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陽 作品

第53章 公子世無雙(15)

    兵丁尚且如此,奴隸凍死餓死者不計其數。冬日嚴寒,連草根都被封到了凍土之下,一應奴隸在雪天中勞作著,身上穿著破舊的麻衣,有的鞋底被磨破,有的乾脆沒有鞋,腳趾手指無數傷口,生了無數的凍瘡,而一旦有人懈怠分毫,便會被監督者揮鞭抽打。

    “爹,爹,你醒醒……”有人扶住了驀然倒下的人,碰到的卻是已經冷的僵硬的身體。

    “趕緊幹活,幹什麼呢?!”監督者抽打者那哭喊的人。

    “他死了!我爹他死了!”那年輕人滿目通紅瑟縮著手腳。

    “看見了,奴隸哪有什麼爹孃,又死一個,真晦氣,趕緊抬走。”監督者面無表情道,“快點兒幹活。”

    那奴隸眼淚已凍住,阻攔了幾下也沒有阻止屍身被拖走,竟是任憑抽打也怔怔的坐在原地半晌,朝著監督者撲了過去:“我跟你拼了!”

    鞭子被抓住,監督者卻是放開了鞭身,直接抽出了刀捅在了男人的身上,熱血濺出,周圍忙碌採礦的人卻是一片麻木,即便有抬眼的人,也被抽了鞭子。

    這裡是無止境的勞作,飢餓,寒冷,這裡的天是灰濛濛的,地是冰冷的,抬眼看去,看不到邊際,只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累死,這就是亡國之人的下場。

    夜晚難得有休憩的時間,所有人擠在一起取暖,幾碗如水一樣的飯遭到了瘋搶,勉強能夠讓他們支撐過明天。

    “要是伯國還在就好了。”

    “是寧王無德,霖國伯地的人早已與霖國百姓無異。”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頭。”

    死又不敢死,活又不想活。

    同是伯國人,為何要有此天壤之別。

    “要不我們搶了他們的刀?”有人剛剛提議,就被人捂住了嘴。

    “你不想活了?若被人揭發,你的命還想要嗎?”

    寧國管理奴隸甚嚴,且採取內部互相監督,一旦揭發有悖逆之心的人,還能夠得到獎勵,不必再這麼受苦,甚至有奴隸還拿上了鞭子,踩著自己人的血肉作威作福。

    他們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天下之大,竟無路可走。

    “誰若敢揭發,我就弄死他。”

    “我知道一個地方有刀……”一個縮在一旁的少年道,“我今日看到了。”

    “在哪裡?”

    “快帶我們去。”

    這樣的情境不僅發生於此處,更是遍佈了寧國的礦場。

    一股暗流湧動,在一個深夜,一個礦場所有監督者的腦袋被砍了下來,屍身更是被剁的爛碎,糧食被搜刮一空,待久久沒有消息傳出,也沒有礦藏運出時,寧軍才發現已是人去樓空。

    而待寧軍找到人時,那隊伍之中竟已有上千人,與寧軍一小隊對碰,不僅殺了人,還將武器盔甲全部搶走,甚至佔據了小鎮,掠奪糧食,打出了伐寧的旗號。

    加入者自可免於一死,而未加入者,通通都成了刀下亡魂,他們攻佔各處礦場,出其不意,消息上報洛都,人數已達到了一萬之數。

    “大王,正逢寧霖兩國關鍵時刻,必須派兵鎮壓。”一大臣出列道。

    “不過是一些奴隸,烏合之眾,為首者招安,許以銀錢,自會散去。”又一大臣說道,“何必動用兵力。”

    “奴隸反抗也有先例,只是如此快速聚攏力量,最開始的刀劍是從何而來?”釐先生詢問道。

    “據俘虜說是突然發現。”傳信士兵說道。

    “大王,恐怕是霖國想引起我寧國內亂。”釐先生拱手道,“說明霖國對此戰亦無把握。”

    “既是烏合之眾,以利誘之,其餘部眾一應坑殺。”寧王紓目光沉沉道,“其它礦場的奴隸一應聚攏,寡人自有大用。”

    “是。”殿中將軍行禮,轉身前去。

    奴隸部分並非一波,而是分散成了幾批,寧王派人以利誘之,許以尊王爵位,有人抵不住誘.惑,有人卻是將派遣的使臣直接殺了。

    而以利誘之者暫且無虞,殺了使臣者卻是被寧軍包圍,只能退居深山之中不敢露頭。

    然寧軍派兵上山尋找,卻不見眾人蹤跡,反而因為雪崩,寧軍一部分被掩埋在了下面。

    消息傳回洛都,寧王大怒:“廢物!給寡人搜尋全國,務必格殺勿論。”

    之前投誠者已被斬殺,那消失的奴隸們卻似乎極其熟悉寧國地形,次次都能逃過不說,還對城池發起了敵襲,直接佔據了一城之地,其中更有叛逃的寧國士兵。

    “怎麼回事?”寧王紓沉著氣詢問道。

    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當不是寧軍之敵,如今卻被他們佔了一座城池,實在是讓霖國笑話。

    “大王,那群奴隸中恐怕有高人指點,才能對我寧國布軍邊防如此熟悉。”釐先生嘆道。

    “確實,據說叛軍之中有一位軍師,不知從何處而來,卻對我寧國地形十分熟悉。”傳信之人說道。

    “給寡人調查清楚這位軍師的來歷,若不能招攬,殺。”寧王紓說道,“此事要在春日前解決,不惜一切代價。”

    “是。”傳信之人匆匆退去。

    叛軍落定,不少無活路之人投奔而去,寧軍調遣,霖國王宮卻有一自稱王師之人求見。

    那人雖一身破爛,可長襄君用人從來不拘一格,即便是奴隸乞丐,有才能者亦能得到重用。

    侍衛拿不定主意,匆匆報於宮廷之中時宗闕二人正在研究寧國叛軍的進軍軌跡。

    “王師?他可有說姓名?”奉樾抬眸問道。

    “稟大王,他說他叫柳不折。”侍從說道。

    “柳不折?!”奉樾眸中浮現驚喜之意,起身道,“快請進來。”

    侍從見他神態,行禮後匆匆前去迎接。

    多年後能夠再見故人,奉樾心中喜悅,只是目光落在了宗闕身上,思及過往笑道:“師父來了,你不高興嗎?”

    “看他有什麼事。”宗闕說道。

    侍從匆匆去了又回,領回了一個一身破布,滿頭潦草之人,正是柳不折。

    奉樾迎接,宗闕起身時還未說話,肩膀已被來人拍的啪啪做響:“哎呀,我當時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連會吾都打敗了,真給師父長臉。”

    宗闕面無表情,一旁的侍從七魂都嚇掉了三魄。

    “師父,許久未見,如今可還安好?”奉樾看著二人動作,執了弟子禮。

    “好好好,你也好吧,看你這面色紅潤,想來房事……啊啊啊!疼疼疼疼!”柳不折被宗闕扭了手,連忙求饒道,“錯了錯了錯了,我是說你們如今感情和睦,他才能容光煥發嘛。”

    宗闕鬆開了手,喚來了人道:“先帶他去沐浴換衣,再來見人。”

    “是。”侍從應道。

    “多年不見,你就送為師這麼大的見面禮。”柳不折揉著胳膊道,“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你也下得了手。”

    “師父,沐浴時有酒水可飲。”奉樾說道。

    “為師先去一步。”柳不折轉身瞬間消失。

    奉樾看著面無表情去洗手的男人,驀然笑了一下:“這麼多年,師父性情還是如此有趣。”

    “他此時來,應該是有要事。”宗闕擦乾了手道。

    柳不折就是曾經黍國的常勝將軍柳洵,他輾轉各國,避世多年,並未將榮華富貴看在眼裡,即便當時黍國滅國,亦未出現,如今出現,必有深意。

    “師父以師自居,想來是來幫忙的。”奉樾說道,“我本以為寧國叛軍之中有師父的指揮,如今想來不是。”

    天下聰慧之人何其多,只要給予力量,便能夠反抗壓迫。

    而這天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行不義之人必自斃。

    柳不折清洗三次,穿好冬衣,梳好頭髮,甚至被剃了鬍子出現時,宗闕眸色未動,奉樾卻是一時險些沒有認出來。

    只因男人面目英挺,雖多年未曾參軍,卻仍有將軍英挺之風。

    “怎麼樣,師父這副面孔沒有面目可憎吧。”柳不折就地盤腿坐下,摩挲著下巴道,“就是鬍子剃了,覺得涼颼颼的,都不保暖了。”

    “師父品貌不凡,氣宇軒昂。”奉樾稱讚道,“當日未能一見,實在遺憾。”

    “哎,小徒弟,你別這麼誇我,要不然這小子小心眼起來又給我下瀉藥。”柳不折在宗闕的目光中挺直腰板,時刻警戒。

    “師父說笑了,宗闕心胸寬廣,不會計較此事。”奉樾笑道。

    “心胸寬廣?”柳不折嘖嘖兩聲。

    “有何不滿?”宗闕問道。

    柳不折咳了一聲道:“沒有沒有,心胸寬廣,心胸寬廣。”

    “你此次來有何事要說?”宗闕問道。

    “這不聽說你打敗了會吾那老傢伙,前來品鑑嘲笑一番。”柳不折摸著自己的下巴笑眯眯道。

    宗闕直直看著他不語:“我可以派人帶你去見他。”

    “不急不急。”柳不折阻攔道,擠眉弄眼示意。

    奉樾神色若有所思:“會吾將軍已將師父身份告知,此次寧霖兩國一戰,師父可能相助一二?”

    “也不是不能,但不知長襄君是什麼意思?”柳不折微抬下巴道。

    “會吾將軍說了,你是他的手下敗將。”宗闕平靜道。

    “什麼?!這老小子胡說八道,他當年被我打的屁滾尿流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柳不折義憤填膺,站起來思索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徒兒,對你師父用激將法是沒有用的。”

    領軍這事,得求他!

    “你若勝了,我就叫你師父。”宗闕說道。

    “一言為定。”柳不折話語出口,就怕他反悔,他搓著手道,“有沒有拜師禮啊?”

    “有。”宗闕說道。

    “好徒兒,這成了親就是不一樣。”柳不折嘖嘖道,“我當時說的吧,這人早晚都是你的,你當時早點兒下手……”

    宗闕起身,柳不折就地撐起直接往外跑:“你個逆徒,休想給為師下藥!”

    他的身影消失,宗闕重新落座,一旁君王的面色卻染了微紅:“什麼早下手?”

    “早點兒抱你。”宗闕看著身旁人道,“他口無遮攔,你不用聽進耳朵裡。”

    奉樾耳際已紅:“師父察人之能極為出眾。”

    一眼便能勘破他的心思,且當初若非他給了人.皮.面具的製法,許多事情都不能成行。

    “嗯。”宗闕對此表示贊成。

    性情亂七八糟,讓人摸不清虛實,也難怪用兵詭道,讓敵人摸不清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