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陽 作品

第52章 公子世無雙(14)

    霖國富饒, 霖王大興農桑數年,休養生息,不僅百姓安居樂業, 國庫更是充盈,只是即便安樂, 霖國練兵之事也從未停下。

    當年寧霖兩國劃分故伯國, 國境相鄰,然制度不同,干戈未停, 天下未一統前,不少學士斷言, 兩國之間必有一戰。

    故伯國邊民不斷往霖國逃竄, 霖國以調查流民來歷由, 不斷調兵, 陳兵兩國邊境。

    寧國及時行動,同樣調兵遣將,雙方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你真要去嗎?”奉樾站在宮門口, 看著一身戎裝的男人道。

    匆匆數年,這個人的眉宇間退去了曾經歲月給予的青澀,愈發俊美沉穩,但他的性情從未變過, 一直都是讓他覺得安心的人。

    即便曾經身為奴隸, 卻比之所謂貴族也不差分毫,且所學所思勝他遠矣, 縱使奴隸印記再不遮掩, 霖國上下也無人敢輕視長襄君半分。

    文能治世, 武能安邦。

    這樣的人為他所愛,且情意就像美酒,愈久彌香。

    可太出色的人終究是不能鎖在這座城池之中的。

    “這一次需要我。”宗闕看著他道。

    霖黍兩國有一道天然的山脈劃分,雖不如何高聳,但叢林茂密,林中有瘴氣,黍國更是蛇蟲鼠蟻遍佈,地形複雜,更有沼澤,霖國士兵難以適應。

    他要是去了,那些毒害瘴氣皆不是問題,否則一旦士兵不適應氣候,此戰拖的太久,寧國邊境會成大的問題。

    君王輕輕嘆氣,其實這個問題他問過很多遍,也知道這個答案,只是心中不捨:“那你答應我,要平安回來。”

    面前君王風華內斂,早已非是當初脆弱的需要他照顧的公子,但此時向他要答案的,只是他的公子,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即便是常勝將軍也無法完全預料一次戰爭會發生什麼。

    “我儘量。”宗闕思忖良久說道。

    奉樾輕輕沉氣,眸中浮現笑意:“你若告訴我一定回來,我反而會擔心,請務必顧好自身,我在淞都等你。”

    “好,你在宮中也要提防。”宗闕說道。

    “你交給我的東西,我日日都帶在身邊。”奉樾看著他道,“寡人坐鎮宮中,必不會讓霖軍有後顧之憂。”

    亦不會讓他的愛人有後顧之憂。

    “我信你。”宗闕說道。

    奉樾對上他的視線,手指收緊,側眸抬手時,身後侍從捧來了酒杯。

    奉樾端起一杯送出,宗闕接過,杯盞相敬,君王揚聲:“願君凱旋,寡人等你們回來喝慶功酒。”

    “定不辱命。”宗闕行禮。

    其它將士紛紛接過了酒水,齊聲高呼:“定不辱命!”

    酒水喝下,宗闕深深看了面前的人一眼,跨上了馬背道:“出發!”

    霖軍行動,君王站在原處遠眺,再不見將軍回頭。

    霖寧之間必有一戰,但此戰前,必須攻破黍國。

    霖國勢強,黍國也從從前的交好變成了依附,甚至忌憚,寧黍兩國早有交互,若先攻寧國,黍國攻擊後方,形成合圍之勢,必成大患。

    列兵寧國邊境,卻是為了迅速結束與黍國之間的戰爭,計劃是他二人一同定下,如今不可回頭,只能向前。

    大軍消失,奉樾重新踏上了步攆,回到了宮中,接下來如何制衡寧國,就靠他了。

    出發的大軍一部分奔赴寧國邊境,一部分則騎快馬趕赴黍國。

    地圖之上地形分明,縱使有叢林遮擋,也不影響趕路。

    寧國邊境的消息卻一條條的往王宮之中送達。

    “大王,此次霖國出兵,長襄君為主帥。”殿中大臣謀士若干,為首之人說道,“長襄君雖武藝出眾,精通農桑,可行軍打仗排名佈陣與書本無關,臣以為此戰不足為懼。”

    “長襄君不通,但他身邊帶著霖國老將楊通,未必就不能成行。”另一大臣說道,“霖國兵強馬壯,此戰或可從長襄君身上下手,但絕不可懈怠。”

    “此一戰諸君以為勝算幾成?”主座之上寧王紓詢問道。

    三年前先寧王病故,他登基為王名正言順,頭頂無人壓著,興兵之事自然也不必再問誰的意見,只是即便寧國努力追趕,沒有魯國這個天然糧倉,後備仍有不足。

    霖國並不避諱向寧國售鹽,大肆搜刮財富,即便多番制止,可寧國私制的粗鹽不止售價高於霖國的細鹽,產量更是比不上,明面上禁止,私下卻是止不住那許多的孔洞。

    此消彼長,此一戰未必能勝。

    殿中一時有些寂靜,諸人皆是沉吟,直到一人開口道:“稟大王,霖國日盛,黍國亦有忌憚,且霖國向黍國售鹽比之本國每每高出兩成,黍國早有不滿,也怕霖王一日心起,直接將其吞併,寧黍兩國已有互市,若能聯合,此戰的勝率或許會高些。”

    “大王,此計不妥,霖黍兩國多年交好,黍王更是庸懦膽小,只怕不會輕易出兵,反而會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又一大臣說道,“且黍國細鹽皆靠霖國,即便想引其出兵,也必要有可觀的利益作為交換。”

    “確實如此,若無利益,黍國必不會隨意出兵,反而可能趁寧霖兩國疲弱之時壯大自身,更何況霖國太后乃是黍國的公主,黍國未必會願意攻其後方,一旦霖黍兩國合作,引我寧國率先開戰,事態將會變得不可收場……”一旁謀士侃侃而談。

    寧王紓放在腿上的手卻是輕輕抽動了一下。

    如今的雙方夾擊,像極了當年的寧霖兩國夾擊故伯國。

    那時寧伯兩國對峙,多年所圖幾乎功虧一簣,若霖國不加入,寧國的情形只會比如今更糟糕,而那時想要勸說霖國出兵,而非坐山觀虎鬥,亦是要付出代價的。

    叔華不遞交名單,霖國內亂不除,霖王必不會輕易出兵,他寧國也無法佔據故伯國的半壁江山。

    “咳咳……”寧王紓輕咳了兩聲。

    在座侃侃而談的謀士大臣皆是停下,侍從詢問道:“大王可是身體不適?”

    “不過是天氣轉換,偶感風寒。”寧王紓整理思緒道,“如今霖國列兵,兩國之間必有一戰,黍國若入局,勝負難料,誰願替寡人前往黍國,說服黍王?”

    殿中再度恢復了靜寂,眾人靜坐垂眸,一時無一人應承此事。

    “我寧國竟無一可用之人嗎?”寧王紓眸色語氣微沉,“釐先生?”

    “大王恕罪,臣無能。”釐先生俯首行禮道。

    想要說服黍國,需用到縱橫之道,才能將寧國損失降到最低,可即便能說成,許多利益權衡也不好出揣度,若不順君意,只怕性命難保。

    況且想要說動一國出戰,又豈是容易事,黍王庸懦卻並非傻子,即便與寧國互通,也更願意坐山觀虎鬥,佔盡利益才好。

    殿中寂靜,連呼吸聲都很沉,寧王紓難以忍耐的咳了幾聲道:“無妨,即便無法商談,寡人也不怪你。”

    如此便是命令下達。

    釐先生心中輕輕嘆氣,行禮道:“臣領命。”

    使臣出行,寧霖兩國列兵,卻未有一戰,而黍國邊境卻是一夜敵襲,還不待守城士兵反應,城主府邸已被攻陷。

    府邸燈火通明,城主更是隻穿了褻褲就被刀架著來到了院中,也看到了那一身戎裝遍染血跡的將軍,一時嚇得腿軟:“長,長襄君!饒命……”

    “印信。”宗闕看著跪在地上的人說道。

    “馬上拿,馬上為您拿!”城主慌亂道。

    印信兵符取來,宗闕拿上離開,士兵手起刀落,已讓血染溼了地面。

    各地兵符到手,黍國各地兵丁調動,此國水路山路頗多,每每一城失守,消息都被封鎖的極其嚴密。

    而待黍國蕪都收到消息時,霖國士兵已成合圍之勢,四方距離蕪都最遠不過五十里地。

    “什麼?!”黍王從王座上站起,在幾乎凝滯的朝堂上幾乎要走下去扯住那傳信之人的衣領,“怎麼會?我黍國邊關的將士都去做什麼了?”

    “大王,霖兵越山嶺而來,不知為何來的悄無聲息,直接攻陷各個城主府,調動我黍國士兵。”報信士兵滿身血汙,“更是用迷藥迷煙,俘虜無數人,根本無人能抵擋!”

    “大王,此時不是過問緣由的時候,霖國擅自毀約,兵壓蕪都,如今之計是如何抵擋!”為首大臣說道。

    “父王,蕪都不能陷落,否則便與伯魯兩國無異。”公子鋮說道。

    曾經六國之間征戰小打小鬧的多,從未聽過有亡國之說,可是自魯國開始,伯國同樣滅亡,如今居住在霖國國土中的故伯國百姓只知霖王,哪裡還想的起從前的君主。

    “百姓,百姓也沒有阻攔嗎?”黍王慌了心神問道。

    “霖軍過境散步謠言,若黍國歸屬霖國,黍國百姓將與霖國百姓一樣,鹽價等同。”報信士兵說道。

    “霖軍竟以此蠅頭小利矇蔽我黍國百姓視聽。”黍王呼吸極重,吞嚥著口水跌坐在王位上道,“真是短視,真是……”

    一大臣出列道:“大王,長襄君本就擅長煽動百姓,大王如今之計是死守蕪都,否則真無後路可退。”

    霖國來的太快,根本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天下人皆知寧霖兩國陳兵,誰又能想到他們的目的是黍國。

    “當年驅逐,奉樾還真是牢記於心。”黍王呵呵笑了兩聲,“終究是本王自作孽。”

    “大王,請早下決斷!”大臣急道。

    “父王!”公子鋮同樣著急。

    “會吾聽令,死守蕪都,誰若敢後退一步,殺無赦!”黍王坐直,眸中閃著狠意。

    若真做了亡國之君,不僅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史書之上更是會有千古罵名。

    “是!”將軍領命,匆匆而去。

    黍國之地多有山地,蕪都卻處於一片平原之上,十萬大軍壓城,遠遠看去一片漆黑,唯有薑黃色的軍旗招展,其上大書一個“霖”字。

    兵圍城下,蕪都士兵調集,軍馬四處衝撞,百姓掩門閉戶,誠惶誠恐。

    “誰又打過來了?”

    “聽說是霖國,已經圍城了。”

    “霖國不是與黍國交好嗎?”

    “據說當年霖王流亡黍國時,大王私下驅逐過,完全不念甥舅的情分。”

    “霖國不似寧國,即便攻佔也不會屠城。”

    “聽說若是佔了黍國,黍國百姓將與霖國百姓一樣,細鹽再不會難求。”

    “當真?”

    蕪都中數萬士兵劃分四方,面對威勢赫赫的霖軍時,這樣的流言不僅傳於百姓之中,更是在軍中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