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下水

　中年男人“我姓彭，彭遠程。我在病房外聽到了您和那位安撫醫師的爭論，也得知您的原創藥方效果非凡。我想這樣的藥方如果可以大批量生產，一定可以救治更多的人!"　薛錦行“你可以代表你們藥廠”　彭遠程的語氣親和低緩∶“一定程度上可以。您只要同意，我會立刻回去溝通，走內部流程，通過之後就能投入生產。”　藥效如此驚人的藥丸，很快就會被大眾認知到價值。今天這批買走了藥丸的病人，明天就會是藥丸的忠實宣傳者。等到藥丸的效果廣為人知，到時候找上門的藥廠就多了!他們臨華必須搶先一步!　薛錦行笑了下“我建議你先回去和藥廠溝通，寶元靜心丸的藥方融合困難。”　彭遠程著急“您是擔心藥廠不同意嗎其實您的藥方有這種功效，我們藥廠是一定會通過的。我之前查詢了您的藥方，成本上……”　薛錦行“我不能確定你們藥廠有能完成融合的藥劑師。即便有，如果需要太高級的藥劑師進行融合，成本上也不一定划算吧"　彭遠程想起虛擬商店中藥丸的圖片，一時陷入遲疑。　沒錯，一顆藥丸所需的靈植分量可以製作好幾支提取液，如此大量的提取液融合是難點。　不過彭遠程既然敢追出來，自然是有底氣的。　彭遠程並不想放棄，道“我們臨華是澄星知名藥企，總部有高級藥劑師任職。既然您不放心，我先回去和總部商量，拿出合同草稿再來找您。請您一定收下我的名片。”　薛錦行拿過名片“既然這樣，我就先收下。這是我的聯繫方式，你們內部商量之後可以來找我。”　彭遠程鬆了口氣“希望您到時候可以優先考慮我們藥廠。”說著他微微欠身，轉身離開。　薛錦行指尖彈過名片，將名片放進口袋裡。　療養院的住院大樓掩映在花樹之後，澄星中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像周家一樣殷切盼望著家人甦醒。薛錦行出身於文明社會，死後綁定穿越系統，為了完成任務在修仙世界待了多年，但他並不完全認同弱肉強食。　薛錦行收回視線。　他在聯邦無親無友，剩下半天假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要做什麼。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開學了，薛錦行離開療養院後需要接觸更大的環境，需要多瞭解聯邦的現狀。　在薛錦行坐車去療養院的時候，彭遠程已經搭乘飛船到了臨華總部。　彭遠程路上已經和總部通了消息，回到總部後徑直敲響了經理的辦公室。　經理一見是他，立刻招手∶“你快過來再說一遍!什麼樣的融合藥劑?飛行器上信號不太好，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彭遠程坐下來，調出光屏，播放他錄下來的視頻。　經理聽著，手上的工作漸漸停下，最後完全扔開工作，專心看光屏。　"這個寶元靜心丸我知道，是新註冊的藥丸。這個藥劑師說話倒是很有條理，但是他的藥丸真的那麼有效”　臨華作為大型藥企，除了研究藥方的研發部門，同時也有向外尋找購買藥方的商品部。負責收集評估自家研發的藥方，以及檢測院新出藥方。　寶元靜心丸這種固態藥劑剛一出世，就引起了不少藥企商品部的注意，臨華也是其中之一，只是臨華最近忙著評估自家的原創藥方，所以沒有繼續關注藥丸。　彭遠程“你繼續往下看。”　視頻中，年輕的藥劑師開始解釋藥理，其中包含了一些新的、但是邏輯上完全說得通的理論。彭遠程低聲說“我錄視頻之後還和同房的病人交流了，人家說了，服用藥丸的病人昏迷了好幾個月，藥丸吃下去當晚就見效，目前只服用了一顆，已經從深度昏迷到最小意識狀態。”　經理忽然指向視頻中的養護艙光屏∶ "這個光屏是服用寶元靜心丸病人的養護艙光屏嗎?"　彭遠程湊過去“是。”　經理道“錄製的視頻十七分鐘裡，這個病人的精神力波動一直穩定沒有下跌，甚至還漲了0.2個點，等他的精神力波動漲回正常數值，他意識清醒的可能性會超過90%。”　彭遠程倒抽一口涼氣。　0.2當然不多，但是精神力波動上漲意味著對方的精神海修補得差不多，已經可以自行吸收外界逸散的精神力了。　彭遠程還沒消化這個消息，光屏跳出來電子音提醒∶“您特別關注的虛擬商店圍觀平臺正在火熱討論中是否參與”　彭遠程一個激靈，將光屏頁面跳轉到售賣寶元靜心丸的虛擬商店。　這家立體的虛擬商店依然是最簡單的佈置，藥品介紹甚至是從檢測院官網上覆制下來的，沒有任何標識，看上去就是一家樸素的新店。　但圍觀平臺上的實時在線人數和評論數已經爆炸了。　經理臉色微變“這是口碑已經打出去了”　彭遠程點開圍觀平臺。　原來是療養院那位病人家屬回覆了圍觀平臺上留下的問題。　圍觀平臺分為留言板和實時討論區。　留言板上可以留下問題，等待買家或賣家的回覆，實時討論區則可以進行群聊。現在實時討論區的在線人數相當恐怖，已經超出新店討論區可容納的最大數量了。　療養院的病人家屬回覆相當直白理性，直接甩出了病例照片、服藥前後的養護艙光屏截圖、訂單截圖。　還有一段藥劑師發言的錄音∶“藥方中的十二味輔藥，都是為了將刺絨藤蔓的藥效放大到極致，無限趨近於不動精神力。這也是寶元靜心丸藥效遠超單純提取液的原因，但是也不能過於放大，如果直接催化成不動精神力，病人無法消化……”　留言板下這條評論的回覆數一直在增加∶　　　　　　……　請求市售的回覆獲得了極高的點贊數。　經理潤過乾澀的嘴角，他知道誰能拿下這份藥方，接下來一整年都會風頭盡出∶"這位藥劑師拒絕你的原因是什麼”　“不是拒絕我，而是讓我好好考慮。他說我們總部未必有能融合成功的人，如果要挑選等級非常高的藥劑師，藥廠可能考慮成本問題不給過。”　人力成本也是成本，一份藥劑從製作到售賣，其中僅僅是靈植就有種植、採摘、處理、運輸等等環節，每個環節都會增加成本。　經理掀了下眼皮“蠢死了，你不知道告訴他成本高可以抬高售價嗎”　彭遠程搖頭“我覺得那位藥劑師……不像很在意錢財的人。”　他又不是第一天上班，當然知道這一點，可是他沒有說出來，是下意識感覺對方未必喜歡這樣的話。　明明很年輕，看上去還不到二十五歲，開口可以懟得安撫醫師形象全失，可是那雙深色眼睛望向養護艙中病人時，眼神是……近乎憐憫的。　並不是高高在上的同情，而是對一個普通人遭遇不幸的感嘆。　經理卻道“因為捨不得抬價而導致無法大批量市售，和抬一定價格成功進入市場，你覺得那些病人家屬願意選哪個”　“你現在就聯繫那位藥劑師，告訴他我們臨華已經在擬定合同，一定要穩住他!態度要好，不要惹對方不高興!你不需要我教你怎麼尊重搞科技的人才吧?”　彭遠程匆匆拿起智腦“我都明白，現在就去”　和彭遠程想的一樣，許多消息靈敏的藥企已經開始向薛錦行遞出橄欖枝。　薛錦行在乘坐懸浮車的時間，智腦上虛擬商店的後臺消息響得像警報，薛錦行趕緊設置了免打擾。　後臺的私聊中有很多自稱是藥企商品部工作人員的私信，薛錦行隨便看了幾眼。　這些信息真真假假，得花時間一個個查，首先確認信息裡提到的是正經藥企，再撥打藥企的通話確認後臺信息是不是對方發來的。　薛錦行翻了一遍後天，半個小時裡已經多了600多條信息。有自稱藥企的，有單純來問問題的。　薛錦行“……”　謝邀，短期工月薪七千，現在想要一個秘書。　薛錦行看得頭疼，面無表情地篩選了幾家，把準備好的要求一個個複製過去。　複製了十來家，薛錦行最終還是選擇放棄。先等等吧，要是這些藥企沒有回覆，他再重新找。　回到療養院，薛錦行在藥房樓下見到了意外的人————言瀾與竟然從小白樓出來了!　朔藍扒在藥房的牆壁上，伸著頭對著窗戶使勁看。　這白毛黑紋的月山虎體型誇張，站起來能直接夠到四樓的窗戶。　章主管陪著言瀾與站在藥房樓下，薛錦行離得非常遠都能看見章主管皺起來的五官。　“薛醫師今天請了一天假。”　月山虎的尾巴就在距離章橋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章橋盡全力不去看壓迫感十足的精神體。　言瀾與冷冷道“朔藍，下來。”　朔藍不滿地衝言瀾與露出尖牙，兩雙差不多的灰藍色眼睛對視幾秒，朔藍悻悻落下地面，走到言瀾與身後蹲坐。　章橋全身的毛孔都放鬆下來，語氣也加快了∶ “我不知道薛醫師要去什麼地方， 我也沒敢問……可能是上了一個月班，想休息一天? 您要找他， 我現在就幫您聯繫一下? ”　言瀾與拒絕“不，我自己聯繫就好，打擾你工作了。”　章橋連忙道“沒沒打擾，服務顧客是我們療養院的工作。”　朔藍鼻子動了兩下，忽然感知到薛錦行的精神力，立刻蹦起來，一路甩著尾巴跑到了薛錦行身邊。　它本能地貼近令它舒適的精神力，所以尤其喜歡粘著薛錦行。　“沒想到吧，我又回來了，”薛錦行輕撫朔藍的尾巴，“你今天能出來了?”　朔藍的尾巴在薛錦行手裡打了個卷，圈住薛錦行的手腕。　言瀾與轉過身，“嗯，今天早上精神力波動徹底迴歸正常了，萬醫師讓我多出來走動。”　薛錦行抽回手腕“是該多出來走走，小白樓跟監獄一樣，我要是關半個月就瘋了，你也真是忍得住。來找我有事怎麼不直接給我發信息”　言瀾與道∶“沒什麼事情，只是走到這邊了，順路過來看看。你下午回來，是落下什麼東西了嗎”　“不是。請假是寶元靜心丸的事，上午就辦好了，我也不知道能去什麼地方，乾脆又回來了。”言瀾與是軍校生，薛錦行估計他提前對自己做過背景調查，應該知道他的情況，所以也沒遮掩什麼。　薛錦行是言瀾與私聘的藥劑師，寶元靜心丸的事情薛錦行不瞞言瀾與∶“你現在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正好跟你談一下藥方的事情。”　言瀾與“好。”　薛錦行帶著言瀾與往藥房裡走，忽然想起來，轉身看向章橋∶“主管，他能進嗎?”　章主管幹巴巴道“不去其他人的工作室就好。至於精神體…”這麼一個又塞不進去，到裡面再放出來那不得嚇死在走廊上休息的員工?　言瀾與瞥向朔藍。　朔藍不甘不願地蹲坐下來，尾巴甩了幾下，身形慢慢縮小到半人高，整個身軀的顏色明顯加深，更趨近於實體時，它才款款站起身，徑直走到薛錦行身邊。　它算過了，這個高度正方便被摸頭。　章主管鬆口氣∶巨型精神體的壓迫感太強烈，縮小後至少視覺上好受多了。“記得消毒，您二位好好商量吧，我還得去溝通明天的進貨，先走了哈哈。”　章橋十分僵硬地笑了兩聲，兩腿顫巍巍地走了。　薛錦行驚奇地拍拍老虎頭，手心的觸感明顯了很多∶“你會壓縮精神力”　朔藍歪頭靠在薛錦行腰上，點點頭。　“真厲害。”　薛錦行摸摸朔藍的耳朵。　言瀾與道“只是高級精神體的小把戲而已。走吧，我們上去說。”　朔藍衝言瀾與呲牙。　兩人帶著精神體消毒後坐電梯進了工作室。　藥房給薛錦行另開的工作室空間寬敞，除了工作室必備的提取爐、恆溫櫃等，還有一套桌椅和用來休息的沙發。　桌子上摞著十幾個空的保溫盒，筆記專業書堆在一起，一支忘了蓋住的筆壓在書本中間，顯得桌子很忙，但並不雜亂。　薛錦行反坐在椅子上，垂下右手順朔藍的毛∶ “前幾天有個小姑娘從我這兒買了寶元靜心丸， 我今天去記錄一下服用後的數據……”　薛錦行簡述完上午的事“出來的時候碰到一個自稱臨華藥企商品部經理的人，想從我這裡買藥方，稍微耽誤了點時間。’　言瀾與略做思考∶ "臨華確實是澄星上比較出名的藥企， 手裡有大概十種融合藥方， 旗下還生產普通藥品。我用過他們家的融合藥劑，品質還不錯，在業內名聲也還可以。寶元靜心丸如果能大量投放市場，對精神海受損的病人來說是件好事。’　薛錦行指腹搓著朔藍的耳朵，　言瀾與看樣子是完全不打算干預他手中藥方去向，確實是個相當好的合作伙伴。　言瀾與道“應該有不少藥企聯繫你，可以多方比較，選一個條件更好的。”　薛錦行下頜枕在椅背上，雙眼放空，一手還非常有靈魂地撓朔藍下巴，摸得朔藍肚皮朝上。“我最近在研究新的藥方，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信息就感覺暈。’　言瀾與垂下眼睛，抿住微微翹起來的唇角，抬起眼睛的時候道∶“可以交給常思，她一直很擅長處理這些信息。”　“會不會太麻煩了”薛錦行有點遲疑。　言瀾與平靜道∶“我付她工資。”　薛錦行的良心沒有抵過內心對各方應酬的逃避，投降了“那我還是交給常思吧。”　“對了，”薛錦行突然問道，“你有沒有去過其他星區，尤其是北褐星區。”　言瀾與伸手點開智腦光屏，調出聯邦星際圖。　3d投影在兩人面前，星際圖中是一顆顆瑰麗夢幻的球體代表著承載無數生命的星球，在恆星的照耀下各有色彩，沿著軌道自主運行。　空間站在星際圖中，只是小小一個光點。　“聯邦的五大星區中，北褐與流光接壤。我們星戎位於東部，和相鄰的巨鯨星區一向友好，距離較遠的希爾斯和我們交流較少。”　"五大星區裡，我沒有去過流光和北褐，不過接觸過北褐星區的人。北褐星區位於聯邦的南北方，星區內六顆星球因為多種原因，治下民眾安撫型精神力的比例超出其他四個星區，同時也是五個星區中最為推崇安撫醫師的地方，全聯邦最優秀的安撫醫師多是從北褐星區畢業的。’　言瀾與抬頭看著薛錦行∶“寶元靜心丸在修復精神海上有卓越的效果，正好碰上了北褐星區的新項目。你今天還見到北褐星區的人了”　薛錦行答非所問“我一直認為，如果人的痛苦不能消弭於星辰宇宙，只是在人與人之間打轉，那就是扣著瓶子呼吸，早晚會被悶死。　沒錯，安撫醫師承接了太多暴動者的負面精神力。這樣高的聲名下，掩蓋著多少安撫醫師的疲憊和絕望。　言瀾與定定看著薛錦行，半晌才道∶“你要做這樣的事，就勢必威脅到安撫醫師的地位。這是利益問題，避無可避。　薛錦行趴在椅背上，對著言瀾與笑，聲音裡都帶著點無所謂∶“我幹嘛要避?”　正說著話，薛錦行手腕上的智腦響起來，是彭遠程的通話請求，薛錦行晃晃手腕，笑得有點不懷好意“是臨華藥企的通話。你看，我不需要躲，還可以拉更多的人陪我一起下水。”　他的藥方數之不盡，只要買了他的藥方，那就是和他一個戰線。　言瀾與輕輕笑了下“是，我也已經和你在一個水池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