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十二

    當那一角明黃色出現在眼前時,她知道了來人的身份,此時神蠱發作,囡囡用盡渾身的力氣將被褥拉扯過了頭頂。

    皇帝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在漆黑的夜裡,那雙染上醺色的眼眸看起來有些迷濛,他跌跌撞撞在寢殿裡喊著皇后的閨名。

    囡囡額間滿是冷汗,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本以為皇帝尋人無果就會離去,誰料他眼睛那麼尖,竟是在準備離去時,察覺到了小榻下的繡花鞋。

    他隔著被褥抱緊了她,嘴裡喃喃不清道著歉:“對不起,朕不知道,不知道永安殿怎麼會走水……別再冷著朕了,孩子,孩子還會再有,我們還會有子嗣……”

    皇帝的嗓音低啞,不知是不是因為醉的厲害,說話顛三倒四。

    若是放在平時,囡囡一腳就踹上去了。再不濟,她就算冒著被神廟察覺的風險,動用蠱術也能保全自己。

    偏偏一切都是這樣巧。

    巧合到像是個陰謀。

    後來囡囡才知道,這的確是一場陰謀。

    貞貴妃知道皇后非常看重囡囡,還跟她同吃同住三個月,特意在傍晚時,走漏消息透給了太后。

    太后本就因為皇后不顧大局,跟皇帝冷戰的事情惱火。得知皇后如此不守規矩,竟失了尊卑體統,與一個宮女同桌而食,便以抄經的名義喊走了皇后,斥責了皇后一整宿。

    貞貴妃知道皇帝有心跟皇后和好,為了讓帝后兩人徹底決裂,便趁著皇后不在之時,給皇帝出了餿主意。

    她蠱惑皇帝,讓皇帝喝酒喝個微醺,藉著酒力,到皇后寢殿裡低個頭,說些軟話,再寵幸皇后一番。若是能重新懷上身孕,皇后一準就原諒他了。

    不知是皇帝和好心切,還是他太相信貞貴妃表現出來的溫柔賢惠,竟是聽了貞貴妃的鬼話。

    貞貴妃在酒裡下了藥,他沒喝多少,便醉意上頭,一身慾火無處發洩。

    囡囡以為自己只要逃離神廟,離開苗疆,就不必再體會那種力不從心,任人魚肉而毫無反抗之力的感覺了。

    可現在才發現,有權利所在之處,便無法置身事外。

    她一開始還會尖叫兩聲,在發現殿外無人回應後,便也放棄了掙扎。

    神蠱發作起來就不會中止,這一次連麻沸散都止不住她的疼了,囡囡好像被撕裂成了兩半。

    眼前的明黃色變得逐漸模糊,她闔上了眼,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每次當囡囡以為自己死了的時候,都會重新睜開眼。她又醒了過來,聽人說,皇后因為她,跟皇帝徹底決裂了。

    這次鬧得比以往都厲害,皇后失了理智,在永安殿提著劍追著皇帝砍。也不知是皇帝心虛理虧,還是怕鬧大了不好收場,壓下了皇后發瘋失智的事。

    囡囡在醒來後尋死了。

    皇后抱緊了她,一遍遍哭著說對不起。

    囡囡不知道皇后為什麼道歉,她只不過是想金蟬脫殼,換個身份,離開北宮。

    或許她直接說想要離開,皇后也會允諾她。但皇后肯定會安排好她離宮後的一切,她要是說她想去樂坊,大概皇后也會像王衍之那樣,皺著眉說一句:“正經女郎不會去樂坊。”

    囡囡到了洛陽才知道,樂坊裡都是些沒入賤籍的女子,雖是賣藝不賣身的地方,卻還是受貴族們輕賤鄙夷。

    她和虞鴿的約定還沒有結束。

    一‘死’了之才利索,省得再留牽掛。

    皇后哭得太厲害了,眼淚都快將囡囡淹沒了。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女人真是水做的。

    到底還是有些心軟了。

    囡囡裝作被安撫下來的樣子,本想再尋找機會,皇后卻十二個時辰都待在她身邊,像是守個瓷娃娃一樣守著她,生怕她再想不開尋死。

    神蠱沒有按時發作的第一個月,她便大抵猜出了,自己該是又懷了身孕。

    這該死的易孕體質,都是因為神廟裡那能讓她容顏不老的池水。

    當命運無法更改時,她便只能選擇順從。但她發誓,假如她還在苗疆,一定會再燒一次神殿。

    不,不止如此。

    她還要給神匠和神使們都下一遍神蠱,讓他們也感受一下神蠱發作的滋味。

    囡囡猶豫了許久,最後決定暫時先留下來。

    她不可能帶著孩子離宮,剛好皇后缺個孩子,她準備等孩子生下來,就過繼給皇后。

    十月懷胎,囡囡生出了一個男孩。

    皇后叫她給孩子起個名,她想了想:“容。”

    “……元容?”皇后在嘴裡低低唸了幾遍,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哪個容?”

    雖然知道這個孩子的到來是個意外,對於囡囡而言,可能是恥辱般的存在。

    但當皇后抱著那襁褓裡的嬰兒時,感受到孩子的呼吸和心跳,便忽然意識到,孩子是無辜的,不該承載他們上一輩的恩怨仇恨。

    她害怕囡囡口中說的這個‘容’字是天理不容的容,倘若連伴隨孩子一生的名字都是出於刻骨的恨……她在心裡默默祈禱,不要是這樣。

    囡囡看著皇后擔驚受怕的樣子,伸手挑了一下小元容脖子上帶著的金項圈。

    鈴鐺聲清脆地響著,小元容笑了起來,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指尖。

    囡囡恍惚了一瞬,感受到指尖上傳來的溫度,好似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那個冬夜。

    她初入神廟,因太過愚笨,受人排擠,被推進了破冰的河水裡。

    囡囡凍得渾身發僵,在冰冷的河水中胡亂掙扎著,她不斷地下沉,下沉。

    就在她失去意識前,有一隻手拉住了她。

    也是這樣溫暖,帶著生命炙熱滾燙的溫度。

    囡囡勾了勾唇:“容啊……是休休有容的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