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姻緣紅線

    戚無憂在紅櫻鎮落腳已有大半年。

    最初三個月,時有洛雲彰的消息傳來,攪得他心神不安。

    但自從他聯繫上了南宮禮,有關洛雲彰的消息還是不少,卻沒那麼出格了。

    大多都是他追尋抱一的蹤跡,今日挑了這個魔窟,明日又斬殺了那個大魔。

    手段是殘忍了些,但對魔修震懾力十足,平日裡總是滋擾仙門的魔道一聽洛雲彰的名字便作鳥獸散。

    仙門修士乘了他的蔭,不好再嘀咕於他。

    偶有一些得了便宜還來賣乖的正義之士共情魔修,站出來搖旗吶喊,卻因少有人附和,不了了之。

    除了洛雲彰,戚無憂格外留心的便是抱一,可是抱一如魚梓——褚宗主的徒孫——所說,油滑得很,藏得嚴嚴實實,將近五年間竟一次都沒露頭,簡直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以戚無憂對抱一的瞭解,他就是個偏執變態,只要還活著,就不可能放棄對仙門的報復,這會兒指不定是在哪裡攢著力氣呢。

    不過這不是他一個要養老的人該操心的。

    如南宮禮所說,他好不容易才從漩渦裡游出來,沒道理再上趕著往裡跳。

    原著裡原主死了,劇情還在繼續,他死了,世界照常運轉。

    他本就是個方外之人,哪有什麼事是非他不可的呢?

    想通了這一點,戚無憂便安心在紅櫻鎮住下了。

    每天賞櫻、品茗、作畫、躺屍,偶爾去鎮上集市逛上一逛,與兩三志同道合的散修閒侃論道,過了好一陣的神仙日子。

    直到一日,永成宗的褚宗主忽然來信,邀他去宗門一聚——

    自幾個月前,戚無憂與褚宗主在賞櫻臺結識,兩人便時常聯絡往來。

    褚宗主是個操心命,遇上什麼人都想幫襯一把,前些時日得知戚無憂在探聽外界的消息,便頗為上心地為他蒐集。

    戚無憂為表感謝,時常贈以字畫靈石,過府相敘,偶爾還幫褚宗主指點一下弟子,一來二去,竟有了些忘年交的意思。

    接到傳訊符,戚無憂先到鎮上溜達了一圈,特意為褚宗主的徒孫買了劍穗,才不緊不慢地御劍前往。

    永成宗就在紅櫻鎮鎮郊的山裡。

    說是宗門,其實也就是個院子大些的宅院,闔宗上下,算上褚宗主,一共才八個人,新一代的弟子包括魚梓在內,只有三人。

    褚宗主是永成宗的第二任宗主,築基多年再無進境,以戚無憂的評判標準,戰力水平大概處於d級。

    他門下四個弟子連築基都沒到,約莫都在e-,倒是新一代的三個弟子中,有一個根骨頗佳,年方十五,便到了d-,放在外面的大宗門,也算有點天賦的,在這個小地方,堪稱閃耀新星。

    戚無憂來過永成宗多次,直接御劍越過宗門上空,落在院落之中。

    這小院還不及瓊花嶼弟子臥的五分之一大,連宗主帶三四代的弟子都住在一起。

    三代的“仙長”們住東廂房,四代的三個弟子住西廂房,褚宗主住正當中的主屋。

    戚無憂一到,西廂房的兩扇門便被推開,魚梓還有一個一身淺綠的少女從房中迎出,見他便喊:“見過吳仙長!”

    戚無憂每次來都帶些禮物,笑著從儲物袋中取出劍穗。

    一枚橘紅的送給魚梓,一枚淺綠的送給少女,手中還剩一個深藍色的,環顧一週沒看見人,於是問:“你們大師兄哪裡去了?”

    魚梓美滋滋地把劍穗綁到劍柄上,說道:“大師兄?他還在房中修行吧。”

    他轉頭朝西廂那邊一間關著的房門喊:“大師兄!吳仙長來了!”

    廂房了好一會兒沒有動靜。魚梓便要去叫門,戚無憂攔住他道:“算了,還是莫要打擾你師兄修行了,這劍穗——”

    戚無憂剛想把手中劍穗交給魚梓,讓他轉交給房裡的人,便見那間廂房的門被推開,一個黑衣少年板著臉從房中出來,走到戚無憂面前,欠身道:“吳仙長。”

    戚無憂感受了一下浮於他身周的靈氣,讚賞地點點頭,說:“快要築基了?”

    “大師兄要築基了?”魚梓倒吸一口涼氣。

    綠衣少女也露出欽羨神色。

    黑衣少年年紀雖小,卻不愛顯擺自己,被師弟師妹恭維誇讚,面不改色,一本正經道:“你與師妹也可以。”

    “哎,我不行,”魚梓撥洩氣道,“我這輩子可能都築不了基了。”

    少女倒是元氣十足,雙手在胸前握拳,道:“我可能一時半會兒都不能築基,但我會努力修行,爭取有朝一日能追上師兄!

    “說得好。”戚無憂一手一個,在這兩人頭上拍了拍,以示鼓勵。

    黑衣少年往這邊瞟了一下,轉身就要走。

    戚無憂衝他招手道:“聶允,你過來。”

    黑衣少年停住,站在原地詫異地回頭,戚無憂上前把那枚深藍色的劍穗遞到他手上,然後也在他頭上拍了拍,誇道:“很不錯。”

    聶允:“……”

    戚無憂第一次同褚宗主來永成宗,見到這三名弟子時,恍然間似是看到了少年時期洛雲彰、花束雪和顏如鹿。

    魚梓心直口快,單純跳脫,與顏如鹿頗為相似。

    綠袖——那名少女,外柔內剛,與花束雪性子相合。

    聶允簡直就是洛雲彰的翻版,沉默寡言,年少老成——不過他的童年要比洛雲彰幸福太多,能看得出他是在故作沉穩,像個急於長大的孩子,想要在眾人面前展示自己成熟的一面,但偶爾還是會洩露出幾分少年氣來。

    比如現在,得到長輩的誇獎後,聶允抿了下嘴唇,有點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戚無憂一見到他便想到洛雲彰,洛雲彰這個年歲時,他剛穿書不久,正打算走表面師徒的路子,是以對洛雲彰很是冷淡,鮮少親近誇獎。

    這會兒見到和洛雲彰差不多的聶允,便生出一種補償心理。

    因此,永成宗這三名弟子中,他最中意聶允,對這小傢伙的指點和鼓勵也更多一些。

    他正要指點聶允幾句,褚宗主御劍風風火火地飛來,一落到院中,便迎上來道:“讓小友久等了,快,裡面請!”

    戚無憂便衝聶允點了下頭,轉身同褚宗主一起進入正堂。

    聶允的視線跟隨戚無憂移動,眼前忽然被一個橘紅的劍穗擋住,魚梓的臉從後面露出來,拿著劍穗在聶允面前晃了晃,道:“大師兄,看看吳仙長送我的劍穗,好看嗎?”

    戚無憂隨褚宗主進了屋,聶允收回視線,說:“好看。”在院子裡停留了一會兒,轉身回房。

    正堂擺著一張大桌,桌上放著靈酒靈食,規格一看就超出了永成宗的承受範圍,想來擺這一桌,褚宗主是廢了些力氣的。

    戚無憂打眼一掃,就知道褚宗主是有事要找他幫忙。

    褚宗主見他有所覺,熱絡地招呼他道:“吳小友,快坐下,坐下。”

    戚無憂心說:坐下了,褚宗主再開口,他可就不好拒絕了。

    轉念一想,褚宗主之前幫了他不少,按道理他該投桃報李。

    褚宗主是個有分寸的人,想來不會提他能力之外的要求。

    好容易對他開一次口,靈酒靈食擺在這裡,他若不給面子,也說不過去。

    思及此,戚無憂痛快坐下。

    褚宗主面色一鬆,撩起袖擺就要給他倒酒。

    戚無憂抬手一擋,說道:“褚宗主擺下這一桌,總不能是真要請我來宴飲,有什麼要吩咐的還是說在前頭吧,只要是我能幫的,定不推辭。”

    戚無憂開門見山,褚宗主反倒窘迫起來,放下酒壺,搓著手坐回去,瞟著戚無憂的神色,說道:“果然瞞不過吳小友,我是……是有些事想請吳小友幫忙。”

    “褚宗主但講無妨。”

    褚宗主:“……”

    搓了半天手,他也沒說出什麼來,擔心戚無憂等急了,他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把杯子往桌上一按,這才有了開口的底氣。

    “吳小友可知,還有三個月便是仙門大會?”

    戚無憂點頭:“修仙界盛事,我自然知道。”

    褚宗主道:“說出來不怕吳小友笑話,往年仙門大會,我們永成宗也會參加。”

    戚無憂倒是沒注意上次仙門大會有沒有永成宗。

    不過,“既是‘仙門’大會,永成宗作為仙門一支,自然也能參加,有什麼好笑話的?”

    褚宗主勉強一笑,說道:“恐怕也只有吳小友肯承認永成宗是仙門一支了。往年永成宗弟子前往仙門大會,仙門修士從不拿正眼瞧我們,還總是將我們笑作修仙界乞丐……宗門弟子被人這般瞧不起,實乃我這宗主之過。”

    褚宗主苦悶地又飲一杯。

    戚無憂沒接茬。

    不是他不想安慰,實在是無從開口。

    修仙界實力為尊,永成宗規模小弟子少,被瞧不起的原因明擺在那裡,褚宗主心裡也是門兒清,硬要開解,便顯得太假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他沒言語,給褚宗主滿上一杯。

    褚宗主道:“我知道,我們永成宗弟子到了仙門大會,第一輪都挨不過,只能當別宗修士的進階梯,但是吳小友知道為什麼我們屆屆被嘲笑,卻每一次卻還要參加嗎?”

    戚無憂好奇道:“為何?”

    “因為能舉辦仙門大會的宗門大多靈氣充裕,利於修士修行。且仙門大會期間,東道主還會給各宗修士提供丹藥符籙,這些東西於大宗門的弟子來說不算什麼,於我們永成宗而言,卻是難得的好東西,四年才得這麼一次,怎麼能錯過?

    “是以每一次,永成宗弟子都在第一輪止步,卻要賴在人家宗門待到仙門大會結束才走,蹭著人家的靈氣丹藥,無怪乎旁人叫我們乞丐。”

    戚無憂訝然。

    還有這種操作?

    他穿過來就在逍遙仙宗。

    雖然那時候仙宗已現頹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少仙宗弟子從沒擔憂過丹藥、靈氣方面的問題。

    他早就聽說小宗門度日艱難,卻是第一次如此具體地瞭解到其中的艱辛。

    不由敬佩,寬慰道:“褚宗主也是為了宗門弟子好,英雄不論出身,修仙界只認實力,只要沒走邪魔外道,無人在乎修為是怎麼修來的。”

    這話說到了褚宗主的心坎裡,他眉頭舒展了不少,說道:“……是這麼個理。”

    褚宗主三句不離仙門大會,戚無憂有所察覺,索性主動問起:“褚宗主今日所託,可是與三個月後的大會有關?”

    “吳小友妙算。”褚宗主心思被點破,眼皮一跳。

    戚無憂輕笑搖頭。

    說到正題,褚宗主又侷促起來,兀自醞釀了一會兒,才道:“說來慚愧,我自築基以來,修為十數年無所進。近日與吳小友交流修行所得,竟有了突破的跡象。”

    “這是好事啊,恭喜褚宗主修為更進一步!”戚無憂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