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喜縣尉 作品

第355章

    滔滔江水,不斷從眼前湧過。目力所及之處,盡是急速下墜的雨絲,將大江兩岸的險峰峻嶺遮的嚴嚴實實,倒似在天地之間垂下了一塊無邊無沿的錦緞,切在厲秋風的眼前,遮擋住了他的視線。千萬條雨絲落入江水,雖然激起了無數水花,只是水流湍急,那水花轉眼即逝,便被水流帶走,甚至來不及發出最後一聲哀鳴。

    小舟隨著江水的波浪上下翻滾,幾次險些傾覆,卻又隨著浪頭落入水流的平谷之中。雨滴打在甲板上,似乎噼噼啪啪響個不停,只不過江水轟鳴,將天地間的一切聲音完完全全掩蓋住了,是以厲秋風只能看到甲板上濺起的無數水花,至於水滴撞擊之聲,卻只能迴盪在他的腦海之中。

    小舟上並不是只有厲秋風一人,船艙中央盤膝坐著一個灰衣人。這人頭戴一頂邊沿已破爛不堪的竹編斗笠,斗笠下是一張枯瘦的面容。雨點擊打在斗笠之上,化成一道道粗細不一的水流,沿著斗笠的四處邊緣緩緩流下。

    灰衣人雙目微閉,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頦下留著的數縷短鬚,已是黑中帶白。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原本略帶愁苦的神情竟然帶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灰衣人的膝上橫放著一柄烏鞘長刀。刀長三尺有餘,刀柄纏著黑布,從護手一直繞至刀柄尾端。

    厲秋風盤膝坐在灰衣人右側,卻也將繡春刀橫放在膝上。江水湍急奔流,發出雷鳴之聲。灰衣人悠長的呼吸之聲卻穿透了江水奔流之聲,清清楚楚地鑽入厲秋風的耳中。

    小舟繞過一處險灘,河道倏然收緊,江流之中出現了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便如江中伸出一柄利刃,將江水一分為二。湍急的江流被黑色巨巖迎面撞擊,水花四濺,兩道水流從岩石兩側繞過,水勢逾發驚人,直向小舟撲了過來。只是湍急的水流被那黑色岩石阻擋,在岩石正後方反倒形成了一處極小的平靜水面,在四周洶湧澎湃的巨流之中,顯得格外詭異。

    灰衣人的雙目微微睜開,看著那一方平靜的水面,緩緩說道“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風兒,你的一切疑問,都在這四句話之中。天地萬物,各有生機,自有他存活於世間的道理。萬事萬物,順其自然,若是一味強求,不免失了本心,墜入魔道。便如咱們眼前的江水,雖蜿蜒曲折,最終歸於大海。”

    厲秋風微一點頭,道“弟子謹記!”

    灰衣人右手輕撫橫在膝上的長刀,思忖片刻,接著說道“知其雄兮守其雌,知其強兮擊其弱,知其白兮破其黑,世間萬物,莫不如此。刀也好,劍也罷,因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其爭!風兒,此去千難萬險,成敗順逆,亦不可強求。這天下大勢,便如這滔滔江水,即便你我如這江中巨巖,也只能稍阻險流,求得一處平靜水面。故此去京城,須得隨機應變,若是前進不得,便須儘早抽身而退……”

    灰衣人話音未落,一個浪頭猛然打了過來,小舟被巨浪激動,船頭倏然掀了起來,兩人的身子隨著小舟騰空而起,厲秋風心中一凜,左手在甲板上一撐,身子已然躍起,伸手想去扶那灰衣人。只是眨眼之間,雨絲、江水、巨巖、急流,連同眼前的灰衣人,倏然之間都消逝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