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閒人 作品

第22章 前路遙遙,莫問歸期

    趕路的第三日傍晚,她遠遠地望見了村莊的影子,想著去借宿一晚。敲開一扇門後,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婦將她迎了進來,在偏房給她鋪上了棉被,點了一豆燭火,送了一些熟食來。

    問觴躺在榻上,想著終於不是風餐露宿,但看著這一豆孤零零的燭火,難免寂寞。先前夜裡寒涼磨人,但夢裡總有人以懷抱相伴,她順勢享受片刻歡愉,也算是成了寒夜裡唯一的期許。如今有暖衾裹體,夢裡的懷抱再沒出現。

    月黑風高,萬籟俱寂,萬物都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時,突然偏房燃起了大火。

    問觴勞累奔波,睡得極沉,直到被濃煙嗆得無法呼吸的時候,她才猛咳著醒過來。

    此時火勢已經蔓延得極其熊烈,竄天地把茅草頂燒漏了大半。一根燒得黑焦的粗壯橫樑咔嚓一聲從頭頂掉下來,問觴急忙一滾,滾下了榻,抱緊了包袱在濃煙裡摸索著出口。可濃煙滾滾,四處皆是火星,她被困在其中,眼睛被燻得睜不開,肺裡有一團火在燒,嗆得人死去活來。

    門外老夫婦在嘶聲呼喊著走火了,可人力甚微,這熊熊燃起的火焰一時半會叫人根本沒轍。問觴掩住口鼻,只覺渾身充斥在熱浪裡,濃煙已經燻得她無法呼吸。她在屋裡掙扎著走不出去,耗盡了力氣,胸口翻湧起一陣又一陣的難耐。

    骨子裡的倔性肆意衝撞,她努力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小桌上探去,胡亂地去摸剩了半碗的涼水,一齊潑在手帕上捂住了口鼻,往攔在面前的焦黑木樁上狠狠一踹!

    轟隆一聲巨響,本就搖搖欲墜的小木屋又塌了半邊下來,狠狠砸在她的脊樑上。眼前全是黑煙,她像走在朦朧的霧裡,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憑著直覺往出口處邁進。

    濃煙嗆得她根本無法呼吸,嗓子裡泛上來一陣又一陣的焦燒,滾燙的火舌燒到身上的時候,她一邊奮力地撲打著,一邊已經神志不清,幻覺叢生。

    她彷彿看到滔天烈火裡緩緩走來一個仙風道骨的人,留著花白的鬍子,朝她無奈地道:“小南淵,你又闖禍,為師又得給你收拾爛攤子。”

    她感覺腦袋劇烈地疼起來,想努力睜眼看看那人的模樣,可記憶像斷了片一樣,她一時回憶不起來。

    可她對那和藹可親的人似乎極其信任,只想在一片黑煙裡握住他的手。

    問觴掙扎地努力朝他伸出了手,可這人卻只是笑著看她,身影越飄越遠,問觴挺身去夠,可連他的殘影都抓不住,一聲哭腔終於從壓抑的嗓子裡爆發出來:“師父”

    恍惚之間,意識迷離,她伸出的手將要落下之時,有人披著火光踏煙而來,遠遠地伸出了手,將她撈進懷裡。

    風澤杳踏風而來,馭火而去,帶著她一身狼狽地從火海滔滔的偏房裡逃出來的時候,房屋在背後轟然倒塌。

    他抱著不省人事的她半跪在地上,蜷著身子不住地顫抖。

    若是再晚一秒,他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問觴昏迷途中,好像又感受到了那個夜夜寒涼裡一樣溫暖的懷抱。她只顧著貪戀這份溫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其緊緊糾纏,直到睜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縮在風澤杳的懷裡。

    她昏迷了好幾個時辰,睜眼的時候眼睛裡還瀰漫著一層水霧,抬頭定睛一看,正對上一雙泛紫的雙眸。

    她愣愣地卡住了嗓子:“你”

    風澤杳低頭看了一眼她緊緊抱住他的雙手,不置一詞。

    問觴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鬆了手跳開幾米之遠:“你這是幹嘛?”

    風澤杳淡聲道:“我被你勒得喘不過氣,這話該是我問你。”

    問觴一頭熱血衝上了腦門,只覺得羞恥無比。

    她在屋子裡侷促地來來回回轉了幾圈,見風澤杳淡定地坐在小木桌旁,舉起大白碗喝了口清淡的白水,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問觴思慮片刻,硬著頭皮道:“是你救的我?”

    風澤杳不置可否。

    問觴道:“你又救了我一次。大恩大德”

    風澤杳道:“坐。”

    問觴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坐在他對面。還想感恩的時候,風澤杳搶先開了口:“走水之事有蹊蹺,你心裡應該有考量。”

    問觴道:“我不知。”

    風澤杳抬眸看她。

    問觴解釋道:“若是刺蓮的人還來殺我,那幾日我風餐露宿,夜裡以黃土、叢林為榻的時候最好下手,他們應該早來了。”

    風澤杳摩挲著大白碗邊緣的缺口,剛升起的晨曦透過窗微微映在他沉靜的面容上,他緩緩道:“你怎知沒有?”

    問觴一愣,剛想細問,風澤杳已經岔開了話題:“你先前說,不再調查刺蓮一事。可你不查他們,他們卻不放過你。”

    問觴微微嘆了一口氣:“我也沒料到他們跟得這麼緊。我身有要務,實在沒精力花功夫在他們身上。”

    風澤杳道:“只怕你還沒處理完你這要事,命就沒了。”

    問觴一想,覺得他雖然說得扎耳,但的確在理,於是虛心道:“閣下有何高見?”

    風澤杳聽到這個稱呼,微微皺了一下眉。問觴以為他是在思索對策,便自顧自給自己舀了一碗白水,安靜地等著。等了約莫半柱香,風澤杳出聲道:“還是從刺蓮查。”

    問觴意外道:“何因?”

    風澤杳道:“過於巧合。”

    前一晚問觴站在窗邊遭遇暗殺,與其說是暗殺,倒不如說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誘使她離開客棧。第二天思德就被帶走,前後時間過於緊密,那場刺殺倒像是一次摸底。

    問觴幾乎是瞬間明白了他所言之意:“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除了殺我,可能還有一種意圖,就是把我引開,好去探思德?”