看著寧長久。

    寧長久嘆了口氣,望向了趙襄兒,問:“他還是個孩子。”

    趙襄兒已轉過了身,朝著老宅子更深處走去,不摻雜質的清冷聲音在夜色中飄散:“既然要在這座城中生長起來,那便註定不能是普通的孩子。”

    不久之後,身後傳來了秦公的慘叫聲。

    寧長久微微閉眼,雙手攏袖,跟了上去。

    ……

    先前的高樓上,黑白無常一直躲在暗處,隨時準備出手。

    黑無常坐在椅子上,取出那把蟒鱗琴皮的二胡,一手摁著弦,一手做著拉弦的動作,如握著一根無形的琴弓,將無聲的曲目從琴筒中一點點抽出來。

    他神色專注,心無旁騖,而一邊披麻戴孝的白衣書生則專注地順著高樓的門縫望過去,目光遊離在那白裙少女的身上,連連稱讚絕色,說著此等女子傾國傾城不足以形容,這城中百年曆代花魁加起來也比不得她一點顏色,還嘲笑著那黑無常是個瞎子,不能一睹這等絕世姿容,實在可惜,像我這般的讀書人,就應該有這等紅袖伴讀添香。

    “等到白夫人重握權柄歸來,這等絕美少女必成階下之囚,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白無常搖晃著手中的摺扇,腦海中浮想翩翩。

    也是那一刻,趙襄兒抬起了手,掌心對準了城主了後腦,然後城主的魂魄便漸漸稀薄。

    整座閻羅府的靈性都開始消亡。

    白無常的話語也像是飄散在冬天的水氣,很快凝成了極細的冰渣,在趙襄兒轉過身的那刻,她的頭向著高樓處抬起,望去。

    這一座樓很大,有幾十面窗戶,而他也是開了一條縫罷了,此刻夜色漆黑,照理說趙襄兒絕不可能看到自己。

    但她卻向著他所在的方向望了過來,一閃即逝的笑意中,白無常知道她肯定看到了,他下意識裡猛地合上了窗,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口中連連道完了完了,他一把抓住了黑無常的肩頭,用力搖晃:“你還拉什麼琴?那女人殺了城主,她看到我們了,我們馬上也要死了!”

    黑無常依舊拉著無形的琴弓,手指錯按琴絃,一句話也沒有說。

    白無常猛地起身,椅子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他指著黑無常的鼻子,大聲道:“你以為你脫得了身?你這一個月幫著那城主明裡暗裡做了多少壞事?你拿著把琴真以為自己是賣藝的?你手上的人命可不比我少!”

    黑無常沉默地拉著弦。

    白無常還想再罵,他的身子卻忽地一個激靈,腦袋一轉,望向了緊閉的大門。

    那門的後面,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白無常知道,這是那少女刻意發出的腳步聲,她就是想要讓自己聽到!

    那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白無常的心已經吊到了嗓子眼,只是那門遲遲沒有打開,死亡臨近的恐懼感終於讓他回過了神,他猛地回身,打開了窗子,想要跳窗而逃,而他才一轉身,開門聲便從身後響起。

    一道道啪啪的聲音裡,所有的木窗都依次合攏,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縫隙。

    他站在窗邊,顫抖著回過頭,看到一張老式的胡桃色木椅裡,坐著一個散著長髮的少女,那一身皎白的衣裙在一片黑暗中極為醒目,就這樣貼著她柔軟的身軀,那明明似山巒覆雪的絕妙景緻,此刻看來卻陰森駭人。

    她比白無常更像一個真正的索命厲鬼!

    而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不起眼的少年,那少年看他的眼神,也已似在看一團失去溫度的草木灰了。

    “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殿下手裡做事?”寧長久像是一個傳話筒。

    白無常一愣,他懷疑自己聽錯了,然後欣喜若狂道:“在下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寧長久又道:“很好,可我們怎麼相信你的忠心?”

    “額……”白無常稍一沉吟,卻懵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辦法可以表明忠心,而此刻,寧長久卻對他使了個眼色。

    他望了黑無常一眼。

    白無常立刻明白過來,對方是要自己殺掉黑無常,向他們表明忠心!

    他心中火熱,對於黑無常他本就不熟,更何況一個賣藝的偶得機緣罷了,哪裡比得上自己這學富五車懷才不遇的讀書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