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陽 作品

第211章 師尊水端穩(17)



“師尊,師尊……”青年抱的極緊,渾身卻還在輕輕顫抖著。




宗闕輕輕順著他的背,讓那氣息能夠緩和下來。




小徒弟自是吃過苦的,不管是當初跋涉還是登天梯,又或是後來苦修劍術,各處磨礪,不僅吃苦,亦有過受傷的時候,可能讓他如此顫抖畏懼,到底經歷了什麼?




“幽,你夢到了什麼?”宗闕問道。




小徒弟需磨礪,卻不能過猶不及,若是實在磨損心性,有些記憶不恢復也罷。




樂幽攥緊了他的衣襟,睜開眼睛時其中都是一片血紅之色。




他並非夢到,而是經歷,如地獄一般的經歷。




本該護著他的師父先是看到了他的樣貌,便忘了為師的本分,處處故意接近不成,便動了歹念,卻又因醜顏丹而面生嫌惡,隨後便是發現了他的體質。




貪婪之意起,竟想要不管不顧,可他在外界見過無數人,那些人的貪婪欲.望更露骨一些,而他視之為父的人同樣暴露時,竟比那些人還要醜惡。




醜顏丹足以破解,他卻有新的東西,蝕骨丹,如同毒藥一樣的丹藥,服下便可讓皮膚潰爛不休,惡臭難聞,親手跌碎了碗在臉上身上劃出無數道痕跡,很疼,但看著那人憤怒又恐懼的神情卻很舒暢。




可他終究是疼的,也是怕的,他如此艱難的活著,如此艱難的修煉,為何要予旁人做嫁衣,為何待他者皆是如此醜惡之人?!




修士傷口能夠癒合,他便一遍又一遍的劃,可那人厭惡甚至害怕,卻沒打算放過他,甚至查到了天陰體質的好處和禁忌,各類丹藥一應灌下,毫無顧忌。




他想逃,亦逃過無數次,近則只出了屋門,遠則到了陵江峰下,只差一步便可邁出,卻仍被帶了回去。




其實出了陵江峰也無濟於事的,因為他的體質人人想要,而這樣血葫蘆般的醜惡之人卻是人人憎惡。




沒有師尊,他便什麼也不是,即便修行途中見過紫清峰中弟子,看時只覺那些人氣度高華,而他不過是路旁的草芥,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




很絕望,絕望到沒有一絲陽光透入,好像自己整個人都要在那處腐爛一般。




這世間當真是不公,他未求能夠一路通達,不過是兢兢業業,艱難求生,卻讓他毫無生機,只能為他人做嫁衣!




可他憑什麼認輸,他憑什麼要接受這樣的命運!該死的是別人,不是他!




他的心陷入了黑暗,然後被拉了上來,樂幽抱著極緊,卻不知如何開口去說。




他分裂又融合在其中,感受人性之惡,他好像要被那惡意浸染,但其實不是,以惡制惡才是正途,他本就是對卑劣之人毫不留情的性情,他本就不是服輸的性情。




只是太黑暗了,唯有師尊將他帶入了光明之中,世間之人多是醜惡,唯有師尊屹立其中,不受欲.望裹挾,不與豺狼為伍。




“師尊……”樂幽喚他。




“嗯。”宗闕摸著他的頭道,“若是怕,此事就此作罷。”




若是他自己去經歷,何種苦難都不足為懼,可他不願懷中之人去受這份苦,或者說再去經歷一遍,此事可以嘗試去避免。




“徒兒不怕。”樂幽沉澱下眸中思緒,從他的懷裡輕輕分開道,“真的不怕。”




那是他本身的經歷,未有師尊時的經歷,另外一個他承載的經歷。




他終是知道對方為何提醒他體質,為何要提防旁人,為何要逃,又為何要與他搶師尊。




過往一片黑暗,無人經得住考驗和信任,好容易碰到了一束光,自是拼盡全力都想要抓在手上,不至再度淪落入那無止境的厭惡和黑暗之中。




對方經歷時毫無希望,尚且能掙扎出來,而他被師尊保護的極好,又有他教導相伴,又何至於去怕一段記憶,一場夢境。




宗闕看著青年略有水光卻堅定的眸,小徒弟歷事,亦在極快的成長,他摸著青年的臉頰道:“好,夢中記憶可否告知?”




樂幽摸上了他的手,臉頰輕蹭,卻是搖了搖頭:“徒兒不想說。”




那般經歷,師尊知道必然擔憂,融合之事說不定也會就此作罷,可他既開始了,便不想停下。




他經歷此一世,另外一個他亦在經歷,他好像站在了對方的位置上,若這晦暗一生能遇上師尊而改變,該是怎樣的美好,若戛然而止,於自己而言實在殘忍。




“若是畏懼,莫要強撐。”宗闕知道自己從他口中是問不出東西的,他甚至已經開始有些分辨不出雙面的區別。




“是。”樂幽抱著他的脖頸道,“您親親我好不好?”




他怕疼,亦怕那無止境的絕望,可讓他真正難受的是為師者的醜惡嘴臉,那份記憶視陵江為父,卻也因為背叛和囚禁而陷入深淵。




他需要去擺脫那份噁心,擺脫那份對人性的絕望,此一生有師尊,亦有親朋好友,可他現在需要真切一些的。




宗闕看著青年眸中的渴求和晦暗,扣住他的後頸吻住了他的唇。




樂幽亦收緊了手臂,輕吻纏.綿,師尊抱著他的力道總是極有分寸,吻他的時候總是透著憐惜。




此欲因愛而生,讓心中的晦暗盡去,熱意翻湧,心跳加速。




“師尊……”樂幽與他分開些許,呼吸交錯,氣息不穩,“您親的深一些,這樣不夠……”




不足,真的不足,他厭惡覬覦者對他的眼神,卻想讓師尊眸中蘊滿情意,讓這雙總是平靜的眸變得痴.狂一些,愛意再濃一些。




宗闕沉了呼吸,扣住他的後頸將人壓在了榻上深吻住,亦得到了青年熱情的回應。




一吻分開,雙方氣息皆是不穩,宗闕看著青年瀲灩這水意的眸問道:“好些了嗎?”




“嗯。”樂幽與他對視,看著這雙眸中的剋制與隱忍,輕輕湊上去,唇落在了他的眼瞼處,看著那眉頭輕動笑了一下,“徒兒好多了。”




一個吻洗刷了所有的厭惡,就好像連心都能夠從那段黑暗中掙脫出來。




“如此便好,緩一段時間再進入夢境。”宗闕起身,卻被青年如八爪魚一般抱的極緊。




“師尊再抱一會兒。”樂幽說道。




他一點兒都不想跟對方分開。




“我抱你去外面走走。”宗闕看著又開始磨人的小徒弟道。




待在屋中難以轉換心情,即使要再恢復記憶,也要讓心境放緩一些。




“好。”樂幽鬆開腿放他起身,身體卻隨他起身而起,然後被穩穩當當的抱了起來,親密無間。




寥郅峰中景色很好,四時風景皆是宜人,置身其中,無論什麼樣的心結似乎都能夠解開。




樂幽待在其中一月,心中汙穢盡去之時,再度要求服下丹藥。




“師尊就這樣抱著我好不好,這樣一醒來就能看到。”樂幽置身於他的懷裡說道。




“好。”宗闕扣著他的腰身垂眸道。




“若我再有狀況,您不必喚醒我。”樂幽認真說道,“一次經歷完好過多次經歷。”




他總要經歷完的,師尊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總是疼惜他。




“嗯。”宗闕摸了摸他的頭應道。




樂幽笑了一下,靠在了他的肩頭,服下丹藥時抱住了他的腰身,此番便算是磨礪,待磨礪歸來,他定能長伴師尊左右。




丹藥服下,意識當即昏沉,陷入到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宗闕垂眸看著呼吸清淺的青年,開口道:【1314。】




【宿主有什麼需求?】1314問道。




【我要查看他的夢境。】宗闕說道。




若只是用此世界的力量查看,看到的只會是他本人的視角,對他本身的情況卻會未知,他需要借用系統的力量。




【好的,馬上為您安排。】1314甚至不提價錢,這點兒星幣對於宿主來說那就是毛毛雨。




兩處夢境是同時進行的,系統浮現的也是兩處畫面。




一處是四時明媚,各處遊歷,一處卻是昏暗至極,血腥遍佈,幾乎認不出那被關在屋中的人是誰,只有那雙眼睛漆黑明亮,即便陷入如此境地,也只是充斥著恨意,並無半分妥協認輸。




1314愣住,仔細辨認道:【宿主,那好像是樂樂。】




很慘烈,雖然宿主有時候借用世界內的身體時也會受很重的傷,但是那畫面之中的人身上根本沒有一塊兒好的地方,甚至不太像人,跟宿主懷裡安靜躺著的青年幾乎如同雲泥之別。




宗闕沒有回答它,只是靜靜看著那樣的畫面,抱著人的手緩緩收緊,夢境很快,與正常的時間流速不同。




青年身上的傷因為修為而不斷平復著,每平復一寸,他便自己劃下一寸,血液潺潺,卻不會斷絕生機。




漆黑的屋中幾乎透不進去光,也沒有什麼動靜,而在如何間隔一段時日後,一道青色的身影裹挾著外面的光進了那間屋子,迫切又厭惡的將藥瓶丟在了地面上,任其咕嚕嚕的滾到了青年的身旁:“你自己吃還是我餵你?”




“不勞煩……”那尚且滴著血的手撿起了那個藥瓶,直接打開,全部灌入了口中。




丹藥強行提升,即便是天生爐鼎亦有承受不住那種力量的時候,力量翻湧,他只能躺在地上牢牢的抱緊自己,眼睛不知是血絲還是血液,鮮紅一片,卻是不肯發出一絲聲音去求饒。




陵江……




宗闕氣息沉下,看著在懷裡安穩睡著的青年,摸上了他的臉頰。




難怪小徒弟在入仙門前經歷諸多磨難都未讓心陷入黑暗,卻會轉入魔道。




前世種種磋磨,凡動手者,皆要死。




……




在黑暗中的日子很漫長,很疼,樂幽磨礪心性,似與這副身體的性情化而為一,便是再痛苦,他也絕不會就此認輸,若真是屈服,他寧願死。




丹藥沖刷,各種駁雜的力量因為丹藥品質的參差不齊而每每會讓經脈鼓脹不堪,但他為爐鼎,天生的容器,萬年難覓,似乎天生便是為人淨化力量的,那些經他身體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匯入丹田之中。




築基,辟穀……修為幾乎無甚阻礙,卻也不可調動分毫。




陰火灼燒,神思無一刻不清醒,無一刻不在尋覓著出路。




他人想以他為爐鼎,還真是不怕反噬。




既不畏死,那麼所有的嘗試都是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