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霧致盲

    山羊鬍眼睛亂轉,思考著怎麼才能不那麼明顯地服個軟。

    沒想到戚無憂先他一步,示好道:“在下一介散修,為尋我座下弟子,誤入貴寶地,驚擾諸位道友,望道友們見諒。”

    他一開口,聲音和煦,態度溫和優雅,儀態氣質都不像好戰之輩,極容易引起旁人的好感。

    周圍一圈提心吊膽的弟子們心頭一鬆,齊刷刷地看向山羊鬍。

    山羊鬍的底氣像彈簧,別人弱,他就強。

    上一秒他以為戚無憂要動手,絞盡腦汁想著息事寧人,一聽戚無憂低頭,好像是個講理的,頓時硬氣起來。

    劍指戚無憂道:“龍隱宗已多年未見生人,你弟子不在此處,你到別處找去吧!”

    如非必要,戚無憂不想在別人的地盤生事。

    他儘量表現得平易近人些,好商好量道:“在下親眼看見弟子被貴宗外的雲霧陣吞噬,此時應當還在雲霧中游蕩,這陣……對人之心神有諸多影響,在下實在擔心弟子,還請諸位道友將他放出。”

    山羊鬍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陣,與我們龍隱宗沒關係,誰布的陣你找誰去!請你立即離開,否則,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戚無憂額角青筋一跳:“……”

    好好說話不行是吧?

    他落在地上,從腰間掠出花骨扇揚手一揮,這幫弟子修為不濟,下盤不穩,一下子摔了個七七八八。

    山羊鬍一個趔趄,幸好及時用佩劍杵住地面,不然也難逃狗啃泥的命運。

    他大驚失色道:“你——!你膽敢在龍隱宗動手,是要與我們龍隱宗為敵嗎!”

    戚無憂收扇道:“在下沒有與龍隱宗為敵的意思,如方才所說,在下誤入貴宗只為尋人,諸位只要將在下弟子還來,在下願立即離去。”

    山羊鬍又急又怕,氣道:“都說了我們這裡真沒有你的弟子,你——”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縹緲的聲音自遠處殿宇傳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周昆,莫要對貴客無禮。”

    山羊鬍話頭戛然而止,驚喜回頭朝殿宇的方向望去,如蒙大赦道:“宗主,您出關了!”

    宗主?

    龍隱宗的宗主嗎?

    戚無憂正好奇,便覺一股沛然莫御的靈氣隨風吹來,頓時肺腑一新。

    對比之下才猛然驚覺,龍隱宗內的靈氣濃度相當稀薄,自他進入白霧陣以來,靈氣便只出不進,消耗速度比平日在外面快了不少。

    他壓下心頭疑惑,目視靈氣湧來的方向,便見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自遠處御劍而來,落於眾龍隱宗弟子之前。

    書中沒有仔細描寫過龍隱宗的宗主,只提到他姓龍,十五年前是個能和“逍遙三仙”爭高下的修士,戰力大約有a或s-。

    但戚無憂眼前老者,身上雖靈氣充裕,身板也挺得很直,面上皮膚卻已打褶枯如樹皮,各種瘢痕遍佈其上。

    《反派》設定中,修仙界中修士外貌和修為是掛鉤的。

    修為越高,能駐顏的時間越長,一旦面露老態,便說明在走下坡路,老到這種程度,已是即將羽化之相。

    這……他還能活到六七年後男主找上門來,滅掉龍隱宗的時候嗎?

    戚無憂打量龍隱宗宗主的時候,龍隱宗宗主也在用渾濁的眼睛看著他。

    山羊鬍有了依仗,杵劍站直身體稟告道:“宗主,剛才此人——”

    龍隱宗宗主一抬手,止住他的話,道:“吾已知曉,此處用不到你們,你且帶師弟師妹們回去修煉吧。”

    山羊鬍欲言又止,有些不服氣地轉頭看了戚無憂一眼,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同門,幾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一大片開闊的青石板空地上就只剩下戚無憂和龍隱宗宗主兩人。

    畢竟是書中沒怎麼提過的人物,戚無憂對他不甚瞭解,不免有些緊張。

    頓了頓,說道:“閣下既已知曉方才之事,應知在下只為尋人,絕無惡意,動手實乃無奈之舉,望閣下諒解。”

    龍隱宗宗主不說話,一雙泛黃、時刻滲著淚水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戚無憂被盯得發慌,各種電影場面在腦海中過,總覺得這是一雙死人眼,下一秒就會有蒼蠅落上去,後腦都被自己的想象驚得麻了一下。

    到底是殺了男主他爹的人,絕不能被這種人的老態欺騙,把他當做慈祥老爺爺看待。

    戚無憂暗暗運起靈氣,防止他突然發難。

    就在這時,那雙眼睛一眯,下方白鬚一顫,龍隱宗宗主笑道:“蘭芳君,百聞不如一見,修仙界果真是代有才人,後生可畏啊。”

    “!”

    戚無憂愕然道:“閣下知道我是……”

    龍隱宗宗主道:“自然,龍隱宗避世不過十五年,老朽還沒孤陋寡聞到連花骨扇都沒聽說過的地步。”

    戚無憂掃過腰間花骨扇,原來是這裡漏了馬腳,忙道:“晚輩虛報宗門,實是因為擔心——”

    龍隱宗宗主知他要說什麼,打斷道:“舊日種種,實為老朽之過,老朽業已遭到了報應,蘭芳君無需避諱。”

    他無意就此話題多聊,將話題拉回來道:“若老朽的耳朵還靈光,沒有聽錯的話,蘭芳君似是為弟子而來。”

    戚無憂顧不得細究報應之事,立即道:“正是。”

    龍宗主沉吟道:“方才,確有一名修士被白霧陣吸納。“

    戚無憂道:“那人便是晚輩的弟子,還要勞煩前輩將他放出來。”

    修仙界喜歡論資排輩,這位龍宗主尤其在乎這些。

    既然他已經認出了自己,戚無憂便坦然喚他一聲前輩,好套套近乎。

    聽他叫前輩,龍宗主眼神閃了閃,說道:“白霧陣誤吞修士,龍隱宗理應送還,只是……”

    戚無憂上道地說:“前輩若有不便處,不妨直說。”

    龍宗主搖頭:“放還蘭芳君弟子並無難處,實是……哎。“他嘆了一聲道:“想必蘭芳君也能看出老朽時日無多,若非行至絕境,老朽絕不會出此下策。”

    戚無憂:“……”

    龍宗主:“蘭芳君或有不知,龍隱宗避世乃是不得已而為之。吾一人不懼生死,只怕吾身死之後,宗門弟子一併受累,便想著趁這一身老骨頭還有用,忝顏請蘭芳君相助,為我龍隱宗留一條後路。”

    戚無憂:“……”

    啊。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說:你弟子在我手上,我現在想請你幫忙,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就把你弟子困死在白霧陣中。

    明知白霧陣不能多待,還以此要挾,這糟老頭子,果然不是善類!

    不管怎麼說,都得先讓他把洛雲彰從白霧陣中弄出來。

    戚無憂微笑道:“前輩言重了,修仙界本是一家,互相扶持是分內之事,前輩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晚輩責無旁貸。”

    “好,好!”龍宗主連道兩個“好”字,鬍鬚顫抖,似是情緒非常激動,他道:“今日在此遇見蘭芳君,便是老朽的機緣,老朽相信自己沒有託付錯人,有蘭芳君此言,龍隱宗或許有救了!”

    “……”

    龍宗主越吹自己,戚無憂越覺得他所託之事不簡單。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個連“逍遙三仙”之位都擠不進去的修士,什麼時候就能得此誇讚了。

    沒辦法,誰讓男主在人家手上。

    戚無憂沒有回應龍宗主的誇讚,委婉提醒道:“那晚輩的弟子……”

    目的達到,龍宗主爽快道:“那白霧陣不是久待之地,老朽早已將那位小友接出,蘭芳君且回身觀瞧。”

    戚無憂刷地轉身,只見一團霧氣化作的繭正從龍隱宗上空徐徐落下。

    他趕緊伸手去接,霧繭落在他手臂上,待得霧氣抽絲般散盡,陷入昏迷的洛雲彰從白霧之下露了出來。

    “前輩,這……”

    “老朽發現他時,他已昏迷在陣中,幸好他入陣時間不長,應無大礙,或有損傷,醒來服食本宗丹藥,調理一番便可。”

    龍宗主道:“蘭芳君可將他安置在此,小住幾日,正好老朽也可與蘭芳君敘一敘舊。”

    敘舊?他們此前怕是連一面之緣都沒有過,有什麼舊好敘?

    這是怕他食言跑了,想先把他留在這裡。

    戚無憂有“方外之眼”傍身,來去自如,不怕在白霧陣中迷失。

    實力也不差,龍宗主若要硬留,他拼上一拼,未必沒有勝算。

    想必是這老傢伙看出他很在意洛雲彰,才用洛雲彰要挾他留下。

    一句“或有損傷”,就很微妙。

    戚無憂本來也沒打算就這麼走了——他還得找南宮禮,於是笑道:“那就要叨擾前輩些時日了。”

    洛雲彰還昏迷著,龍宗主喚來山羊鬍,讓山羊鬍帶他們去客房安置,又著弟子準備靈膳,邀請戚無憂晚間再來一敘。

    戚無憂虛言謝過之後,便隨山羊鬍離開。

    客房在石板空地的西側,數個房間由一條長廊串聯。

    山羊鬍在前面帶路,屢次回頭,視線似有若無地掃過戚無憂腰間的花骨扇。

    戚無憂任他看了幾次,在他第六次回頭時,問道:“道友認識這扇子?”

    山羊鬍嚇了一跳,對上戚無憂含笑的目光,尷尬地咳了一聲,道:“我聽聞,外面有個叫蘭芳君的,好像是用扇子的。”

    原主名號都傳到龍隱宗來了?

    山羊鬍似是隻聽說過一個名號,並不知道原主修為幾何,才對他這般隨意。

    戚無憂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說道:“龍隱宗十五年間未曾有人離宗,就我所知,十五年前蘭芳君還未成名,道友是從何處聽來他名號的?”

    山羊鬍嘟囔一句:“出不去還進不來麼?”

    “嗯?”戚無憂抓緊時間打探消息,晚上應約的時候也好心裡有個底,問道:“方才道友不是說幾年未見生人嗎?”

    山羊鬍一梗,先是慣性心虛,隨即想起宗主已然出關,用不著懼怕旁人,才哼了一聲,道:“見死不救,不配為人。”

    感情不是沒來過人。

    是來過的都不算人。

    戚無憂擺出“願聞其詳”的架勢來,道:“怎麼說?”

    “當年龍隱宗傲視整個修仙界,前來拜謁拉關係的數不勝數,颳走的好處不知凡幾,”

    山羊鬍是經歷過龍隱宗的輝煌時期的,提及過往,面上滿是自豪,然而畫風一轉,臉色便拉下來,嗤聲嗤氣,連鼻下那兩撇山羊鬍都要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