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陽 作品

第176章 白玉非菩提(12)



“靈鹿迴歸,諸位可要阻攔?”誦並未強闖,而是到了宮門處便下來了,有靈鹿在身側,即便是他沒有入宮的手令,也沒有人能攔他。




靈鹿屬於他,也屬於巫地,更是屬於國師,貿然攔著不讓進入便是不敬天神。




“巫可是要回聖地?”放他進了宮門的侍衛問道。




“瑤地大巫弟子誦,有要事求見王,勞煩通傳。”誦牽著靈鹿說道。




侍衛們略有遲疑,已有人出列行禮道:“巫請稍候。”




有人匆匆前去,誦則安撫著靈鹿,靜靜等待。




通報之人久未見歸,卻有匆匆的步伐靠近,幾位侍從上前行禮道:“巫,大王子有請。”




靈鹿聞聲護在了誦的前面,卻被他拉住了韁繩道:“無事,不必畏懼,請你們回大王子,誦有要事求見王,如今不便。”




“王這幾日身體不好,恐怕是不能見巫的。”那侍從復又行禮,“巫與大王子是舊交,與其在此風口處久站,不如先去大王子宮中等候?”




“見王之前先休息恐對王不敬,不勞大王子好心。”誦說道。




幾位侍從互相看了幾眼,再欲開口:“巫……”




“巫,王請你前去覲見。”去而復返的侍衛身後還帶了王身邊的宮人,“巫,請隨奴來。”




“多謝。”誦牽上了靈鹿,跟上了他的身影。




而被留下的幾位侍從匆匆返回:“快去稟報大王子。”




宮城恢宏,誦第一次來此處時只有景仰和讚歎,不知人類為何能如此的巧奪天工,如今再來,卻只覺得此處如同囚籠,踏進這裡的每一步似乎都能讓人上不來氣一般。




但他必須做好,即便他只是孤身一人,所有願望都在王權之下,也要盡力與之抗爭。




“誦!”身後傳來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從前聽時欣喜回頭,如今聽時渾身都有一瞬間的顫慄,前方的宮人回頭:“似乎是大王子。”




“誦此行是來面見王的。”誦並未回頭,而是牽著靈鹿走上了臺階。




那個人已經不值得他再回頭了。




“是,您請。”宮人讓開了位置說道。




靈鹿被留在了殿外,那道略顯單薄的身影卻頭也不回的進了殿中,巫厥咳嗽了幾聲,被一旁的侍從扶住了:“王子,您本就傷寒未愈,此時勉強出來,只怕病情又要加重。”




“他此行前來必有要事。”巫厥甩袖推開了他,眸色極深。




誦匆匆歸來,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此行之事必然與他有關。




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幼時他的印象中父親前去拜訪過那位大巫,那時各地還未像此時一般分化,只是後來那位巫便宣告了隱居,徹底消失在了世人面前。




“那怎麼辦?”侍從問道。




“等。”巫厥站在殿下說道,他必須要等到對方出來。




誦入內之時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那很是康健的王行禮:“參見王。”




他的禮數未盡,身後的殿門已是關上了。




光影略暗,殿中呼吸不止幾道,誦知道若他今天未能說的盡如對方的意,恐怕是難以輕易離開的。




但即便是拼上他的性命,此願也要達成。




沒有情人,死在巫厥最想要他,又最痛恨他的時候,也能達成國師想要的效果。




只有靈鹿……只是可惜了靈鹿……認識了他這樣一位主人,若真有不測,希望它餘生安好。




“巫不必多禮,聽聞巫此次覲見是有要事。”座上的王問道。




“是。”誦鎮定了心神,從胸襟中取出了信道,“此乃師父生前所留,囑咐弟子一定要送到王的手上。”




巫王看見信時眉頭蹙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宮人,宮人匆匆下行接過信轉交,巫王幾乎是按捺著性子,迫不及待的打開,在看到其中的內容時神情有一瞬間的怔然,然後肩膀鬆了下來。




“大巫說讓厥放過你和恕谷眾人,是何緣由?”巫王看向了座下的巫詢問道。




秘密帶到了地下,有些事情成全了他也未嘗不可。




誦沉了一口氣開口道:“此事緣起於瑤地,當時大王子受傷為誦所救……”




當時之事距離現在並不太遠,可如今講起,卻恍如隔世,彷彿是別人的故事一樣,不足以使人動心動情。




“……誦離開此處,國師因察覺我二人糾結,不欲誦再留在宮中,讓彼此煩惱,故而藉著拜訪師父的名號,送誦前往瑤地……”




“你說國師是為了送你離開,所以才會前往瑤地?”巫王打斷了他的話問道。




“是。”誦回答道。




“大巫身死是在國師離開前還是離開後?”巫王問道。




誦有些不明所以:“是在國師離開後。”




“國師與大巫相交如何?離別時可有異樣?”巫王問道。




誦微微蹙起了眉頭,回答道:“師父與國師乃是忘年之交,分別之時並無異樣,師父是在國師離開後十幾日才壽終的,不知王為何有此問?”




難道他懷疑師父的死與國師有關?可為何會有此顧慮?




“無事,無事。”巫王不見他神色憤恨,擺了擺手道,“你繼續說。”




“國師拜訪,師父自然欣喜,只是恕谷有命,恕谷中人勿與王族相交,但誦犯了此忌諱。”誦沉了一口氣道,“將大王子帶入恕谷,本欲與之告別,他卻以恕谷眾生性命要挾,若誦不從,便屠盡谷中生靈,引師父重病纏身,不得不解散恕谷。”




“誦背棄天神,理應受罰,還請王憐憫恕谷眾生,看在師父的面子上,給師兄弟一條生路。”誦撩起衣袍跪地說道。




殿中一時有些安靜,巫王垂眸看著他思忖著,巫本是侍奉天神,不可沾染塵世之人,王族與之沾染,若被天下人知道,整個巫地都會淪為笑柄,甚至安上不敬天□□號。




“混賬,他如今膽子真是愈發大了!”巫王開口說道,“你且放心,有我在一日,便不會讓巫厥如此肆意妄為,他的權力還沒有大過天去,能讓他隨意對巫揮下屠刀。”




他當年殺月族是為了巫地,如今他的兒子倒是愈發出息了,竟是為了一個男人,實在是不堪重用。




“王在時,恕谷之人自然無此憂慮。”誦抬頭看向他的神色,便知他不如何惱怒,王族之人不牽扯自身之事,總是刻薄寡情的,“可若王不在了呢?”




“放肆!”宮人聞此言時呵斥道。




“誦並非危言聳聽。”誦抬起頭看向座上的王道,“那日誦本意與大王子告別,他本欲施暴行,卻在聽聞王重病之時匆忙離去,連國師都未帶,誦不能決定巫地王位歸屬,只求保恕谷之人平安。”




殿中死寂,巫王垂眸看著他,喃喃出聲:“連國師都未帶……”




“是。”誦直視著他說道。




巫王深吸了幾口氣,勉強平復著心神說道:“此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你所擔心之事絕不會發生,先退下吧。”




“是。”誦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行禮退下。




果然,想要達成目的,便要往人心最忌諱的地方戳下去,而王權亦是勝於父子感情的。




他出了殿門,背後傳來了無數東西落地之聲,和宮人的小聲勸慰聲:“王息怒,切勿為此事傷了身體。”




“他只盼我死了吧……”




誦未回頭,只是覺得可笑,在王的心中王權勝於一切,卻要求旁人要將父子之情置於王權之上,就像站在殿下有幾分病容的人一樣。




他將王權和富貴置於他之前,卻要求他必須將自己拋到自己之後,全心全意的待他。




何其自私和涼薄。




誦下了臺階,看著略進了幾步迎上來的人行禮:“大王子似是病了,還是不要在風口久站的好。”




面前的人面容雖不如常,神色卻很沉,開口第一句便是:“你與王說了什麼?”




“未說什麼,不過是將師父生前的信交於王,請求讓誦和恕谷眾人擺脫大王子的威脅。”誦直視著他沉沉的神色道。




時至今日,即便他的臉色再沉,身上再有氣勢,他似乎也不再畏懼他了,因為他只能生氣,因為他只是王子,還未擁有王位之前,只能忍,忍到肝腸寸斷也要忍。




巫厥的拳頭驀然收緊,看著面前靜靜與他對視的青年道:“當時的話只是一時衝動,我怎會……”




“大王子,時至今時今日,有些話便不必再說出口了,若是誦未尋找到真心相待之人,可能還會相信王子所謂的真情。”誦看著他愈發黑沉的面色說道,“可我尋到了,才知真心所待之人不會一言不發便避之不見,不會算計籌謀於我,會以性命交託,不離不棄,而非您這般……”




“你說什麼?!”巫厥驀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是康嗎?我道你為何如此決絕,原是早已有了苟且之人?我當初所說不潔果然未說錯,你果然是水性楊花!”




誦看著他憤怒的神色卻不如何生氣,從前很傷心,如今卻只覺得可笑,他掙著自己的手未曾掙開,冷笑了一聲道:“與你何干?”




這句話很輕,卻似瞬間點燃了這個男人的怒火:“誦,你別惹的太過火,否則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怒火一瞬間點燃了巫厥的腦袋,讓他心裡如火燒一般,他有別人了,從前會在他身邊清言蜜語之人將會被別人摟入懷中,他在王宮之中蟄伏,他卻在外逍遙自在,從前屬於他的,皆會屬於另外一個人!




“大王子,王令您入內覲見。”宮人的聲音從臺階上傳來。




巫厥回神,手中的手腕已被掙脫,立在身前之人退後行禮,頭也不回的離開。




巫厥心緒起伏,卻無法說出任何話來,因為他好像說出任何話,對方都不在意了。




垂在袖中的拳頭狠狠收緊,甚至能聽到咔噠作響的聲音,巫厥深吸了一口氣行禮道:“是。”




待他出來,他絕對會讓那張嘴再也說不出這種話來,至於他所說的其他人。




他要讓他死。




殿門打開再合上,誦輕輕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了,他輕輕揉著有些疼的手腕,心中卻有些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