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心菜 作品

第69章 六十九條彈幕

    古語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倘若他身死後,單憑顧懷瑾,又或是顧家,想要在西燕君主手底下護住顧休休,這並不是一件易事。

    更何況,元容實在太瞭解西燕君主了。

    即便嘴上說著全憑他的想法,去或不去都可以,但如果他不去,西燕君主最後也會想法設法逼他去。

    到那時,又何止是顧休休會受傷。

    顧家,王家,乃至劉廷尉,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可能遭到西燕君主的報復。

    自從遇見過西燕君主後,元容又何曾有過選擇。既然他必定會死,那死在北魏和西燕,又有什麼不同?

    但顧休休不一樣。

    理智告訴他,她年紀還小,待他與西燕君主同歸於盡後,她可以另擇一門婚事。

    倘若她不想再嫁,帶著他留下的遺產,那些商鋪地契,也足以保全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拋卻理智過後,元容又忍不住想——

    上天在他生不如死的時候,偏不讓他死。又在他生出牽掛與惦念後,讓他捨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坦然赴死。

    他怎麼捨得她。怎麼敢去想,在他離開後,她愛上別的男人,與那人親吻,與那人訴說愛意,被那人擁入懷中,夜夜同寢,死後共穴。

    而他,從孤零零的一個人,變成孤零零的一座墳。

    心如刀絞的滋味,大抵不過如此。

    直到剛剛,元容聽到她說——我喜歡你。

    便是在那一瞬,逃避了七年,猶如行屍走肉般苟活於世的元容,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失去的膽量,失去的勇氣,失去的力量,都在這一刻尋找了回來。

    顧休休喜歡他,她的心裡有他。

    有她這一句話就夠了。

    只是,顧休休不可以跟他去西燕。

    所以,他騙了她。

    元容告訴她,他不去了。但,待到啟程那日,他便會用酒灌醉她,等她醒來時,他大概已經出了北魏。

    明日回門,他就會將此事與永安侯夫婦和顧懷瑾坦白,懇求他們攔住她,不要讓她離開洛陽城。

    元容會殺了西燕君主,而後活著回來見她。

    他一定會回來。

    -

    翌日一早,顧休休便與元容坐著馬車回了顧家。

    顧休休自從將喜歡說出口後,便像是變了個人,與他寸步不離,不論是盥洗還是進食,又或是更衣,她都貼在一旁,捧著下巴看他。

    在馬車裡黏了他一路還不算,進了顧家的門,也是與他形影不離,一手挎在他的手臂間,恨不得貼他身上去。

    彷彿生怕元容將她丟下似的。

    一整天下來,看得顧懷瑾止不住起雞皮疙瘩,對著顧休休道:“我可記得你之前大言不慚,說什麼男人只會影響你吃飯的速度。”

    顧休休臉色一黑:“我沒說過。”

    顧懷瑾挑眉:“那相信男人倒黴一輩子呢?”

    顧休休咬牙切齒道:“不是我說的。”

    顧懷瑾拿起筷子挑起一根土豆絲,悠哉悠哉道:“哦?那‘我已經水泥封心了,詭計多端的臭男人’這句話,也都是不是你說的了?”

    “不是!”她伸在飯桌下的腳,狠狠向前一踢,卻被顧懷瑾輕鬆躲了過去。

    見元容抬手用骨節分明的食指輕叩著下頜,側著臉,笑吟吟看著她,她臉色一紅,只得跟永安侯夫人告狀了:“娘,你看他!”

    她幾年前確實在顧月面前大放過厥詞,說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嫁人,誰知道這話怎麼傳進了顧懷瑾的耳朵裡——定是顧懷瑾又蹲牆角偷聽了!

    永安侯夫人瞪了一眼顧懷瑾:“食不言寢不語,你老說你妹妹做什麼?你看看你現在多大歲數了,連個心上人都沒有,只能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顧懷瑾被平白教訓了一頓,他拿著筷子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道:“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娘,你也太不瞭解你兒子了吧?我這叫寧缺毋濫,就跟長卿一樣潔身自好,哪像四皇子府裡鶯鶯燕燕都是侍妾……”說話說到一半,顧懷瑾一抬首,卻正好對上從屋外走進來的顧佳茴。

    他張了張嘴,有些尷尬地合上了。

    永安侯夫人也看到了顧佳茴,她招呼道:“佳茴,來得正好,坐下一起吃吧。”

    老夫人昨日知道一房父子被追封了諡號,激動地哭了半宿,清晨才睡去,如今已是傍晚了,還未醒過來。

    而顧佳茴向來不會與他們一同進膳,都是在各自的小院子裡用膳。沒想到顧佳茴會在他們用晚膳的時候來,氣氛難免一時有些凝固。

    顧佳茴卻沒有走過去,只是朝著一桌子的人福了福身子:“我今日是來向諸位辭別的,四皇子讓人來接我,轎子就停在門外,我已經收拾好東西了,過會兒便去四皇子府了。”

    她神色不見喜意,嗓音也很是平緩:“這年,多謝大伯父大伯母的照料。我聽說一哥哥房裡有我父親的畫像,我想拿走讓人臨摹一幅,帶在身邊。”

    一哥哥便是指顧懷瑾了。驃騎將軍的兒子比顧懷瑾要早出生幾個月,大房與一房之間關係極好,當年一房夫人難產而亡,孩子便是永安侯夫人一手照料長大的。

    是以,顧佳茴將其稱作大哥,而顧懷瑾則是一哥。

    顧佳茴這個要求並不算過分,顧懷瑾放下筷子,正準備起身,卻聽見她道:“不必勞煩一哥哥了,我自己去取便是。”

    顧懷瑾看了一眼顧休休,見顧休休點頭,他才道:“好,那我讓下人帶你去取。”

    直到顧佳茴走遠了,顧懷瑾才忍不住道:“四皇子還能讓人來接她?我聽說四皇子和貞貴妃昨日都被皇上叫去御書房訓斥了一頓,又是摔花瓶,又是砸硯臺,最後還將四皇子禁足了。”

    永安侯夾了一筷子湯包,塞到他嘴裡:“你那麼關心別人的事情,倒不如多留意留意你自己,一把年紀了還孤零零一個人,害不害臊?”

    “我一把年紀了?”顧懷瑾瞪大了眼睛,委屈地快哭出來了:“長卿比我年長几歲,我不過剛過弱冠之年,怎麼就一把年紀了?”

    說著話,他憤恨地咬下湯包,也不知是用的力氣太大了,還是湯包裡的灌湯太足了,這一口下去,湯汁四濺,一滴不剩的濺到了元容身上。

    不止是狐裘上,還有他的頸下,濃郁鮮香的湯汁沿著蒼白病態的皮膚,緩緩淌落進他的衣襟之下。

    元容倒是沒太大反應,永安侯抬手往顧懷瑾後腦勺就是一掌:“你的嘴是個瓢嗎?吃什麼漏什麼?”

    “無妨。”他接過顧休休遞來的帕子擦了擦,但那湯包裡的汁水油膩膩的,越擦越黏糊。

    元容對著永安侯夫婦微微頷首,站起身來:“孤去沐浴。”

    他剛站起來,顧休休便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我也去。”

    元容轉身的動作一頓,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永安侯夫婦和顧懷瑾都同時看向了她。

    感受到那幾道灼熱又略顯怪異的視線,顧休休的神情僵了僵,而後像是豁了出去,咬牙道:“我不喜歡別人碰他,我得幫他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