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熱毒入體

    戚無憂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的內容交錯又凌亂。

    夢裡的他不在龍隱宗,而是在逍遙仙宗。

    他正在指導花束雪和顏如鹿修行,卻碰上洛雲彰從逍遙劍陣中出來。

    洛雲彰黑衣仗劍,將仙門修士屠盡,最後來到他面前,切斷了他的手筋腳筋,把他關到了紅櫻鎮的小院裡,逼迫他修習佔算之術。

    後來不知怎麼的,突然回來了青竹院,他在簷下望雨,洛雲彰有些靦腆地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輕聲喚他“師尊”。

    夢裡的他隱約記得,與洛雲彰的關係還沒到能這般親暱的地步,卻莫名地很雀躍,不僅回抱了洛雲彰,還仰頭去碰了洛雲彰的嘴唇。

    但沒纏綿多久,他便覺胸口一燙,低頭一看,有一滴血落在了掌心裡,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攥了把匕首,匕首穿透了洛雲彰的心臟。

    洛雲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越來越多的血順著刀刃流到他身上。

    他鬆開手往後退,看著滿手刺眼的鮮血,雲霧一般繚繞的在天地間的思緒突然收束。

    身體一沉,眼皮感覺到亮光,有低低的議論聲傳入耳中——

    “……血中含毒,若不除盡,他體內的血便會吞噬自身的五臟六腑,最後會化作一灘血水……”

    聲音斷斷續續的,不太真切。

    戚無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沉重,下意識想調動靈氣,卻發現自己的靈脈被封住了。

    “……?”

    剛剛醒來,昏睡時勻長的呼吸變得凌亂,洛雲彰在外面聽到,立即對南宮禮打了個手勢,推門進來。

    戚無憂觀察著屋中陳設,確定這裡是龍隱宗,正要撐著床板起來,便見房門被推開,洛雲彰站在門口,對視不到半秒,朝他大步走來。

    沒等說話,黑影擋在眼前,洛雲彰一手託背,一手攬腰,扶著他靠到床邊,等他坐好也沒有撒手,而是就著這個姿勢抱上來。

    獨屬於洛雲彰的肅殺氣被他收斂得乾乾淨淨,額頭抵在戚無憂的頸側,輕嘆了一聲,低啞的聲音中透著無盡的後怕,“師尊,你總算醒了。”

    南宮禮從門外跟進來,道了聲:“戚兄。”

    戚無憂張了張嘴,沒說出話,衝南宮禮點點頭,手有點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他被抱了個滿懷,洛雲彰摟得很緊,像是千辛萬苦找回了險些失去的東西,抱住了便不肯放開,依賴而又眷戀地往前,胸口與戚無憂貼到了一起,心跳便透過靠在一起的胸膛傳遞過來。

    猶豫一會兒,戚無憂便像推開他,但是手剛抬起來,聽到洛雲彰的心跳聲,硬是拐了個彎,落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兩下,道:“沒事了,我這不是醒了嗎?”

    話說出口,戚無憂便覺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好像是許久沒有說過話了。

    站在房中的南宮禮輕咳了一聲。

    戚無憂搭在洛雲彰後背上的手一頓,錯後扶住他的肩膀,扭頭看向南宮禮,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不等南宮禮開口,洛雲彰便從戚無憂的肩膀上退開,悶聲道:“是我的錯,未能照顧好師尊,致使師尊熱毒入體。”

    “……”戚無憂眨了下眼:“熱毒入體?”

    問出來的同時,他便想起來了——賀蘭舟假扮成洛雲彰,在他的後頸處沾下了一滴熱液!

    那滴熱液,似乎與抱一殺死賀蘭盞之前,被渡到口中的東西同出一源。

    賀蘭盞叫那東西什麼來著?

    南宮禮道:“聽洛小友說,熱毒名叫‘丹爐’。”

    聽到“丹爐”二字,戚無憂心頭一突,最後那一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刷地轉頭看向洛雲彰——洛雲彰怎麼知道的?莫非他都記得?

    洛雲彰不知什麼時候摸到了戚無憂的手,手指從他的掌心下嵌進去,翻手握住。

    垂著眼說道:“‘丹爐’是賀蘭盞從皆可島群魔之中提煉而出的奇絕無比的邪毒,須以殺戮供養,如若不然——”

    他掌心收攏,將戚無憂的手攥得更緊。

    南宮禮接道:“如若不然,便會反噬自身。我之前替戚兄瞧過,‘丹爐’融入戚兄血脈,因見過人血,已被激活。

    “‘丹爐’一旦燒起來,便會以宿主為鼎,將奪來的修為盤剝煉化,化為己用,但同時,‘丹爐’之火亦會變得更加旺盛,若不續入更多‘藥材’填補,就會吞噬宿主本人的修為與骨血。

    “我暫時還未找到化解之法,為延緩‘丹爐’發作,只好先行將戚兄的靈脈封住了。未找到解法之前,還請戚兄不要動用靈氣,以免讓‘丹爐’加速發作。”

    化人修為這一點與賀蘭盞臨死前的話對得上,看來他後頸上那滴熱液應當就是“丹爐”沒跑了。

    戚無憂恍惚記得在墮仙峰上時,為了打破抱一的禁制,花骨扇斬殺了幾人,隨後修為便有所提升,但體內的灼燙感也越來越強烈,想來便是“丹爐”所致。

    “……”

    如此說來,賀蘭盞年紀輕輕有那般修為,便有了解釋。

    他每隔幾月便要在修仙界或俗世進行幾次血洗,未必全是因為他天生嗜殺,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許是為了滿足“丹爐”的胃口。

    戚無憂打了個寒噤——這就是仙門修士趨之若鶩的秘法?

    外人只看到中了“丹爐”的人一日千里,卻不知道一身修為是從何處來。

    初時,“丹爐”確實能大幅提升宿主的修為,但是隨著“丹爐”的容量越來越大,宿主要殺的人也越來越多。

    也許最開始只需一兩人,最後便會滾雪球一樣漲到百人千人,就算不被仙門百家圍剿,早晚有一天,宿主的殺人速度會跟不上“丹爐”消化的速度,到那時,“丹爐”的火焰便會將宿主本人吞噬。

    什麼秘法?

    根本就是個一旦沾染,必定不得善終的邪毒。

    死得早死得晚,也只是時間問題。

    抱一是變態,賀蘭盞也是個變態,兩個害人不淺的狗東西!

    戚無憂後知後覺自己身上現在沒有任何不適,“那我現在……?”

    南宮禮知道他想問什麼,說道:“戚兄昏睡了五日,這期間,都是洛小友以修為供養,才不致‘丹爐’之火燒傷戚兄。”

    以修為供養?

    戚無憂臉色微變,看向洛雲彰。

    洛雲彰用手指摩挲著戚無憂的手背,抬起頭,一雙黑眸潤澤透亮,說道:“師尊不必擔心,‘丹爐’初燃,所需的修為不多,我應付得了。”

    戚無憂對上他的視線,眉頭蹙了蹙——耗洛雲彰的修為,絕不是長久之計。

    哪怕洛雲彰心甘情願給他耗,他也不想這麼做。

    “南宮兄,‘丹爐’有得解嗎?”戚無憂問道。

    南宮禮道:“我向來認為,世上沒有解不開的毒。只是我此前從未見過‘丹爐’之毒,沒有任何前鑑,想要破解,恐怕不易。”

    戚無憂先聽得有解,便是一喜,然而南宮禮後半句話,像一盆冷水,嘩啦一下將他心中剛燃起來的火苗澆熄。

    不能立即破解,“丹爐”就有可能再次發作。

    到那時他要麼殺人,要麼讓洛雲彰給他填補。

    “抱一也中了‘丹爐’,他——”

    說到一半,戚無憂便停下了。

    抱一雖也中了毒,但他藏於人後,殺過的人不計其數,或許是有解法,或許是精於控制供養“丹爐”的間隔,讓他拖到了現在。

    抱一親口說原本“丹爐”是留給洛雲彰的——原著中男主的死,會與“丹爐”有關嗎?

    男主最後是殺盡能殺之人,自爆靈體化歸天地的,確實有些像是體內“丹爐”膨脹到極致,再不能滿足,最終走向了滅亡。

    現在“丹爐”到了他身上。

    他做不到像抱一那樣以殺戮養“丹爐”。

    所以,要麼是洛雲彰以修為飼他,最後被他耗盡,要麼是他早些自我了斷。

    不管是哪一種,對洛雲彰都會是致命的打擊。

    “……”

    這便是抱一想要的嗎?

    靈脈被封,屬於常人的情緒就越容易引起波動。

    戚無憂咬緊了後槽牙,按在床上的手指緊緊攥起,胸口起伏了半晌,道:“抱一現在在何處?可抓到他了?”

    南宮禮道:“五天前,洛小友在墮仙峰傷了賀蘭舟,但還是叫他們跑了。仇宗主等人追到了鹿鳴澗,失去了他們的蹤跡,便帶領仙門修士將鹿鳴澗合圍,眼下,應是在搜山了。”

    戚無憂看了洛雲彰一眼。

    洛雲彰有多想手刃抱一,沒人比他更清楚。

    現在還留在這裡,大概率是因為他,要麼,就是是因為那道傷。

    “……”

    想起昏迷前的事,戚無憂暫且將“丹爐”擱下,探手去翻洛雲彰的衣襟,憂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洛雲彰溫和地制住他道:“師尊放心,南宮宗主已經為我調理過,又修養了幾日,已經無礙了。”

    大約是因為做了個怪夢,戚無憂總是不能放心,想要親眼瞧瞧。

    南宮禮立在房中在兩人之間轉了轉,知道不便再留,轉身便要退出門外。

    忽然想起件事別的事來,停下道:“對了,戚兄,那一日,你在墮仙峰使用花骨扇,許多仙門修士都看見了,這幾日,留在龍隱宗的修士多番前來打聽,我看戚兄未醒,不便做主,便將他們都擋了回去,此事戚兄要如何處理?”

    戚無憂的動作頓住。

    又是一件糟心事。

    他那時也是太想攔住抱一,別的都沒顧上。

    不得不說,暴露的時機太差了。

    他現在“丹爐”纏身,根本沒心思去同仙門修士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