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而這種感覺,寧倦嚐到了兩次。

    他腦子一時鬧嗡嗡的,儘量讓語氣平緩:“果果,我沒有想要離開,你先把那杯酒丟開,我們再談,聽話,好嗎?”

    寧倦卻只是露出絲古怪的笑意,一手卡住陸清則的下顎,將那盞酒湊到他唇邊,毫不猶豫地灌了下去。

    陸清則頓了頓,沒有掙扎,只是瞳眸微微睜大,一眨不眨地望著寧倦,順從地將辛辣的酒嚥下了肚,胃裡霎時燎燒起了火。

    他這般反應倒讓寧倦怔了一下,丟開酒杯,擦去他唇角沒來得及吞嚥下去的酒,淡淡道:“這不是毒酒,朕怎麼可能會那麼傻……安穩地睡一會兒吧。”

    酒中下了昏睡的藥。

    陸清則的眼睫顫了顫,很快便因著酒勁與藥效,墜入了無知無覺的夢境之中。

    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昏蒙。

    陸清則的腦子還有些發暈,勉力睜開眼,模糊判斷出,現在距離他被灌下藥睡過去前的時間並不遠。

    他像是躺在一張床上。

    紗幔之外,明燭躍動,寧倦正在桌邊斟酒。

    陸清則下意識地想要坐起來,下床走過去,哪知道抬手的時候,卻聽到一陣鐵鏈碰撞般的聲音,手腳皆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抬不起來。

    他遲緩地低下頭,藉助透過紗幔而來的朦朧燭光,看清了那是什麼。

    是一副黃金打造的手銬和腳銬,尾端系在床頭,將他鎖在了床上。

    陸清則愣了一下,隨即發現,他的衣服也被換了。

    原先穿著的那身玄色禮服不知道被扔去了哪兒,現在他穿著的是一身大紅色的喜服。

    一瞬間陸清則感覺有點荒謬,寧倦給他換上喜服,將他鎖在床上……是想做什麼!

    寧倦也聽到了鎖鏈的聲響,端著兩隻酒盞,拂開紗簾走了過來。

    陸清則被鎖得有些惱,正想質問,便聽到寧倦先開了口:“你又拋棄了我。”

    一句話便把陸清則心底的薄怒散了大半。

    他也是這時才發現,寧倦也穿著身大紅的喜服。

    不僅如此,這間屋子便是大婚時才有的裝飾,喜燭喜字,喜慶非常。

    寧倦的聲音裡卻沒什麼喜意,他揹著光,表情模糊不清,陸清則只能聽到他狀似平淡地道:“就像三年前……你答應我會盡早回京,我滿心歡喜地等著你回來,等回來的,是你的死訊。”

    “今日你沒有拒絕我,即使只是因為是我的生辰,我也很高興。”

    寧倦一步步走近,語氣平靜:“我知道我從前做錯了,所以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但我不夠乖嗎?我那樣聽話……你還是又準備走了。”

    他看著陸清則的態度逐漸軟化,不再那麼抗拒,甚至有鬆動的跡象,以為自己勝利在即,以為讓長順準備的這一切用不上了。

    沒想到還是用上了。

    陸清則的喉結哽了哽,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並非是因為寧倦身上那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而是另一種陌生的情緒:“我當真沒有想離開,你誤會了……”

    “我擔心你今晚受了涼,會發熱。”寧倦截斷他的話,話音平穩,端著酒盞的手卻在微微發抖,將酒放到了床頭,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座死死壓抑著噴薄的岩漿的火山,“所以便讓長順過去看看。”

    然後長順慌慌張張地跑來稟報他,陸大人沒有回到寄雪軒,也不在小殿下那邊,附近都沒有陸大人的身影。

    他的頭暈了暈,空白了很久。

    三年前得知驛站大火消息時的恐懼再次席捲了他,從指尖蔓延到心尖。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果然應該親自把陸清則送回寄雪軒躺下了再走的,萬一陸清則出了什麼事……

    他渾身冰涼地找來鄭垚,派他秘密搜尋整座宮城,然而還沒有動作,

    寧倦方才知道,陸清則不是遇到了危險,只是再次離開了他。

    他和陳小刀離開了。

    那一瞬間,從重逢開始,就一直死死壓抑在心底的所有怒火與陰鬱情緒一同爆發。

    他恨不得即刻揮領大軍,去將陸清則捉回來,另一個念頭卻在同時滑過了腦海。

    於是他吩咐錦衣衛去傳了那道假消息。

    “如果沒有那個消息,你就會直接離開了吧,躲到一個我找不著的地方,再也不回來。”

    寧倦彎下了腰,陸清則終於看清了他的表情。

    年輕帝王那雙一看到他總是會亮起的眼睛陰鬱而無神,面無表情地伸指重重碾過他眼角的淚痣,輕聲細語:“你總是那麼無情……我對你而言,隨時可以拋棄。”

    帶著薄繭的指腹磋磨過眼角,陸清則剛剛醒來,眼中本來就有些溼潤,薄薄的皮膚被用力碾過後,眼尾添了一抹紅,看起來像是哭過一般。

    陸清則心口陣陣收縮發疼:“不是這樣,對我而言,在這世上,你是最重要……”

    “騙子。”

    “為什麼答應了我的事卻沒有做到,為什麼要修好那盞冰燈?為什麼要留下那封信?”寧倦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驟然一厲,“你一走就是三年,三年啊陸清則!你就那樣不要我了,你還有心嗎……我痛死了。”

    他終於將見到陸清則那一刻就想宣洩的怒火宣洩了出來,尾音卻低了下去,有些發顫,像是突然被什麼猛地紮了一下,痛得讓聲音都不穩了。

    陸清則的心口也疼得厲害,喉頭不斷髮哽,吞嚥變得困難起來,啞聲道:“果果,我從未想過拋棄你。”

    話音落下,寧倦卻沒有緩下臉色,反而欺身壓來,捏起他的下顎,冷冷道:“不要這麼叫我。”

    他的力道太大,陸清則捏得有些發痛,蹙了下眉。

    寧倦察覺到了,指尖滯了滯,稍微放鬆了力道,摩挲他精緻的下頜線,語氣陡然又和緩下來:“今日是我們大婚的夜晚,懷雪,我們喝合巹酒吧。”

    前後反差彷彿分裂了似的。

    明明眼前的寧倦不似之前會按著他咬的瘋狗,看起來格外冷靜,陸清則卻感覺面前的寧倦要更危險、更瘋一點。

    但寧倦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的。

    陸清則的呼吸略微急促,腦子裡無數念頭洪流一般,混雜在一起,沖刷著他的理智。

    寧倦傾身拿過床頭的酒盞,先自顧自地飲了一杯,旋即將另一杯含入口中,低下頭,吻上陸清則的唇瓣,強硬地將烈酒渡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