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佩劍蛛絲

    鹿鳴澗中仙氣繚繞,峻嶺之間,薄霧瀰漫。

    戚無憂御扇升至高空俯瞰,下方一片濃翠,想要在如此大的範圍內尋找一個人,可得點功夫了。

    他正這麼想著,忽覺身邊有一股強悍至極的神識以洛雲彰為中心,風一樣朝四面八方延展開去。

    洛雲彰沒打算遮掩,神識探得強橫又不客氣,於是遍佈在鹿鳴澗各處的修士相隔幾秒,接連感覺到被一股壓迫感十足的神識覆蓋住,回身尋找起神識的來源,得知是洛雲彰時,一個個眼神亂串,諱莫如深。

    在如此強度的探查之下,神識所到之處,山林中藏著什麼都將無所遁形。

    隱匿在暗處,企圖襲擊仙門修士的大魔以及仙門叛徒都被掀了出來。

    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

    鹿鳴澗群山竟如同蜂窩蟻洞,藏匿魔修不計其數,被洛雲彰這麼一攪,魔氣靈氣相互摩擦發出嗡鳴,彷彿抱團的黃蜂,從各個山洞、峽谷、深林中湧了出來。

    原本瀰漫著清滌薄紗般靈氣的山澗,轉眼間就被魔氣充滿。

    就像是有人在清水中倒入了一大抔濃稠的墨汁,山間霧氣瞬間變得汙濁一片,令仙門修士難受不已。

    戚無憂看到烏泱泱的連成一片的魔修,險些犯了密集恐懼症——好傢伙,這是整個修仙界的魔修都被藏到這裡了嗎??

    怪不得十年前魔修能在短短時間內包圍鹿鳴澗,人家大本營就在這裡,出門左轉的功夫就到了。

    焚情宮和照月庭的兩位宗主藏匿在鹿鳴澗的老林裡,一被洛雲彰的神識覆蓋,立即閃出藏身的樹林。

    沒等飛遠,一黑一銀兩把佩劍破開雲霧,攔住他們的去路。

    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劍鋒圍繞著他們一圈圈地旋轉,直至將他們逼退到一個小圈子裡。

    兩柄靈劍的主人飛身落下,仇三仙手腕半挽,“闊談”側立,譏誚道:“李宗主,杜宗主,這是要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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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鳴澗外圍。

    花束雪和顏如鹿一前一後,御劍朝前方魔氣爆發的方向趕去。

    突然眼前寒光一閃,顏如鹿喊了一聲:“師妹小心!”連忙迎著寒光擲出一道靈符。

    劍風太厲,靈符被斬落,其間洩露的劍氣令花束雪心頭一跳,美眸微壓,往後矮身,腳下一踏,雲緋聽話地落回她手中,她看也未看,直接朝逼近的劍氣橫斬。

    雲緋劍的劍氣與來人的劍氣相抵,花束雪趁勢連退幾十米,穩住身形,手執靈劍懸停空中,冷眼望向劍氣來處。

    顏如鹿心有餘悸,慌忙御劍上前順她視線下望,只見一身黑衣,戴著鬼面的賀蘭舟從下方山林中出現。

    目光觸到鬼面的一剎那,顏如鹿心中便是一寒,御劍往前擋在顏如鹿面前,手按在腰間的儲物袋上,數張符籙蓄勢待發。

    賀蘭舟不緊不慢地飛到空中,先往身後魔氣沖天的山澗瞥了瞥,才正眼掃過顏如鹿,而後目光往旁邊移開,在花束雪身上停了停,說道:“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現在回去,我便可饒你們一命。”

    身後氣息一凜,顏如鹿唯恐花束雪出手,忙又往中間擋了擋,徹底把人擋住,說道:“魔——”

    他本想隨著修仙界的說法,叫賀蘭舟“魔頭”。

    但賀蘭舟是洛雲彰的兄長,他又是洛雲彰的師兄,這一聲“魔頭”怎麼也說不出口。

    逍遙仙宗之中,除了仇宗主和樊仙長,要數他們瓊花嶼的弟子,對賀蘭舟的態度最為複雜。

    要說賀蘭舟是魔頭,他又與仙宗淵源頗深,且聽花束雪說,上一次在皆可島,還是賀蘭舟救了她。

    可要說他是個好人,他又確確實實犯下諸多惡事,辯無可辯。

    思及此,顏如鹿不解道:“賀蘭舟,你出身仙門,與洛師弟乃是親兄弟,為何要與抱一那廝狼狽為奸?”

    聽聞“抱一那廝”四個字,賀蘭舟隱在面具下的眉頭縱了縱,陰惻惻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對義父不敬?”

    話音未落,一道魔氣形成的鞭子便朝顏如鹿甩了過來。

    鞭子上帶著滲人的魔氣,身後就是花束雪,顏如鹿不敢躲,趕忙擲出符籙,想要將鞭子炸散。

    然而不等出手,身邊涼風一掃,雲緋劍自下往上斜切,用力一提,乾脆利落地斬斷了襲至顏如鹿面門的魔鞭。

    “……師妹?”顏如鹿轉身。

    “義父?”花束雪未看他,腳尖在虛空一點,飛身到顏如鹿身前,透過鬼面上的空洞,直視賀蘭舟的眼睛,說道:“他害死了你爹孃,你卻要認賊作父?”

    賀蘭舟原本是不屑同旁人解釋的,面對花束雪,他默了默,冷冷嘲道:

    “那是洛雲彰的爹孃,不是我的。當年阮秋霜寫下契書,親手將我送給義父,以我的性命來換洛雲彰的性命,親手斬斷了我與他們的親緣。

    “從那天起,我便與那兩位高風亮節的仙門修士再無瓜葛,他們的死活也與我無關,何來的‘賊’?我又為何不能認他做義父?”

    這與洛師弟說的不一樣。

    顏如鹿反駁道:“洛前輩與阮前輩從未想斬斷與你的親緣。當時無人知曉阮前輩誕下雙子,洛前輩便想帶洛師弟離開藏身之處,將仙門修士引開,好給阮前輩和你創造逃跑的機會。

    “可是沒想到,抱一在洛前輩身死之後,截殺阮前輩,還以洛前輩和洛師弟為要挾,阮前輩以為自己逃脫無望,才寫下契書,將你交給抱一。

    “此事分明是抱一之過,他養大你,無非是想利用你折磨洛師弟、仇宗主和樊仙長,你根本就是被他給矇騙了!”

    賀蘭舟冷笑道:“她是被迫的又如何?結果便是他們將我送給了仇家,是義父手下留情,我才得以活到現在。義父從未矇騙過我,他比你們這群道貌岸然,滿口迫不得已的仙門修士強上十倍百倍不止,你們有什麼資格談及他?”

    從一開始,義父便將他的來路因緣告訴了他。他甚至親眼見過阮秋霜以血字寫下的契書。

    看過契書之後,義父問過他是想以“洛雲舟”的身份去死,還是要以“賀蘭舟”的身份活下去。

    他選擇了後者,“洛雲舟”便死了,從此世上再無爹孃兄弟,只有義父一人。

    義父不屑騙他,也未曾打罵過他,對他甚至稱得上是親切。

    長大一些後,他察覺到義父總是心情不好,便主動去問自己要怎樣做義父才能開心,但是義父什麼都沒說。

    直到有一次,他修習魔功險些走火入魔,誤殺了幾個闖入鹿鳴澗的修士。

    他很害怕,但那天的義父格外耐心,不僅幫他梳理了經脈,還極罕見地對他展露笑顏。

    後來他才知道,義父厭憎所有與阮、洛兩人有關的人事物,身體裡流著他們的血的自己也在其中。

    義父喜歡看著他恐懼、墮落,喜歡看著他為自己的墮落而痛苦,喜歡他與洛雲彰作對,而他想讓義父開心,去做義父喜歡的事,天經地義。

    過往一切,沒有人逼迫他,全都是他自願做下的。

    “義父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我心甘情願,輪不到你們任何人來指摘。”賀蘭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